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十一国』领地,第五源素晶石矿床。
这个地方曾经是哈耳庇厄的村庄,现在却彻底改变了面貌。林木茂盛的森林皆被刬平,盖起了一幢又一幢建筑物,人们匆忙地来回走动,他们是从事开採的矿工们。
街道周围的土地被翻掘出来,露出底下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矿脉。被挖掘出的是散发彩虹色光芒的矿石——源素晶石。
这种矿物有个麻烦的性质,如果放置不管,乙太会溶解于空气中,使周围产生高浓度的乙太空气。因此矿工们都必须穿上专门的防护装备,儘管主要是为了覆盖头部。不过这样的装备活动不便,因此也招致了批评。话虽如此,要是没穿上就投入工作,短短几分钟内就会感受到强烈的不适,若不加以理会,还有昏迷甚至死亡的危险,所以人们也无法抱怨些什么。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浮游大陆上的源素晶石溶解的速度非常缓慢,因此挖掘矿石并处理的作业变得容易许多。在西方诸国庞大需求的推动下,浮游大陆转眼间就变成了充斥着慾望的藏宝地。
矿床周围布署了幻晶骑士站岗。
那是十一国生产的最先进机『多尼卡纳克』。从标準体形背后延伸出背面武装,是经典的东方样式机。
魔导兵装的尖端朝上,它们面向天空警戒着。这是因为最近在十一国所拥有的各处矿床都接获了某个通知。
内容是——
耀眼的光与倾注而下的飞空船碎片突然地宣告袭击开始,停泊在矿床区上空的运输用飞空船受到某种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坠落。
仅仅一击就在船的侧腹处开了一个洞,飞空船在坠落的同时迸散出大量碎片。燃烧的船体直接压垮了正下方的建筑物,矿工们尖叫着四处逃窜。
早在惊慌失措的多尼卡纳克队用魔导兵装瞄準,原因就马上出现了。
弯曲着由许多环节组成的船头,扬帆展开翅膀的人造魔兽——飞龙战舰悠然睥睨地面的景色。
飞龙战舰在进入背面武装的交锋範围之前就打开了肚子,许多道影子随即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龙斗骑——它们的外观简直像缩小的飞龙战舰——从魔导喷射推进器发出了尖锐的喷射声,开始在矿床区的上空旁若无人地翱翔。
迟了片刻后,来自地面的法击终于开始迎战这群无礼的客人。训练度和命中率都十分粗滥的法击无法瞄準高速飞翔的龙斗骑,稀疏的火焰弹只能徒然散播火星,龙依然不慌不忙地飞翔,反而转动脖子朝地上回敬似地吐出火焰弹。
就这样,在多尼卡纳克队的注意力移到天空时,第二支箭也射出了。当他们察觉到时,双方已进入刀刃交锋的範围。
白银巨人在树林间奔跑,它们拥有不似武具印象的流畅外型,那英勇的样貌正属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制式量产机『施尼亚利兹』。
「地、地上也有敌人!」
大吃一惊的多尼卡纳克队急忙降下背面武装,它们几乎别无选择,只能胡乱地发射法弹。凌乱的法弹扎在地面上窜起火柱,令人遗憾的是,火焰并没有捕获施尼亚利兹,而好不容易瞄準的几发也被盾牌轻易地挡住了。
这段期间,施尼亚利兹仍然继续缩短彼此距离,且立刻开始反击,升起的背面武装陆续放出法击之后,耀眼夺目的法弹狠狠击中了多尼卡纳克。虽然双方都连续发射出法弹,命中率的差距却一目了然,倒下的只有多尼卡纳克一方。
「可恶!为什么会这么一面倒……!?」
自暴自弃的喊叫和后悔都来不及了,两军已经杀进魔导兵装的攻击範围,展开格斗战。
施尼亚利兹举起长枪,多尼卡纳克则一口气拔剑出鞘。尖利的长枪一击便刺入多尼卡纳克的肚子里,有着强大臂力加上冲锋的气势,在中途停不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出胜负了,先前倖存的多尼卡纳克也接连成为枪下亡魂。
守护着街区的幻晶骑士被打倒,令居民们彻底失去了抵抗意识。入侵街区的施尼亚利兹才刚把巨大的长枪指向建筑物,矿工们就慌张地飞奔了出来。没有人胆敢和比人类大上六倍的幻晶骑士对抗,只能沉默地听从指示。
他们注意到头顶的阳光忽然一暗,于是抬头看去,只见船帆飘扬的飞龙战舰正在前进。虽然在部分街区仍有飞空船的残骸熊熊燃烧,整体来说倒没有太大的损失。飞龙阴森地转动船头,看起来彷彿蓄势待发的狩猎者。
◆
——影子隐身在树林间,仰望着尖锐刺耳的喷射声渐渐远去。即使是充满树木散发的奇妙光芒的森林,还是有死角,他们一直在黑暗中窥视战斗的情形。
「啊——!十一国还是一样没用啊。那些机体比稻草人还弱吧。」
「施尼亚利兹……虽说对手是『北方巨人』,但也太不经打了。话说回来……」
在这些人物抬头仰望的天空中,龙斗骑带着咆哮声迅速飞过。作为母船的飞龙战舰坐镇于小飞龙群中央,释放着王者般的压迫感。
「……真是因果报应。没想到我们竟然要与『那个』为敌。」
「呵呵,说得对。那家伙在这个岛上可是所向无敌,根本不应该正面与之对抗。」
之后,影子们开始行动,一一向背后茂密的树丛跑去。树丛中潜藏着巨人,那是从头到脚都涂上了漆黑如夜之色彩的幻晶骑士。它们身上没有特徵,也不昭示其所属,是溶入阴影般的存在。
它们一动起来,就背向龙的猎场谨慎地远离,在已然分出胜负的战场上,没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
「这下子我们的工作也很难进展了,暂时要加紧对天空的监视。」
「大概吧。哎,先悠閑地修整剑,等他们稍微鬆懈一点的时候再去骚扰就好了。到时候它大概会悠哉地晾出肚子吧。」
影子在离去之际转头,紧盯着停驻在空中的飞龙战舰——率领多数龙斗骑的天空统治者。即使面对那压倒性的身姿,影子也没有显露恐惧的迹象,反而颇有享受的样子。
「现在就儘可能多吃,长得肥一点吧,过几天我会去打招呼的!」
接着,影子带着笑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
飞龙战舰。
这艘专门为了战斗而设计的船与一般的船相比,内部没有多余的空间,唯独舰桥意外地奢侈。其理由正是那个坐在中央的人物。
「报告!我军又夺得一处十一国领地的矿床!」
在讲究实用至上的飞空船船内,有个奢侈豪华的座位在其中散放异彩。一名壮年男性正朝着坐于其上的年轻女性低垂着头,女性——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点了点头,短不及肩的头髮随之轻轻摇动。
「辛苦你了。你办事总是那么俐落啊,巴尔特龙骑士长。」
「是!不胜惶恐。」
高大的身躯恭谨地弯腰行礼,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巴尔特』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女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投向玻璃窗外。由于飞空船坠落而引起的火灾已经被扑灭,街区都在白银骑士们的控制之下。
「龙的力量……过于强大也令人担忧。」
飞龙战舰是强大无比的破坏性武器,同时也太过强大了。如果发挥它全部的战斗能力,不难想像会把整个理应夺取的街区化为废墟,为此他们才会投入陆上战力•施尼亚利兹。
在街区生活的矿工们只是受雇来工作,毫无忠诚心可言。只要承诺给予适当报酬,就能轻易收为己用,预计几天之内,矿床便将重启。
「那么,骑士们没有受伤吧?」
「是!您无须担心。倒不如说太容易了。为了不让骑士们的本事退步,还得费心多加操练。」
「真是太可靠了。对于如此卓越的功绩,我是很想给予相应的奖赏……可惜这里太偏僻了。等回到本国之后,你们可以期待获得充分的奖励。」
「衷心感谢殿下的仁慈,想必大家也会更加振奋吧。」
王女满意地点头。他们的计画进行得很顺利,已经掌握了多个据点,且从重启的矿床不断挖出源素晶石。通往本国的运送计画应该马上就会开始进行了吧。
「有了这么多的源素晶石,就可以建造更多船。那样一来……」
话说到一半突然中断了。因为从通道里传来一阵散漫的脚步声。古斯塔夫迅速起身回头查看,门随即被漫不经心地打开了。
「啊~那就是十一国的幻晶骑士啊。太惨了,根本就是半吊子。结果换成法击战特化型机也没什么意义。我是觉得反正都要模仿,应该调查得更仔细才对。」
声音的主人踩着懒散的脚步声踏入室内。他把那身理应彰显自身立场的华丽服装邋遢地随意穿着,身上散发出慵懒的氛围。
儘管他的行动已经超越失礼,看起来简直可谓可疑人士,可是王女反倒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笑容。
「哦,你一眼就看穿了吗?不愧是在那个国家被评为首屈一指的『高加索卿』。」
与从容应对的主人形成鲜明对比,古斯塔夫用无懈可击的态度转身面对男性——『奥拉西欧•高加索』,而奥拉西欧只是耸了耸肩膀,也不知他是否看出了对方显而易见的警戒,接着自顾自地说:
「不不,摊开来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被贵国捡到之前,我一直辗转流连于各地,也是在那时候看到的喔。听他们吹嘘『这正是超越了甲罗武德王国的黑骑士。』,并被迫观赏破铜烂铁的时候,真是让我快抓狂了。」
王女嫣然一笑。
「呵,在你看来一定很滑稽吧。不过,高加索卿,这么说起来,我国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差别吧?」
「怎么会?首先,贵国至今仍拥有胜而不骄的冷静眼光,而且……」
他感受到王女充满好奇的视线,努力地端正姿势接着说:
「他们是商人,因此似乎很擅长讨价还价。能正确评价我的技术者,除了弗里德格第一王女殿下就没有其他人了。」
「不必说这些无聊的奉承话,你带来的东西有其相应的价值。」
「儘管我才疏学浅,但只要能帮上忙,便是我无上的喜悦。」
「这话说得可真谦虚。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艘龙船和龙斗骑都无法成形,你大可为此自豪。」
「不敢当。只要能多少回报殿下收留我这个流浪之人并加以提拔的恩情,便已令我喜出望外。」
「呵,你也太假惺惺了。现在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当这段彼此都能看穿对方企图的交谈结束后,奥拉西欧突然抬起头,并意外地转向了古斯塔夫。
「说到这里,我有件事情想告知巴尔特龙骑士长。」
「……难得你有事找我,是龙骑士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的事。各位的表现都很出色。只是有个地方令我稍微有些在意,所以才斗胆提出忠告。」
虽然奥拉西欧身上散发着十分可疑的氛围,这却是他的常态,古斯塔夫必须努力剋制,不耐烦的表情才不会显露在脸上。
「对,听说在之前的战斗中,除了十一国以外还出现了奇怪的船只。不知为何没有船帆,又能喷吐火焰前进……简直就像我们的飞龙战舰是吗?」
「确实收到了相关报告。你该不会要说那是你的作品吧?」
「唉,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更麻烦一点,我可以稍微聊聊过去的事吗?」
古斯塔夫微微回首,弗里德格则是点了点头。
「你尽量说,我对你的过去很感兴趣。」
在视线的边缘捕捉到王女用手肘撑着椅子的不正经姿势后,古斯塔夫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
「那是发生在上一场战争的故事。我之前的僱主……甲罗武德王国很强大,而幻晶骑士很可怕。最厉害的是他们是史上『首次』!使用飞空船的国家。已经称得上是稳操胜券了。但结果他们还是输了,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总觉得话语中微妙地强调了某个部分,不过王女充耳不闻地直接回答:
「这个嘛,敌对的克沙佩加王国好歹也是大国,而且我记得在战争中,他们还让王族脱逃了吧?做得不太高明呢。」
「不不,这您可就搞错了,说到底,克沙佩加王国在最初阶段就已经灭亡了。您说的对象虽然是王族,但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公主,闹不出什么大问题。答案很简单……是有人帮了忙喔,而且对方拥有足以与我的这条飞龙匹敌的力量。」
两人闻言不禁屏息,是否该把奥拉西欧的话当作胡言乱语,一笑置之呢?然而实际上,西方的第一大国甲罗武德王国的确坠入了地狱。
「……总之,你是想说同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
古斯塔夫本想故作平静,但他的声音还是免不了变得有些紧绷。即使如此,奥拉西欧仍是和往常一样,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谁知道呢?毕竟我是个锻造师,这些只是我在后方听到的传闻,不晓得有多少真实性……但我认为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我会记住的,今后又看到那种船只的话,也告诉你就行了吗?」
「那可帮了我大忙,我也保证会尽己所能提供帮助。」
难以捉摸——这就是古斯塔夫对奥拉西欧的评价。
奥拉西欧这个男人本来就是突然出现在本国,凭藉着对飞空船深厚的知识,快速地崭露头角的人物。
与大西域战争后的西方诸国并无不同,急切寻求飞空船技术的帕维尔图克王国高举双手接纳了他,并且依言为他筹措资金。虽然这样的行动免不了招来过于轻率的责难,但以结果而言,根据奥拉西欧的提案建造而成的飞龙级战舰二号舰『林德姆』,确实如他事前宣扬的一般发挥了猛烈威势。
儘管他的才干无庸置疑,但其真意仍然不明。古斯塔夫一直无法消除对他的疑虑,不晓得能信任他到什么程度。
「喔,我差不多该告辞了。因为我还得去照顾结束战斗的龙群。」
奥拉西欧弔儿郎当地行了一礼后,便轻快地朝门外走去。王女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发出笑声。
「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能力和知识方面无庸置疑,但人品却是最差的啊。」
「因为他的出身经历如此,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至少在执着于飞龙、追求源素晶石等方面,你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吧。」
「是……」
古斯塔夫没有强烈反驳,而是将真意隐藏在心中。
必须审慎观察那个男人才行。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光是拥有才能却毫无野心以及目的之人。奥拉西欧正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某些事情,而那些事情不一定对帕维尔图克王国、弗里德格王女有益。
飞龙战舰(林德姆)与天空骑士团,这支压倒性的航空战力,正是能将帕维尔图克王国推上最强之位的手牌。掌握这股力量的必须是王女弗里德格,而不是那个邋遢的男人。
「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只要有我们天空骑士团,您就无须担心。」
「我很看好你们啊。」
飞龙战舰翻转长长的脖颈,将龙斗骑收入其中,接着朝向下一个猎物展开了帆翼。
◆
重装甲船一边发出低吟一边前进。如今在它身上感觉不到曾经的威严,只是彷彿蜷缩起巨大的身躯似地屏住气息。
「怎么回事!不仅失去了两艘重装甲船,连矿床都接连被佔领了!!」
粗暴敲打桌子的声音在舰桥响起。那是船的主人•十一国构成都市的评议员『萨维诺•拉帕罗』。即使是在来到此地的评议员们中一直展现出谨慎态度的他,面对接二连三的损失也失去了冷静。
「约兰妲和船没能逃脱沉没的命运,托玛索那小子虽然逃了出来,却也从此一蹶不振。呵呵!真令人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