第二章 魔獸來襲篇 第五話 巨獸之影

过去，人类佔据了半边的泽特兰德大陆，将欧比涅山地的西边划为势力範围。欧比涅以东全由魔兽所支配，对人类来说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人类以幻晶骑士作为主要战力，一路驱逐魔兽，最后顺势越过欧比涅山地，开始往东进军。起初人类趁着形势大好，趁胜追击，没多久却停下了脚步。欧比涅以东是一片辽阔的森林地带——博库斯大树海，森林深处潜藏着连几百位幻晶骑士也无法匹敌的强大魔兽，遭受巨大损失的人类只好在大树海前撤退。

欧比涅山的山脚下延伸出一片平原，若进行开垦，就很可能成为适合耕种的农业区。人类眼睁睁地看着这片肥沃土地，却只能停在欧比涅以东的範围，把领土範围扩张到大树海前，并建立国家，这就是延续至今的弗雷梅维拉王国的起源。博库斯大树海至今仍有大型魔兽不时像心血来潮一般现身，为了防止魔兽骚扰，人们在东边国境筑起一道防壁，更在魔兽经常出没的地点——有『魔兽街道』之称的森林出入口（那真是十分巨大的兽道！）建立了要塞，并在主要要塞之间筑起城墙。由于从物理角度来看，不可能用城墙包围住整个国境，因此无法杜绝魔兽从远离魔兽街道的地方入侵，但城墙对棘手的大型魔兽而言还是有阻挡效果。也多亏了这些努力的成果，这个国家大致上可以说是相当平安。

那是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发生的事情。

巴格利要塞，是位于博库斯大树海与弗雷梅维拉王国边界上的要塞之一。这个地方远离魔兽街道，连中型魔兽也鲜少现身，是个顶多只有十名骑操士守卫的小规模要塞。

那天，一股不寻常的异样寂静让站哨的士兵感到有些不对劲。繁星在夜空闪烁，通常在这种时段可以从森林听到一、两声野兽的嚎叫，但此刻周遭儘是一片不自然的静默，连野生动物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彷彿森林里的动物全都逃走了。这情况要说反常是很反常，但也并非真的发生了什么状况，所以他只是偏着头，打算继续执行巡逻任务。

寂静没有持续多久，远处便传来树木接连被压断的响亮碎裂声。很明显地，有什么东西正朝这里接近——很明显就是魔兽了。哨兵毫不迟疑地吹响了警笛。

「搞什么啊，大半夜的还有混账魔兽！？」

「这里又不是魔兽街道，来这种乡下地方要干嘛啊！」

紧急警笛大响，驻扎在要塞的骑士匆忙起身。要塞里一下子骚动起来，大伙儿人仰马翻地各就各位。在这期间也不断传来树木倒塌的声音，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了，当值的骑操士纷纷跳上自己的幻晶骑士。这座要塞布署了弗雷梅维拉王国的制式机体——『加达托亚』。魔力转换炉的进气装置从休眠状态中被强行启动，发出有如地鸣般的低吟，响彻周遭。

飞快地确认启动程序、火速整顿好装备的幻晶骑士刚守好要塞正门，那个一边碾压树木开出一条路，一边发出怪声的东西便现出了原形。那只登场的魔兽活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或巨岩，全身覆盖了凹凸不平的甲壳，宛如剑山一般，而突出的甲壳上头又长出了粗壮的四肢以及头部。若要举个外形相似的生物来比喻，或许可以用『乌龟』形容吧，只不过这一只乌龟全长有八十公尺以上，高度也超过五十公尺就是了。

要塞城门上的哨兵提心弔胆地警戒着，他只在书上见识过这种叫『陆皇龟』——亦称为贝西摩的生物。其特徵是具有强韧体力与持久性，被喻为会移动的要塞，是最难对付的魔兽。简言之，拥有这些特点的魔兽，最大的能力就是『强化』。它是以压倒性的魔力输出强化魔法，支撑自己那种从物理角度来看根本无法支撑的庞大躯体，却又能以超乎外表的敏捷速度移动，从甲壳、骨骼到每一个身体组织都拥有引以为傲的可怕持久性。据说，它们以冲撞为主的攻击手段甚至能粉碎城墙，而那颗与庞大躯体相符的「心脏」足以产生超过一百架幻晶骑士总和巨大魔力，附带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韧性，更让瓦解贝西摩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御这件事难上加难。总之，这就是贝西摩，一种拥有令人大为吃不消的防御力、坚不可催的要塞魔兽。

「确认魔兽种类……是……是陆皇龟……！贝西摩！」

在骑操士们理解哨兵如惨叫般的警告之前，贝西摩就给了要塞外墙一记猛烈撞击。不晓得它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从正前方直接冲撞挡在它路上的要塞。仗着自身的巨大质量，以及引以为傲的坚硬甲壳，使贝西摩化为活生生的破城巨锤。以石块、钢铁为材质盖成的城墙跟大门不堪一击地被撞碎，碎片有如土石流般袭卷四周，这副光景让迎战的骑操士们脑袋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听见哨兵的报告，加上亲眼看到城墙被攻破的景象，骑操士们的脸庞逐渐染上惊愕与恐惧。究竟有谁能预料到在这种远离魔兽街道、鲜少出现大型魔兽的偏远要塞，会出现师团级的魔兽啊？有师团级之称的魔兽正如其名，据说打倒它需要一个师团（约三百架）的幻晶骑士。然而，布署在这个要塞的幻晶骑士却只有一个中队（九架），加上队长机共十架的战力。这规模虽然足以驱逐决斗级魔兽（战力等同一架幻晶骑士），但要打倒师团级的魔兽，战力差距还是过于悬殊。

事到如今，挺身向前迎战已经可以说是自杀行为了。即使如此，骑操士们仍然没有退缩。他们无法得知这只贝西摩为何笔直朝着弗雷梅维拉王国前进，但在贝西摩继续挺进之前，若没有向国内通报如此严重的事态，骑士们甚至不敢想像会造成多大的灾害。从巴格利要塞目前的战力来看，就算天塌下来都不可能打倒贝西摩。儘管如此，至少还能拖延一点时间，或是能找到魔兽的弱点也说不定。他们如此下定决心，奋勇迎向魔兽。

贝西摩乘着冲撞城墙的势头，进一步撞开了城墙，侵入要塞内部。如同爆炸声般的咆哮颳起一阵飞尘，撼动了整座要塞。

伺机而动的加达托亚部队手持魔导兵装『火焰骑枪』，将尖端指向贝西摩。骑士们将魔力输入形似变形长枪的武器里，顺着内置的纹章术式产生魔力现象。单靠人类无法达到的魔法术式与魔力输出量所形成的战术级魔法开始启动，巨大火弹自骑枪枪尖接连射出，直接命中魔兽，并发出撼动四周的爆炸声，窜起猛烈的火柱。受到这种程度的攻击，若是一般的半吊子魔兽早就倒地不起了，但贝西摩不愧是移动要塞，被爆炎长枪打中也完全不痛不痒的样子。骑士们对此也早有準备，每架加达托亚都举起火焰骑枪重炮，一个劲地持续射击，猛烈的火焰与浓烟甚至掩盖住巨兽的身影。

幻晶骑士专用的魔导兵装威力相当强大，但相对的，魔力消耗也很快。每架加达托亚都使尽全力射击，直到用完机体的魔力储蓄量才停止了『法击』。为了补充消耗大半的魔力，他们加速运转魔力转换炉，吸收四周空气中的以太，进气装置的低吟声因此变得更加响亮了。

要塞入口在火焰骑枪接连不断的射击下，淹没在一片猛烈的火势中。烈火与浓烟轰然作响，遮住了骑操士们的视线，也失去了贝西摩的蹤迹。儘管只有区区十架幻晶骑士，但在贯注全部魔力的法击之下，即使是师团级魔兽多少也会受一点伤吧——正当骑操士这么想的瞬间，一声咆哮再次撼动了大地，宣洩出的压力甚至伴随物理性的冲击波冲散了火焰，贝西摩从烟雾后方冒了出来。现实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它庞大的身躯毫髮无伤。

贝西摩带着与它巨大体积极不相衬的冲力朝着加达托亚部队扑来，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得附近的加达托亚来不及避开。着实挨了一记巨大质量所产生的撞击，幻晶骑士根本不堪一击。钢铁铠甲在一瞬间凹陷，四肢也被压扁。铠甲缝隙间散落着闪闪发光的结晶碎片，遭受撞击的机体飞了出去。看这情形，内部的骑操士也不可能毫髮无伤吧。

其他死里逃生的加达托亚急忙散开，与魔兽拉开距离。这时，贝西摩踩着几乎让人误认为地鸣的沉重脚步猛然进攻，撞飞了只能发射炎弹做为最后抵抗的加达托亚。

几架幻晶骑士判断魔法发动的攻击没什么效果，便团团围往贝西摩，抽剑砍击。但是覆盖在贝西摩身上的甲壳，展现出如传闻一般的坚固度，所有斩击都伤不到它。全身覆盖甲壳，再加上巨大的身躯以无法想像的速度移动着。仅仅十架幻晶骑士根本连拖延时间都办不到，面临被贝西摩轻易予以全军覆没的危机。剩下的骑操士们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从背后窜起，它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师团级魔兽。倖存的骑操士们中，队长阶级的人物当下做出决定。

「艾隆、班杰明、克莱斯！还活着吗？」

「……是！」

贝西摩再度发狂起来，顺着撞飞加达托亚的势头接着用身体冲撞要塞本身。眼看着石头要塞逐渐粉碎，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艾隆带着我们这边还活着的家伙逃走，给我跑到卡里叶尔要塞去！班杰明，赶紧连络贝西摩可能会经过的邻近都市，去扬图宁！克莱斯，你赶去王都！给我死命跑，跑到结晶肌肉粉碎为止，一定要通知王都这家伙的事！」

队长机忽然转过机体的头部，环视着剩下来的部属。

「剩下的家伙……抱歉啦，抽到下下籤了。」

被点到名的三个人是部队中较为年轻的一群，被选上逃离战地的原因不言自明，但他们甚至没有反驳或犹豫不决的权利。首要之务是要活着传达消息，儘速警告危机来临，没有时间让他们道别了。驾驶座里的他们脸上闪过一抹悲壮，但又马上因决心和使命感而气势昂扬。

「跑起来！」

「是！」

年轻骑操士驾驶的加达托亚没有一丝犹豫地脱离战线。队长透过幻象投影机确认情况后，微微扬起了嘴角。

「喂，兄弟们，待在狭窄的地方只会落得被撞飞的下场！现在彻底弃守要塞，到郊外用拖延战术！」

「喂喂，不会让你进来咱们国家的！」

「就让臭乌龟瞧瞧我们的厉害吧！」

仅存的五架加达托亚逃出要塞，迎战贝西摩。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但他们的动作仍然敏捷俐落。贝西摩将要塞摧毁殆尽，并再度进攻，加达托亚则回以细緻绵密的攻击妨碍它前进。然而，只是从远处胡乱髮射法击，并无法阻止巨兽进攻的脚步。接下来势必得採取近距离作战，集中攻击头部、脚部之后再逃开，如此重複打带跑的战术。加达托亚在这段期间只能专心避开被激怒的贝西摩，并持续战斗。

不过，就算是幻晶骑士，力量终究还是有限的。

幻晶骑士配备了魔力转换炉，炉本身是半永久性装置，只要四周空气中还有以太存在，就能持续转换并供给魔力，只是一次可提供的量有限。尤其在战斗中，魔力的消耗量一旦超过供给量，机体的魔力储蓄量就会愈来愈少，而操作幻晶骑士的也不过是人类罢了——两者都是有其极限的。魔力储蓄量减少、动作迟钝下来的加达托亚纷纷被撞飞。因疲劳而降低注意力、错失抽身时机的加达托亚遭受贝西摩的甩尾攻击，碎裂瘫倒。他们就这样一架接着一架，彷彿被打落的梳齿般一一倒下。

即使如此，面对强大如师团级魔兽的敌手，仅靠五架幻晶骑士竟成功争取到比黄金还珍贵的几个小时，说是他们信念上的胜利也不为过。

撑到最后一刻的，果然还是实战经验最丰富的队长机。机体上有数不尽的细微伤痕，被贝西摩尾巴扫到的右手断成两半飞了出去，全身的结晶肌肉因疲劳跟伤势而残破不堪，魔力储蓄量也所剩无几，现在就算想逃也办不到了。

「……菜鸟们都逃走了吗……这只臭乌龟，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们这种半吊子集团，而是正统的骑士团啦。给我做好觉悟吧。」

既然逃不了，队长乾脆指挥破烂不堪的机身跑了起来。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得救，将残存魔力全注入队长机，朝着贝西摩步步进逼，不要命地沖了上去，但讽刺的是，队长机的动作再快也只能如此了。他把还连着的左手跟剑固定在一起，倾尽全部机体重量刺向贝西摩的脸孔。

也许魔兽也有类似敬意的概念吧。

贝西摩一锁定最后一个挡住自己去路的敌人，便张大嘴吸了满满一口气。这是前所未见的必杀技。隔了一拍之后，就在队长机的长剑击中它的瞬间，藉由魔术发动的龙捲吐息从它的嘴里喷射而出。猛烈的气流席捲森林，将树木连根拔起。首当其冲的队长机被吹得老远，结晶碎片与破碎的铠甲纷纷散落，掉到森林里去。

贝西摩低声呻吟着。他们为了实施拖延战术而不断发动的多次攻击，加上队长机的最后一击，在它脸上留下细微裂痕，那道伤痕轻轻地擦过了眼球。要是最后队长机的损伤没那么严重，或许就能直接命中眼珠了。贝西摩伫立了好一会儿，在发现挡路的人已经消失后，就再度迈开脚步前进。脚下步伐响亮而沉重，而那双瞳孔依旧不带一丝情感。

自弗雷梅维拉王国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魔兽灾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展开。它的目的是什么？答案就在魔兽一心一意地前进着的路途上，位于弗雷梅维拉中央最大的城市——扬图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