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在黑暗中点起了蜡烛,眼睛捕捉到朦胧的光芒。
「呜……这、这里是……」
在有如被雾气包围般模糊不清的意识中,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呻吟。认知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清晰,不久后,哈耳庇厄一族中身为次列风切的霍加拉甦醒过来。
「什么……」
最初映入其眼帘的是一张充满紧迫感的男性侧脸。当她注意到那不是村子里的某个人,而是被俘虏、处于自己监视之下的『地趾』——也就是『阿奇德(奇德)•欧塔』时,她一下子慌了手脚。
「你、你做了什么……!?不对,我……」
运作依然迟缓的头脑终于动了起来,脑中浮现出昏迷之前的状况,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霍加拉,妳醒了吗?抱歉,我们现在有点忙。」
「怎么回事……?」
霍加拉仍陷入混乱之中,她原本想进一步质问,却突然注意到周围不知为何有很多哈耳庇厄——而且还是来自邻村——大家都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霍加拉也随着他们的视线朝前方看去。
包括人类乘坐的飞空船以及与狮鹫兽一起飞行的哈耳庇厄在内,所有人都无言地凝视着『那个』。
庞然巨物吹散了云雾,显露出它的全貌。
屹立于前端的龙骑士像,由许多节组成伸长的船头,作为飞空船主体的躯干部位则设置了许多法击战特化型机。下方是足以一把抓起幻晶骑士并捏烂的格斗用龙脚,爪子兇恶地大张着。
那是一击就把『孤独的十一国』引以为傲的重装甲船旗舰轰沉的人造魔龙——『飞龙战舰(维维尔)』。面对那样的威胁,众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那……那是什么!?那样的野兽,过去究竟停留在哪棵树上……!?」
「地趾啊,那也是你们的骑兽吗!?」
在从龙火中逃出生天的『黄金鬣号』上,被救出的哈耳庇厄们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长久以来皆生活在浮游大陆,面对完全未知的魔兽,正逐渐产生混乱的情绪,这时他们又因为脚下的船突然展开动作而发出惊叫声。
「要惊讶晚一点再惊讶!没时间发愣了,现在就行动起来!!」
埃姆里思回过神来,发出的怒吼在舰桥上轰鸣,『黄金鬣号』目前载满了非战斗人员(哈耳庇厄)。虽然不是完全无法战斗,但也不在最佳状态。何况一旦跟飞龙战舰发生冲突,他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快回头,无论如何都要甩开对手!传讯给舒梅弗里克,告诉他们各自尽全力死命逃走吧!」
连总是保持大胆无畏的埃姆里思也流露出十分紧张的神色。刚才重装甲船已遭击落,下一个在附近的就是『黄金鬣号』了,这教人怎么能够不惊慌?
哈耳庇厄们在调转船头的『黄金鬣号』甲板上不知如何是好,安吉罗马上飞到在一片混乱中伫立的奇德身边询问:
「奇、奇德……那是什么?那果然是敌人吗!?」
「那是模仿龙(Drake)的战斗舰。问题是谁在驾驶……但不太可能是同伴,因为我完全没头绪啊。」
曾经孕育出飞龙战舰的甲罗武德王国,最后因本身的野心之火而自取灭亡,再也没有建造第二艘飞龙的余力了。这么一想的话,那艘战舰应该来自于其他势力,即便如此,面对使用那种超级兵器的人,也不可能指望可以和平收场。
紧盯着龙的奇德发现了一个事实。
「等一下,我就觉得那个飞龙战舰不太对劲,好像比印象中更大……!?」
正因为他曾经向飞龙战舰发起『突击』,所以才能明确加以分辨。这艘船中央的船体非常巨大,毕竟主船左右还有两艘——共计三艘船连接在一起,使得本来就很巨大的飞龙战舰更具压迫感。和这只巨龙相比,重装甲船根本只是乌龟吧。
在所有人都被其震慑的时候,他的表情反而变得莫名开朗。
「这招搞不好行得通。」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巨大的野兽是敌人吧?」
「对,不过那家伙真正可怕的地方是动作很快。如果舰体得那么巨大,大概就快不起来了……」
儘管对方不可能听得见奇德这番洋洋得意的评论,但原本悠然转着头部的飞龙战舰却在此时突然动起来了。配置在左右的船体陆续打开了腹部的门,那显露出许多孔洞的样子简直有如蜂巢。
「怎么像『巢』一样?喂喂,里面藏了什么啊?」
埃姆里思紧贴在玻璃窗上注视着龙的动向,他因为脑中的不祥预感而皱起眉头。一旦飞空船的船腹打开,不用猜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有『某种东西』从船舱内部一个接一个地飞了出来,它们的外观呈箭矢前端一般的流线型,在离船体稍远的地方张开了『翅膀』。
以望远镜捕捉到的景象,让『黄金鬣号』的船员们胆战心惊。那是小型机,虽然说『小』,那也只是因为比较对象是飞龙战舰,看起来才比较小,实际上应该和幻晶骑士大小相近吧。
那些机体前方有笔直伸长的机头,后面有装着爪子的脚。虽然展开了翅膀,但是没看到相当于手臂的部分。那副模样就好像把飞龙战舰缩小成幻晶骑士的尺寸,也就是说,那是未知的航空战力——
小飞龙,其名为『龙斗骑』。
龙斗骑转动机翼改变方向,它们的头一齐朝向了船队,接着尾部随即迸发火焰,受到巨大推进力的机体展现出惊人的加速。
「哇,有好多小东西过来了!?」
「左右两边的是运输船喔!太犯规了吧!?」
『黄金鬣号』的甲板上充满了悲鸣,光是巨型飞龙就已经是很恐怖的威胁,再调遣那些小飞龙就更不好对付了。
「对方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準备应战,无论如何都要突破敌阵!」
舰桥上的埃姆里思咬紧牙关,身体充满了紧绷的力道。出动的法击战特化型机迅速整顿为迎击态势,『黄金鬣号』则继续前进,藉以摆脱龙爪的威胁。
◆
与此同时,在十一国军重装甲旗舰的舰桥上,身为评议员之一的『托玛索•皮斯柯波』整个人陷入狂怒之中。
「该死!该死的!约兰妲那个臭不要脸的贪婪老太婆!居然那么简单就把主船弄沉了!?这下可亏大了!!就知道对别人指手画脚,根本是个没用的废物!!可恶!可恶啊!!」
他每踹翻一件家具就脱口骂个不停,可是乱髮脾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把室内破坏得一塌糊涂后,这才勉强平息了急促的呼吸,集中仅存的冷静开始思考。
「呼……呼。那条龙……!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飞龙战舰!是谁、是谁做的?应该无论哪里都没有那个情报吧!?」
以十一国为首,曾经遭受飞龙战舰肆虐的国家不在少数。然而,那个可说是甲罗武德王国霸权象徵的史上最大规模战斗兵器,已经随着该国的战败而殒落,了解详细情况的人则失去了蹤影——事件全貌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是谁复活了逝去的龙?相关情报过于不足。
「什么都行,露出个纹章还是旗子啊!你们到底是谁啊!?」
托玛索紧抓着望远镜专注凝视,然后他发现了画在龙翼上的纹章,倏地瞪大眼睛。
「那是……竟然是『帕维尔图克王国』!!为什么北方的亡灵事到如今还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这个位于西方诸国北部的国家之名已经足够引起他的惊讶,可惜战斗并不会等待他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龙斗骑飞翔而来,无数飞龙以快得不像话的速度逼近,逐渐将十一国军队逼入绝境。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逃脱,因为乌龟和龙终究无法相提并论。
「即使如此也要迎击!龙什么的都只是虚张声势!打中了就会掉下去啦!!」
接到他自暴自弃的命令后,十一国军的快速艇部队随即展开行动。部队在空中布置阵势,等飞龙一进入攻击範围,便一齐放出法击。
天空中延伸出好几道火线,即使在逼近的火焰弹风暴面前,众飞龙也没有动摇。它们灵活摆动机首迅速闪开,火焰弹连边也没碰到就掠过了。飞龙在几乎没有减速的情况下继续前进,机动性相当惊人。
快速艇半疯狂地持续发射法击,可是完全没有命中。当飞龙终于闯入交锋的範围,龙斗骑的机首前端就突然张开下颚,从里面露出了魔导兵装的尖端。
随着魔力流入,熊熊燃烧的火焰捲起漩涡,形成了锐利的枪尖。机首灵活地转动,牢牢锁定了猎物。
发射出来的火焰长枪不偏不倚地刺进快速艇的机腹,即使算上距离、彼此的机动性在内,所有要素皆不容许躲避。刺中敌机的火焰长枪马上迸散开来,在空中绽放出鲜艳燃烧的花瓣。被挖掉腹部的法击战特化型机被残忍地轰成两半,与作为其立足点的船体一起粉碎坠落。
飞龙没有见证猎物的末路,而是立刻瞄準下一个目标。它伸长了机体下方的脚,其顶端有着如剑一般长长的爪子,散发出黯淡的光辉。
机体伴随着强烈的喷射急速接近,然后在与快速艇擦身而过的同时挥爪一闪,快速艇即使有在空中发射法击的能力,格斗战能力却几乎等于无。当然了,谁会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踏入格斗範围呢?颠覆了传统而挥起的刀刃就这样切开了法击战特化型机的手臂和武器,熊熊燃烧的火焰枪随后刺入失去平衡的快速艇。于是,又一艘快速艇的残骸追上了它的同伴。
那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在发挥恐怖能力的飞龙群面前,快速艇沦为只能被猎杀的猎物,整支部队眼看就要覆灭。极其轻快、高速飞行的飞龙一个接一个地咬落快速艇,彷彿强调着「在空中只有速度才能产生优势」。
龙斗骑在各方面都拥有超越快速艇的性能。不对,因为外观做得纤细,所以快速艇只有在持久性方面可能会赢,但是龙斗骑的法击既然足以击落快速艇,那这点就没有任何助益了。
作为旗舰的重装甲船和周围的飞空船顾不得如此悲惨的战场,开始往后退,可是它们的动作相当缓慢,完全没办法拉开距离。其中最拖后腿的当然是旗舰。
「惨了惨了惨了,这样下去船的防御会被剥光……不对,要是在那之前就被追上了该怎么办啊!?」
飞龙战舰上有着足以一击葬送重装甲船的龙火,一旦敌舰逼近,就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了。然而他的担心只不过是杞人忧天,但原因一点都称不上幸运,因为龙斗骑在飞龙战舰过来之前就咬住了旗舰。
搭载在重装甲船上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开始应战,却无法锁定拥有速度优势的飞龙。
十一国製造的法击战特化型机『多尼卡纳克』与克沙佩加、甲罗武德相比,原本就有许多尚未成熟的部分。特别是在攻击命中率方面远不如两国,不先集合足够数量就无法发挥有效性。即使想要模仿原型所具备的高级魔法术式群,也需要相应的技术力。因此,作为替代品上场的多尼卡纳克进入机动战斗后,马上暴露出了很严重的缺点。
后悔总是在无可挽救的时刻爆发,準头粗略的法击对于飞龙根本毫无意义。它们慢慢接近飞空船并发射一波猛烈的火焰长枪,让被长枪贯穿的多尼卡纳克当场爆散开来,也逐渐剥夺了船的防御。
「……啊啊!运、运输船三号船要坠落了!!」
「各部法击战特化型机传来报告!已经几乎没有骑士平安倖存!快、快被突破了!」
悲鸣般的报告接连传入托玛索耳中,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妨碍我!」
龙斗骑奏响的尖锐爆炸声回蕩于舰桥,托玛索皱起眉头、对一切充耳不闻。事已至此,责备他对事态没有任何帮助,指挥船也没有意义了。战场上的赢家显而易见,十一国军除了被逼入绝境之外别无选择。
「啊啊啊!可恶,要是我们也能得到那艘船就好了!那样就能做一笔最棒的生意了啊!!」
托玛索的悲鸣在恢複安静的舰桥上引起迴音,他回过神才发现飞龙们的咆哮从远方传来。托玛索一时心生困惑,便透过玻璃窗朝外看去。
飞龙们的动作变了,它们陆续翻转机首回到飞龙战舰身边,周边因此多少变得安静了一点。
「怎么会,噫、噫——!!」
涌上心头的是与安心相距最远的感情——也就是绝望。因为这表示排除了小兵小卒后,母龙开始行动了。
战场上出现了新的声音,飞龙战舰发出远雷般的吼声开始前进。
回归母舰的龙斗骑收起翅膀,一一钻入开启的门。收纳所有机体后,只剩下巨大兵器。
这艘『第二代』拥有巨大的船体,机动性本身的确比第一代来得低。儘管如此,它依然以魔导喷射推进器作为主要的推进手段,单就速度而言并没有那么差,更不会发生让迟钝的乌龟逃跑的事情。此处没有希望,有的只是严酷的结果。
傲然挺身前进的飞龙战舰发出咯吱声响并打开下颚,火焰从伸长的船头深处产生。重装甲船随即察觉到强烈的死亡预兆,巨大身躯好似在颤抖。
假如飞龙战舰的构造和第一代相同,这个船头内部应该设置了大量的魔导兵装,并通过连续启动急遽增强威力,继而产生火焰奔流。
飞龙战舰将会释放出威力惊人的龙之火焰——『龙炎击咆』,此为象徵飞龙战舰的超大型对飞空船•对要塞魔导兵装。
满溢而出的火焰形成大河,向重装甲船袭来,在射击路线上的飞空船一瞬间被炸沉。一般的船舰抵挡不了过去连要塞都市都能破坏的火焰,龙之火焰转眼便吞噬了整艘重装甲船。
「啊、啊啊啊!烧起来,烧起来了——!!!!」
重装甲船是唯有防护厚度得以自豪的船,虽然短暂地承受住火焰而没有在一瞬间坠落,但是既然没有逃脱的方法,那只不过是略微延长了结束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令人感到绝望,却不足以做出抵抗。
为了争取一线生机,船员们纷纷丢下熊熊燃烧的乌龟开始逃跑。仅剩的快速艇在飞出的瞬间即被火焰包围,唯有极其幸运的少数人才能从死亡火焰中逃脱。
即使沐浴在龙炎击咆中,重装甲船也可以说撑得够久了,只可惜忍耐终究有其限度。
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熔化的装甲四处飞散,火焰烧到了建构材料,崩毁延伸至整艘船,接着就炸了开来。残骸拖曳着烟的尾迹往地面坠落。
吐出浓烟的飞龙战舰(维维尔)停留在原处,一闭上嘴,随即发出低沉的呻吟,没有去追逃走的船。
就这样,失去了战力中心的旗舰后,十一国军队溃败奔逃。他们被当成祝福魔龙复活的篝火,最终惨败而归——
◆
『黄金鬣号』将混乱与破坏肆虐的战场抛在后头,绕了个大弯向前行进。
「……看不到敌人的影子。看来他们没有进行追击。」
「这样啊。他们大概是决定先瞄準十一国。只能说我们是九死一生。」
埃姆里思下达了继续保持警戒的命令,同时稍稍鬆了口气。
现在他们的船没有使用魔导喷射推进器,而是以推力为主,毕竟推进器的火焰太明显了。虽说飞空船的巨大身躯怎样都无法隐藏,但是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来注目。
光是飞龙战舰就够麻烦了,何况还有那些小飞龙。不管船员的本事再怎么高超,都无法做出胜利的预测,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祈祷飞龙们不要死缠烂打地追过来。
「那条龙的难缠之处在于它既有火力又有翅膀,先不说『黄金鬣号(我们)』,真打起来的话,我方的船不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被追捕,利用相同推进装置的『黄金鬣号』不会在速度上逊于对方,但是由普通飞空船组成的舒梅弗里克军队就没有这项优势了,他们很明显会成为第二个十一国军。
「不过,他们不追过来倒也麻烦。」
「为什么?少爷,能够这样就逃脱是皆大欢喜啊!」
「那是就眼下情况来说而已。敌人并没有打算把飞龙战舰(维维尔)当作秘密,这表示他们看準的是真正的侵略和佔领。」
船员们皱起眉头。飞龙战舰赶跑了十一国军的重装甲船,因此获得浮游大陆最强的宝座。只要飞龙留在这片土地,龇牙相对的人就会被烧毁歼灭。有多少人在理解这一点后还胆敢对其发起挑战呢?
当舰桥上的人们想到那些人的下场而沉默下来时,奇德出现了。他的背上依然挂着安吉罗。
「少爷,哈耳庇厄他们想知道目的地。」
「对了。得先把客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有什么好地方吗?」
他们和舒梅弗里克军队会合之后匆忙赶来,在这里还没有据点。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吉罗从奇德背后探出身来开口:
「那就去我们村子吧。大家都很欢迎你们哦!」
「答应得太草率了!不过我们的确也没有其他目标。好,那就要受你们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