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族中的其中一氏族——凯尔勒斯氏族的聚落如今正被一股不寻常的热气笼罩。起因是在众人忙着準备贤人问答的当下,突然举行的一场勇者之间的问答。
巨人们不分男女老幼,全都集结到聚落中央的广场上。在人群中心的是被授予勇者称号的三只眼巨人,以及身高不到他膝盖的人类少年。
一场差异甚鉅的对决即将开始——
正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里的时候,穿着空降甲胄的亚黛尔楚悄悄地潜入了聚落。
三只眼的勇者与艾尔涅斯帝的每一次交锋,都会引来巨人们激昂的吶喊。亚蒂则是偷偷地从巨人群体的背后关注战况。
巨人挥动的石斧攻击令大地晃动,艾尔涅斯帝则是不停来回奔走以避开他的攻击。以甲胄的手掌举到额前眺望的亚蒂忍不住嘀咕:
「艾尔该不会很生气?」
是因为巨人不听他说话,还是因为不得不在没有幻晶骑士的状态下战斗的缘故?
「可能两边都有。算了。总之趁现在……」
多亏艾尔正面向勇者发起挑战,帐篷那边的防御因而鬆懈下来。亚蒂极力保持行动的隐密性,终于顺利入侵空无一人的帐篷。
「感觉没什么东西。」
符合巨人体型的宽大帐篷里,比想像中来得冷清。
里头几乎都是些和狩猎与战斗相关的工具。快要修好的防具、石斧和棍棒之类的简朴武器散落在一旁,其中还混杂着像是长枪的武器。较细的枪柄上装上尖刃,并排摆放着,大概是用来投掷的吧。
由于另外还放着大量堆积起来的保存食物类,使得帐篷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呜呜,早知道我也去战斗就好了。」
她也发现了一些较为精巧的道具类,但那些还算不上是工具。基本上,拥有强韧肉体的巨人们不需要花太多工夫维持生活。顶多需要能够狩猎的装备,武具、防具类也多为石造或是用野兽为材料製作的东西。
「这种程度,感觉根本做不了幻晶骑士。」
巨人们的文化与他们所期待的相差太多了。
艾尔会很失望吧。不,应该不会。依照他的思考模式,做得到的话就会向更高难度挑战,如果做不到,也会马上认清现实。
「技术水準完全不够。这样一来,巨人们能做的就只有力气活了。」
曾经感到恐惧的对象,现在只被视为一介劳动力。可以说她也被艾尔毒害得够深了。
亚蒂就这样在村里看过一遍。就算和巨人的战斗没有任何收穫,这样至少也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成果。想到这里,她忽然听见广场那边传来一阵特别响亮的鼓杂讯。
「……没看到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差不多该回去帮忙艾尔了吧?」
不知对谁表明了决心后,她开始行动起来。
◆
巨大的石斧挟带狂风,一扫而过。
无论是幻晶骑士还是巨人,人类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存在的攻击。大小、重量,再加上劲势而生成的破坏力十分恐怖。
不过,前提是要能打中。
与勇者交手的矮小敌人——艾尔涅斯帝,他的动作简直敏捷得令人吃惊。
甚至连石斧攻击时掀起的风都没擦过他的身体。儘管勇者在举行贤人问答之前就见识过几次他的速度,却再次体会到对方有多棘手。
「小鬼族竟是如此难缠!但还不至于让吾看得眼花!」
对巨人而言,狩猎和战斗本来就是防御对手的攻击,同时让自己的攻击命中对方。和拥有压倒性破坏力的巨大生物战斗,根本不需要耍小花招。
因此,就算是授予勇者称号的他,也没什么和小巧又敏捷的对手战斗的经验。他最倒楣的就是,碰上在骑操士中也极度追求高速战斗形式的艾尔涅斯帝。
三只眼的勇者试图改变石斧攻击的节奏来钻艾尔行动中的破绽。但是因为这一招也已经施展过了,对手不会那么简单上当。
觉得没完没了的勇者更大胆地进一步接近对手。他的行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考虑防御的样子。
这也难怪。毕竟小鬼族小小的刀刃在巨人眼中根本不算威胁。别说是使用魔兽甲壳的铠甲了,就连能否贯穿巨人的皮肤都是问题。那个小鬼族为何会自信满满地发出挑战呢?下一秒,答案突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三只眼的勇者向前接近的瞬间,一个『火球』冷不防地从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冒了出来。
「唔!?」
眼尾瞄到那个突然从侧边飞来的火球,勇者略微感到吃惊。火球虽小,却没办法无视。他强行停下踏向前的势头,往后仰身躲开。
艾尔趁着那个空档与勇者拉开距离。三眼巨人持续观察对手的一举一动,同时警惕着周围。
「刚才的火炎从何而来?」
可以肯定那不是从小鬼族的方向来的东西。
「还以为这个小鬼族是勇者,没想到竟是魔导师吗?但是,吾不理解。」
巨人也明白产生火炎的是魔法现象。但是,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火球却令他难以理解。
「我想也差不多了。」
在充满疑惑的气氛中,只有艾尔表现得十分冷静。
「你已经攻击够了吧。接下来轮到我了。」
勇者没有回应,而是猛地踏步向前。无论小鬼有什么意图,勇者都不会让他使出小手段。唯一的选项就是正面击溃。
很快地,勇者不得不修正这个想法。空中再次产生火球,而且这次不只一发。火球从右到左不断地朝巨人飞过来。这再怎么说也无法全部躲开,被火炎烧灼的铠甲上因此留下焦黑的痕迹。
奇怪的是,围观的巨人们也无法理解艾尔的攻击从何而来。火球看起来就像从空无一物的空间里突然蹦出来一样。但是,那里不可能『空无一物』,当然动了一点手脚。
空间里确实有东西在飞翔,只是因为体积太小,让巨人们很难看见罢了。
「伊迦尔卡在这里的话,我就会这样称呼了……『执月之手』。」
艾尔的爱机——伊迦尔卡的武装中有一项名为执月之手的装备。那是透过发射出连结银线神经的拳头,在远处产生魔法现象的武器。
其原理与透过银线神经传送魔力,并以结晶肌肉驱动的金属制钳形装置——『钢索锚』完全相同。
「遗憾的是,这是没有伊迦尔卡的战斗……现在只好由我代替执行了。可不能让直觉变钝呢。」
艾尔嘴上低声说着,同时转为主动进攻。腰间挂着的绞盘装置射出钢索锚。钢索拖曳着尖锐的喷射音,飞到空中。
钢索锚原本是製造来当成移动用的辅助机器,艾尔却把它用来当成在空中飞翔的『魔法发射终端装置』。
顺着从银线神经传送过来的魔法术式,再藉由钢索锚在空中引发魔法现象。接二连三地放出『爆炎球』的魔法。
如果三眼巨人仔细观察的话,说不定就能发现钢索锚的存在。但是,眼前还有个艾尔要对付。为了不让行动敏捷的他逃出视野範围,巨人的注意力无法分散到别的地方。
艾尔像这样操纵着钢索锚,将铳杖指向巨人。铳杖也陆续释放出『爆炎球』,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三只眼的勇者就被困进四面八方都是火球的监牢里了。
——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个事实与接连不断引起的爆炸,使三只眼的巨人心里的烦躁节节高升。那些火球每一颗都很小,但像这样从四处没完没了地发起攻击,没有比这更令人厌烦的事了。
勇者转念一想,虽然小鬼族接连放出这般攻击令人吃惊,但终究是微小的魔法,每一发都欠缺威力,仗着巨人的皮肤和高强度的铠甲保护,就算被直接命中,其所造成的损害也很有限。
「汝很有本事,小鬼族的勇者。然而,这种程度根本不痛不痒!」
巨人硬是顶着火球魔法的轰炸发动攻击。只要先把对手打倒,一切就结束了。他加上奔跑的速度,猛力挥下犀利的一击。小鬼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接住由上而下、来势汹汹抡下的石斧。
「没错,我就在等这个。等你使出单调的攻击。」
盯着朝自己逼进的石斧,艾尔的脸上却露出笑容。然后,他改变了使用的魔法。
铳杖的前端开始微微发光,那是魔法现象的前兆,接着产生出闪耀着红色光辉的炎枪——『彻甲炎枪』的魔法。
「……扩散投射。」
钢索锚的位置也在瞬间改变,形成了包夹石斧的配置。艾尔自己发射的炎弹,加上从钢索锚发射的炎弹全都化为『彻甲炎枪』,四处飞散的火线不断扎进石斧。
斧柄以及巨石之刃被无数经过压缩的炎弹照亮。下一秒,那些攻击顺从术式给予的指向性引起猛烈的爆炎。
就算巨人的武器再怎么巨大坚固,也终究是由木材和石头组成。被无数炎弹从内外啃噬的石斧一下子就被粉碎了。
「怎么可能……!?」
越过喷发的爆炎与飞散的碎片,能看见勇者惊愕得瞪大双眼的样子。
他犯了一个重大失误。要击败这么小的艾尔涅斯帝,根本不需要动用如此巨大的石斧。正因为是平常使用的武器,所以就直接拿来用,也因此,在它被破坏后暴露了致命的破绽。
一道银色光芒突破翻腾的火焰和飞散的碎片。艾尔见缝插针,抓紧勇者那一丝动摇,如疾风般冲出来。一跳上维持着高举石斧姿势的巨人手臂,就以该处为立足点,乘着喷发的大气再接着向上猛冲。他逼近的前方正是勇者的三只眼。
勇者当下就明白了他的目标。
那就是『眼睛』。即使巨人身披铠甲,并拥有加上强化魔法而变得十分强韧的身躯,也有个无可规避的弱点。
「休想得逞!」
勇者立刻放开石斧的残骸,收回手臂防御。他的反应已经快到值得称讚了。可惜,那是在对手不是艾尔的情况下。
此时,艾尔已经来到巨人的『眼前』。他发动『真空斩击』的魔法,附在铳杖上的刀刃变得摇曳扭曲。
在千钧一髮之际,勇者只能闭上眼睛面向挥来的利刃。
「咕呜!!嘎啊!」
斩击切开眼皮,留下一道伤痕。勇者喷出红色鲜血,身体大幅度向后仰去。
他勉强撑住差点失去平衡的身躯,同时睁开没受伤的眼睛,试图追上艾尔的身影,但目标却在一瞬间踢向头盔,移动到其他地方去了。高速移动,然后从死角瞄準眼睛这个弱点攻击,这般战术对巨人而言简直恐怖至极。
相对的,巨人则弯起身躯,猛然向后一跃。不能继续放任艾尔在视野外活动。如果他正绕到身后,巨人正好能藉由移动进行冲撞攻击。反之,艾尔就会回到正面的视野中。这样的行动正可谓攻防合一。
果然,準备绕到巨人背后的艾尔不得不迴避这次冲撞。他在空中翻一个身,然后轻轻地降落到地面。钢索锚发出咻咻的声响收了回去。
三眼勇者正面捕捉到艾尔的身影,随即放低姿势摆好拳头。没露出丝毫破绽和动摇。他此时不将敌人视为软弱无力的存在。双方都是拥有具备击败对手力量的勇者。
他早就没有任何轻视艾尔的想法了。準备用最小、最快的一击击败他。下次再露出破绽的话,失去的可能就不只是眼睛了。勇者用剩下的眼睛凝神细看,不放过艾尔的一举一动。
被切开的眼皮流出的血使得那只眼睛睁不太开。即使因视野被剥夺而勃然大怒,他仍然努力保持冷静,握紧拳头。不需要大幅度动作,而是要迅速、轻巧地攻击。自从睁开眼以来,他这辈子第一次开始学习与极小的敌人战斗的方法。
巨人们紧张地屏住气息,注视着这场战斗。
区区一只小鬼族居然能将他们的勇者逼到如此境地,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是,看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能够责备勇者。假如上场的不是勇者,恐怕眼睛早就全部被破坏,落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下场了。敌人儘管身形矮小,看在他们眼里却是如此过分地恐怖。
片刻间,一大一小的身影互相警惕着对方如何出手。
勇者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笑容。对他来说,失去石斧或许比较有利。没有必要用那种大小的武器,因为巨人的躯体本身即是质量庞大的武器。他不再将巨体视为绝对优势了,但也不认为是缺点,只是冷静地思考着其利弊。
「百眼,感谢您……勇者间的问答本该如此!」
勇者下定决心,大步踏向前。他全神贯注的动作蕴含着超乎其巨体的猛锐。
在冲上前的同时使出大动作的践踏攻击,艾尔自然会逃到空中。勇者看準了他逃离的方向后,再挥出急促的刺拳补上追击。
面对那挟带拳风破空而来的猛烈拳势,艾尔以轻盈如树叶般飘动的动作避开了。他以伸出的拳头为立足点,进一步往上飞跃。
勇者大大地伸展双臂,直接大範围的横扫。那是以其巨大及宽广体态为武器的压制攻击。
手臂停止旋转后,他直觉感到不对劲。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发现——他就在那里。小鬼族正用钢索锚牢牢固定,站在他的手臂上。
发现那个身影的巨人还来不及挥动手臂,艾尔就冲上前去。钢索锚射向空中,追过艾尔的身影杀到勇者面前。空中冒出了火焰。可是,勇者无视火焰,直接使出一记头槌。毕竟火球的攻击算不上是威胁。
出乎意料的是,飞行中的钢索锚释放出魔法现象。一道格外耀眼的红色光芒横空掠过。那并不是爆炎球的魔法,而是『爆炎炮击』——比爆炎球威力更强,属于爆炎系的中级魔法。
以往使用的爆炎球之所以威力较小,都是为了让勇者掉以轻心,猛烈的轰炸因而成功袭向勇者的侧脸。
论贯穿能力虽是彻甲炎枪较高,但『爆炎炮击』的冲击力道更远远凌驾于前者。即使隔着头盔也能造成足够的冲击,使得勇者的姿势不自然地垮了下去。
艾尔接着跑过逐渐开始倾斜的巨人肩膀,举起了铳杖。两柄剑同时发动了『真空冲击』的魔法。以气压差所造成的冲击波重叠,轰向巨人的脸。
彷佛挨了同为巨人的一记重拳似地,勇者大幅地向后仰。
正面受到重击的巨人头部大大地后倾,使得没有保护的下颚完全暴露出来。艾尔接着从正在逐渐倒下的巨人身上跃起,伸出铳杖準备给出最后一击。
他连续发射爆炎炮击。炮击如同被无防备的下颚吸引一般,全都朝着该处飞了过去,并且在命中后绽放一朵巨大的火焰之花。
下颚挨了一记强烈爆击的上钩拳,让勇者被冲击打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和缓的抛物线轨迹,在一头栽倒到地面的同时,扬起漫天尘土。
艾尔使用大气冲击吸收魔法,降落在三只眼的勇者身体上,而勇者仍呈大字形瘫倒在地。
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们茫然望着眼前的景象。
他们的勇者在一片尘土瀰漫中倒在地上瘫成大字形,另一个矮小的勇者则从容地伫立于其胸口上。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在巨人们之间漫开。
这时,小小的勇者做一个深呼吸后,微偏着头提出一个不得了的疑问。
「那么,这场战斗的胜负要怎么算?就算是我,要把巨人杀死也很费工夫。」
失去意识的巨人勇者,以及俯视着他的小鬼族。在混乱的旁观者开口说话以前,四只眼的老妇人走到前面来。
「百眼啊,已经得到结论了。问答到此为止,小鬼族的勇者……是汝赢了。」
巨人们欲言又止地互相对视,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满脸的困惑。同时,倒地不起的勇者发出了呻吟声。
「醒了吗?三眼位。」
「……吾是、闭上眼了吗?」
他不停摇头想让意识清醒,然后慢慢地起身。意外地十分冷静,也不见惊慌失措的模样。
「是吾输了。」
在老妇人告知结果前,勇者便自己说了出来。他一看见跳到地面上的艾尔,就先提出疑问。
「汝不给吾最后一击吗?」
「你的体型实在太大了。要给你致命性的一击可不简单。」
「呵,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