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巨人族各氏族组成的诸氏族联军,震动森林的脚步声有如远处的雷鸣般回蕩。
这件事情没多久便传进了卢贝氏族耳中。
「……诸氏族联军出动了?」
他们也正在讨伐诸氏族而往西进的路上。双方早晚会遇见,只是卢贝氏族方看得更远了一些。
统治卢贝氏族的『五眼位的伪王』,看着眼前的报告陷入沉思。
「转眼之前还没有任何挑起问答的迹象,如今诸氏族却组成了联军,甚至已经开始行动,为什么?莫非预见了吾等的行动?」
他闭上自己眼瞳中的三只眼,反覆思索。他所知的氏族应该不具有综观大局那样的远见,他们目光短浅,连不远处发生的事情也看不透,所以至今从未发生过诸氏族抢在卢贝氏族前头行动的情况。
「彼辈应该还在为了凯尔勒斯闭上眼一事而恐惧发抖才对。究竟是谁挑起了问答?」
诸氏族理应是一群害怕污秽之兽而闭上眼睛的胆小鬼,其中碍眼的凯尔勒斯氏族最近才被歼灭。虽然是小氏族,但看到整个氏族灭亡的下场,很难想像会有另一个氏族马上强出头。
「诸氏族联军确实正朝这里前进。」
「即使如此,吾等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只是不再限于扫蕩小氏族罢了。」
「第二次的真眼之乱,不需要手下留情,将其一举击溃便是!」
卢贝氏族的巨人们热血沸腾,各个显露兇猛的战意。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战斗而出兵,可以说计画并没有改变。
伪王没有理会同胞,仍在持续思考。
「彼等一度失去了成立诸氏族联军的理由,之所以再次开启眼瞳……只能说是看到了吾等的行动。诸氏族不过是群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自然会有消息泄漏。那么吾等又如何?吾等为一个氏族,又有谁移开了眼睛?」
对于巨人族来说,氏族的羁绊是绝对的,很难想像有人会从内部泄露消息。没有哪个巨人可以从危害自己氏族这件事上得到好处。可是实际上,他们的行动还是被对方察觉了。这样一来,自然可以缩小怀疑对象的範围。
「不与吾等一同的眼睛……难道是,小鬼族们?」
伪王的五只眼犀利地仰望天空。被树木切开而截取出的天空晴朗无云,平稳地向天际延伸。虽然他们离开百都已经有段时间,其中却没有不祥之兽的身影。即使不用他想,也能肯定有什么事出了差错。
「污秽之兽仍未行动。可恶的魔导师,到底在干什么?不,这也可能是小鬼族所为……那些看不见真实的废物。」
伪王拥有的五只眼睛——巨人族最上位者的证明——映着邪恶之物的影子。形势正在往和真眼之乱不同的方向发展。
可以肯定的是,污秽之兽不会在这场问答中协助作战。但那又如何?伪王露出了大胆无畏的笑容。
「就算凭我的眼睛看不透,我们的脚步依然不会停止。即使没有污秽之兽,吾等卢贝氏族仍注定是巨人的统治者!吾亲手找出问答的启示便可!!」
既然知道诸氏族联军开始行动,卢贝氏族就更不能退却了。这等损及颜面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伪王做出决断,率领氏族继续前进。不久后,双方都会感受到森林里迴响的脚步声,并理解冲突就在眼前——
◆
沉重的脚步声在森林里响起。低微且连续不断地摇晃,几乎让人以为是某种天灾地变的前兆。不过,这并非自然发生。
巨人、巨人,以及更多巨人在林木间并肩行走——那是诸氏族联军的行进。虽然步调不完全一致,听起来却像是某种不可思议的旋律。
「还真不是一般地显眼啊。」
巨人们穿戴着代表各氏族颜色的装备,在翠绿茂密的森林中显得格外鲜艳。『贤人问答』是巨人族一项神圣的仪式,不可在百眼尊前表现出偷偷摸摸的姿态——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色彩缤纷的进军。
「真的相当壮观呢。」
「这般大军移动让我想起在克沙佩加打仗的时候。虽然色调比那个时候还要华丽。」
在巨人族的正中央,有两架幻晶骑士和凯尔勒斯氏族一同行进。那是迪特里希的古拉林德和艾尔的卡萨萨奇。顺带一提,卡萨萨奇仍然是浮游状态。
「巨人和幻晶骑士都不擅长躲藏,不如大大方方地进军。」
「你跟巨人混熟得很快欸……」
坐在古拉林德肩上的海薇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充当座机的飞翔骑士得费些工夫才能降落到地上,所以没有带出来。说起来,她也没必要和巨人一起走,待在这里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与此同时,上空传来帆布迎风飘扬的声音。他们仰头一看,一艘巨大的船舰逐渐飞越过头顶。那是银凤骑士团率领的飞空船队。在空中的飞空船和在地上行走的巨人原本速度就不一致,因此船只儘可能谨慎前进,以免看丢了地面上色彩缤纷的记号。
有人从后方追上缓步行走的幻晶骑士。
「那就是艾尔说的小鬼族的船吗?好厉害!真的可以和污秽之兽战斗吗!?」
巨人少年——拿布兴奋地不断发问。小魔导师跟在他身后。
小魔导师看惯了飞空船,也有搭乘的经验,但这些对拿布来说都相当新奇。他的三只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绕着古拉林德打转。
「唔——那个幻兽!你是艾尔的氏族的人吧?」
「嗯,可以那样说。我是迪特里希,银凤骑士团第二中队长……说这个你大概也听不懂。」
有问就答是一种礼貌,可是就算对巨人报上名号也……教人意外的是,才想到这里,迪特里希就听见拿布表示理解的回应。
「银凤骑士团?这样啊,和我一样!呃——那个,我记得是……」
「老师说是第四中队。」
拿布频频点头,然后不知为何挺起胸膛,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古拉林德同样点头回应,接着转向卡萨萨奇问:
「骑士团长阁下,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是亚蒂先提起的,后来我们感情变好,于是邀请他们加入骑士团。形式上是亚蒂直属的第四巨人中队。」
「你满脸笑容地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光是跟巨人混熟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还让他们加入骑士团……」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古拉林德的眼球水晶里带着几分无奈,至于它肩上的海薇则抱头苦叹。
「骑士团长(我)都承认了,所以是正式的任命哦。」
「问题不在那里!」
在向本国国王知会一声以前,巨人就被编入骑士团——这到底该怎么处理?两人愈想愈头痛,乾脆放弃思考。
海薇又叹了一口气,决定轻轻带过,然后转头看看四周。巨人军队的行进伴随隆隆地鸣声,而他们正处于这浩大阵容的正中央。想想还真是非常奇妙的状态。
「幸好来到这个森林的是艾尔涅斯帝。」
「什么意思?」
卡萨萨奇的骷髅脸看似疑惑地偏向一边。见状,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意思是除了你以外,不可能有人和巨人的关係这么好啦!」
「说得对。不管怎样!就算是巨人族,既然你们加入银凤骑士团,就让我彻底操练一番吧。」
「这样啊,那下次要做什么来玩?」
迪特里希马上摆出学长的架子,可是一听到拿布好像很高兴地回答,便抬头看向卡萨萨奇问:
「艾~尔~涅~斯~帝~!他们的认知好像出现很大的偏差喔!!」
「虽说是中队,但其实也是为了製造卡萨萨奇才请他们入团的。」
「原来是这样吗!?结果还不是你自作主张……!」
说穿了,艾尔不管到哪里都不改他的本色。
在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中,上空的飞空船忽然骚动起来。
◆
「收到侦察机的发光信号!」
哨兵对着传声管大声示警。略为模糊的呼叫声一响起,舰桥立刻被紧张的情绪包围。他们在等待报告的后续内容时,传来了更详细的消息。
「内容是……我们……发现敌人!地上、有大群……巨人!!」
「经肉眼确认!在前方!」
在飞空船前方,有一支声势浩大、几乎要填满地面的庞大军势。和诸氏族联军不同的是,眼前所见的族徽旗帜都是同样色彩,代表他们全都属于同一个氏族。
「原来如此。那就是巨人族的最大氏族……卢贝氏族啊。从这个方向过来的,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老大抚着下巴确认道,掌舵的巴特森则是点头回应。
「好,快联络少年!要开打啦!」
这个消息迅速传到地上。
「看来时机已到。」
「艾尔涅斯帝说得没错,对方确实早就向这边进军了。」
「可是好像没看到虫型魔兽?」
从船那边只有收到发现巨人的消息,似乎还没看到污秽之兽的身影。
「没有污秽之兽……小王遵守了他的诺言吗?这么一来,我们得考虑一下该怎么行动。」
卡萨萨奇转过头,看向巨人少年和少女。
「你们也听见了。小魔导师、拿布,到勇者身边去。」
「好!来的只有卢贝氏族对吧?这次一定要展开正确的问答!」
两人跟卡萨萨奇一起朝勇者所在的地方走去。凯尔勒斯氏族的三眼位勇者一看见他们兴奋的样子,很快便察觉他们所为何来。
「发现卢贝氏族了吗?」
勇者的嘴边现出微笑,企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他要算清楚灭族的那笔帐,向百眼问明是非。他马上抓起武器,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一决胜负的模样。
「那好!现在正是与诸氏族一同挑起问答之时!!」
「问答要开始了。我们走!」
拿布也拿起了魔导兵装。由于经过无数次的反覆练习,把手部分甚至稍微有点磨损,能够从中感受到他对这场问答的执念。
「请冷静一点。在问答开始前,还有件事情需要解决。」
艾尔这么安抚,小魔导师也点头附和:
「老师说得对。如果卢贝氏族在这里,那污秽之兽在哪?天上也还没看见它们的蹤影。」
「我们的侦察机也没有发现。不是被巧妙地藏起来了,就是小鬼族的努力有了成果。」
勇者低笑出声说:
「无论如何,既然污秽之兽不在此,吾等巨人族这回将提起正确的问答。这也表示百眼希望在这里做出了结!!」
卡萨萨奇和小魔导师彼此对看了一眼。要让正处于狂怒状态的勇者听进他们说的话似乎相当困难,而诸氏族全体也是如此。
「……小鬼族的勇者。」
勇者全身蓄势待发,目光紧盯着坐在卡萨萨奇里的艾尔。三只眼睛带着激昂高涨的热情,如实反映出他追不及待要出动的心情。艾尔轻轻发出叹息。
「……我知道。这是巨人族的问答。我们会在空中监视,从后面跟着部队。」
巨人族是希望用巨人族的方式做出了断。艾尔自己也无意让几乎是被牵扯进来的银凤骑士团成为攻击目标。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诸氏族之间传开,并激起他们高涨的斗志。
卡萨萨奇同时开始移动,它接过海薇,提升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动力朝上空飞去,回到出云号。
船舱里早已充满战争準备开打的嘈杂声。穿上幻晶甲冑的锻造师们在其间匆忙奔走,正在进行飞翔骑士的最后检查。
「那么,第三中队会在飞翔骑士上待机。」
「拜託你了。请和第二中队联络,跟着古拉林德在地上散开。虽然我们的任务是协助巨人族,但多少也得有些表现。」
和海薇分开的艾尔走到舰桥上。指令已经透过发光信号传出,从窗户可以看见第二中队的船开始移动。
「喂,少年,只有第二中队出动吗?」
「应该足够稍微活跃一番了吧。但是,我们应该警戒的是其他地方。」
听到这话,舰桥上的某人站出来说:
「请等一下,埃切贝里亚大人。污秽之兽不在这里是由于小王陛下的努力。为什么还需要多余的防备?」
那是小鬼族的骑士,札卡莱亚。他是唯一以客人身分登上船舰,并且肩负为此地居民表达意见的立场,在这趟旅程中,他也不时使用虫和小王互相联繫。对于污秽之兽没有现身的状况,他似乎怀着某种确信。
艾尔点了点头,但也露出委婉的笑容否决札卡莱亚的意见。
「现状的确和小王承诺的一样……但不能保证可以持续到最后一刻。我们只是预先做好防备。」
札卡莱亚张口欲言,却又很快放弃了。如果是艾尔个人的考量,或许还有转园的余地,可是目前採取的行动是银凤骑士团全体的共识,他也无从插手。见札卡莱亚退让,艾尔接着继续指挥。
「侦察机密切传回状况报告。骑操士请做好随时出击的準备。」
以出云为中心的飞空船队,来到诸氏族联军上方靠后的位置。飞翔骑士不断在周围警戒盘旋,同时掌握整体的战况。
诸氏族怀着战争即将开打的紧张和兴奋情绪继续前进,不久便到达森林的某个开口处。那是一片四处散落岩石、经过开拓的平原地带,此地被称为『铎克特里纳·席巴』。
森林中开阔的场所不多。何况是适合诸氏族联军这种规模的军队移动的战场,选择自然更受限制。
「果然在等着吾等啊。」
诸氏族联军走向前。森林对岸染上一片不属于树木的颜色。那是诸氏族唯一没有使用的颜色——红色。
穿戴红色是卢贝氏族的证明。儘管他们只有一个氏族,规模却足以和诸氏族联军匹敌,这正是最大氏族的证明。
经过相互确认后,双方停下脚步。两军隔着荒地相互对峙。场面陷入短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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