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話 禁忌的大地

展开的帆翼遮住天空，在地上投下阴影。飞龙级二号舰『林德姆』静静地停驻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建立的据点上空。

「唉～真受不了，没想到以飞空船为目标还会让它跑掉，那个速度真是太扯了。不对，船上插着剑的肯定是那家伙，那个剑痴。不就是个笨蛋吗……」

一名男人抬头看向林德姆，并自言自语地如此抱怨，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显现出高贵身分的华美上衣。此人的名字叫奥拉西欧，是飞空船的建造者，目前暂且託身于帕维尔图克王国。

他也听说了己方放跑飞空船的失态。与其说是听说，其实是龙骑士团长古斯塔夫跑来挖苦他时，下令要他想出对策。

「二号舰和一号舰的使用方法又不一样，那个骑士团长阁下真的有在听吗？」

奥拉西欧唰唰地翻着手里的一叠纸，找出目标资料。

「反正我已经把龙头骑士改造成可动的，之后只能交给骑操士了。唉，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啊。」

他向部下下达了指示后，就踩着蹒跚的步伐去工作了。

与此同时，据点中心的要塞。

在专门作为接见宾客之用的房间里，士兵带着传令来到了王女弗里德格•亚莱达•帕维尔图克的面前。

「打扰了，殿下。那个代表来了。」

「终于啊。马上让他过来。」

王女迫不及待地把客人请进来，一只哈耳庇厄在骑士们的带领下现身。那是个体格优秀、给人精悍印象的男人，其背后作为种族特徵的长髮相当引人注目。

他毫不畏惧地在人类的包围下走上前，然后在房间正中央停下来，昂然而立。

带路的骑士们有些不知所措。男性哈耳庇厄伫立在原地，眼睛则是盯着身处人类中心的王女。

「我是位列风切的莫尔梅。」

「我是帕维尔图克王国第一王女弗里德格。欢迎你，有翼之民。」

弗里德格亲切地回应了。哈耳庇厄不懂人类的阶级，礼仪也不相同，因此她不打算太过拘泥于礼节。重要的是彼此的交流。

「妳就是天上石龙的主人吗？」

「嗯？正确的说法是飞龙战舰，又叫作林德姆。如何？那威武的英姿与天空很相称吧。」

「风在低语，说是石龙消灭了那些袭击、烧毁我们村庄的侵略者。接下来妳们要用石龙的力量来放火吗？」

周围骑士们的紧张感渐渐升高。即使礼仪法度不同，莫尔梅的态度也不像是在交谈。以这么多人为对手独自闹事反抗是自杀行为，但也有人认为此举不无可能。与此同时，也因为对手是被称为哈耳庇厄的异种族，因而无法揣测他的想法。

在杀气开始凝聚的中心，哈耳庇厄依然没有改变态度。相对的，王女则是悲伤地低下头。

「十一国对你们族类犯下恶行，我们也为此感到非常痛心。那样的行为令人不齿，可是鲁莽者防不胜防，所以我们才会用龙火加以排除。」

「…………」

莫尔梅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但是请不要误会，我们也很讨厌那种野蛮的做法，我希望能够和各位站在同一方。听说哈耳庇厄会在森林的树上建造住处？」

「没错。」

「也就是说，你们的脚下是一片无主之地。那么可不可以这样分享呢？——树木归你们所有，大地归我们所有。」

莫尔梅沉默了一会儿，试着思考对方主要的企图是什么，但这点岂能轻易被他看穿。

「只是这样的话，你们随意行走就好了，理应没有必要烧毁森林。」

「是啊。说穿了，我们在找的其实是这个的所在……把东西拿过来。」

王女一示意，随侍在侧的侍从便静静走了出来，递出一个严密封存的箱子。她用慎重的手势打开，查看里面装着的彩虹色光芒矿石。

「我们称之为源素晶石，听说在浮游大陆随处可见。」

「彩虹石啊。我确实见过。」

「哦，那太好了。这些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没有价值的石头吧？因此我想问问你，如果有特别多彩虹石集中的地方，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当然会準备好相应的报酬。对了，建个新的村子怎么样？人类也许会在地面生活，但也仅此而已，你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

莫尔梅蹙起眉头迅速扫了周围一眼，彼此的战力差距，失去巢穴的同胞们，得到的以及失去的事物——各种考量闪过他的脑海。

不久他就下定决心，说出了那句话。

「……有一个叫作『禁忌之地』的地方。」

「那个形容是正确的吗？真是相当夸大呢。」

「那个地方有颗据我们所知最大的彩虹石。若说它大得连这条石龙也无法与之相比，妳应该就能理解了吧。」

「！……噢噢。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十分惊人了。」

即使是一直维持着从容态度的王女，也无法隐藏听见这句话的震惊，她只能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急切，并催促他说下去。

「接近那处的哈耳庇厄无不恐惧得停下羽翼，谁都无法靠近……所以才叫禁忌之地。」

「那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毕竟谁都无法靠近啊。不过那个应该足以回应你们所求了。」

弗里德格陷入思考，莫尔梅的这番话留下了很多疑问，但要是真的有那么多源素晶石，就必须儘快确保才行，绝不能被其他国家抢先。此时此刻就必须做出决断。

「好吧。之后我们会去亲眼确认。」

「风的流向一致。我可以这样认为吧？」

「对，我们约定好了。虽然已经烧毁的森林难以挽救，但我们的飞龙会保护你们，以免你们的住处继续受到威胁……」

如此这般，帕维尔图克的王女和哈耳庇厄的风切，大胆无畏地对彼此露出了微笑。

◆

「王女殿下对我们天空骑士团下达了命令，将要前往『禁忌之地』调查。」

「是！我等已领命，是否要以右近卫出击？」

听到龙骑士长古斯塔夫•巴尔特的话，右近卫长『伊格纳兹•阿温穆勒』毫不隐瞒心中的自信这么询问。

「正是如此。其实殿下一开始还想乘坐飞龙亲自前往……」

「儘管身先士卒是殿下的优点，不过这样一来，我们骑士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说得对，所以我还是予以进谏。这次飞龙不会出动。」

「没问题。请交给我们『辉煌胜利号』吧。」

近卫队是直属于王女弗里德格的部队，由左、右近卫两个部队组成天空骑士团。伊格纳兹是其中率领右近卫的骑士团长，这名青年也是被天空骑士团龙骑士长古斯塔夫视为左右手的人物。

面露满意之色的古斯塔夫突然板起脸开口：

「……伊格纳兹。我之所以拜託你们，是因为这不只是侦察任务。」

「我有听说那个禁忌之地的情报来自有翼人（哈耳庇厄）。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也许并没有那么直接的涵义，但不能对他们的说法抱以太乐观的期待。」

「明白了。我会查清事情真相。」

伊格纳兹露出无畏的笑容之后，便踏上了出击的征途。

一艘飞空船从帕维尔图克军的据点起航。

其特徵是船头突出的长枪状构造物，船名为『辉煌胜利号』。它是右近卫的旗舰，也是扬名于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武斗舰。

『辉煌胜利号』利用起风装置使帆鼓起，一路航向『禁忌之地』。

浮游大陆十分辽阔，即使是帕维尔图克王国也还没有掌握其全貌，因此也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阻碍。这趟维持高度警戒的航行，结果却意外地十分平顺。

「虽然说不上是期待落空……不过话说回来，还真远啊。」

「浮游大陆愈大，就表示矿脉愈多，这不是很值得高兴吗？」

听了坐在船长席上的伊格纳兹抱怨，副官缩起肩膀回答。

「我倒是一直很期待前方会有什么样的阻碍，这样平平稳稳的航行实在挺无聊的，应该差不多接近目的地了吧。」

「是在越过那座山的附近。」

「好，一口气翻越过去。通知船内提升高度。」

「是！传令！提升高度至山顶，周围的乙太变浓了。各自穿上防护服，注意船体的异常！」

舰桥上的船员们把传话複述一遍，通过传声管将命令传达下去。注入了高纯度乙太的源素浮扬器增强了浮扬力场，使船体浮得更高。『辉煌胜利号』越过矗立于浮游大陆的群山，攀升到更高处。

「船员、船体各处都没有问题。」

「很好，不愧是右近卫。再来就是祈祷有翼人不要胡说八道了。」

山体上的云层低垂密布，『辉煌胜利号』沖入了浅灰色的天空。视野极为恶劣，连这些训练有素的船员们也不免感到紧张，他们减缓了船速、慎重前进。

不久，云层中断了。在因此变得开阔的视野前方，他们与真实相会了。

「那到底是……是什么？」

伊格纳兹惊讶地说道，船的前进方向有个陡峭的『物体』，形状不太像普通的山，而是有如柱子般突出。根据哈耳庇厄们提供的资讯来看，这个突出的物体似乎正是他们的目的地。

「岩石……？不、不对……！那该不会是……」

也许是被残留的云气模糊了视野，所以他们没能马上理解状况。然而，当风吹散遮蔽的云气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突出物体的真面目。

「怎、怎么可能！？难道那些都是『源素晶石』！？」

在几乎是浮游大陆的中央之处，『那个』存在于被山脉包围的盆地中。宛如荆棘般的三角锥向天空耸立，笼罩着微弱的彩虹色光芒。

「阁、阁下……那是……」

「我知道。岂止是比飞龙战舰（林德姆）大。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巨大的源素晶石块！」

也难怪他们会感到惊慌。假如从船所在的地方与源素晶石的距离来推测其大小，光是粗细就超过了飞空船的总宽度，而高度甚至是飞龙战舰的数倍之多，一座规模史无前例的源素晶石块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儘管骑士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沉默不语，但后来总算找回了言语。

「简直岂有此理……就算对有翼人来说没有用，有了这么多源素晶石，不知道能造出多少船只？」

「太惊人了。别说是船，这些大概足够一个国家运作一百年——不对，我看不只吧。」

「而且光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这么多，地下还埋了多少啊……」

他们的情绪已经超越惊讶，反而感到有些傻眼，伊格纳兹不畏众人的眼光放声大笑起来。在面对规模超乎想像的事物时，人类似乎会先产生荒诞无稽的情绪。

「哈哈哈……！禁忌之地？真的是藏着意想不到的秘密啊！」

「这的确是最棒的宝物，如果殿下得知此事，想必也会非常高兴吧。」

「没错，而且哈耳庇厄不会靠近这片土地对吧？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应该将这里划为我们帕维尔图克的领地！」

「总不能交给其他国家呢。」

『辉煌胜利号』开始移动，在超巨大源素晶石块的周围慢慢地盘旋查看。石块被山地包围，从研钵状地形的中央突出。四周云层密布，地上树林繁茂。

这时，传声管对面传来了紧迫的声音：

「监视人员传来报告！有什么东西从地上飞上来了！」

「呵呵。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白白得手。来吧，龙骑士们，踏上我们的战场。传令下去，全体人员準备出击！」

「是！」

传令传开，处于临战状态的龙骑士们立刻开始行动。船腹开启，龙从里面陆续飞了出来。离开船的龙斗骑随即展开翅膀飞翔。

伊格纳兹目送飞龙迅速地在空中排好阵形，然后伸长了望远镜仔细观察。盘踞在树木周围的云朵被不自然地搅乱，从中可以看出有个模糊的巨大兽影。

「那不是有翼人乘坐的魔兽吗？他们果然想反抗？」

「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群体可能也不是非常团结，而且就算是有翼人……如果不是我们的『朋友』，那就没必要客气了。」

伊格纳兹露出狰狞的笑容。从这点可以看出他身为右近卫统率者、决心击溃任何阻碍的骄傲。

摆出阵形前进的龙斗骑即将与上升的魔兽们接触。

「原来是魔兽啊。有翼人是在埋伏吗？……不对，情况不太对劲啊。」

随着距离拉近，魔兽的身影也逐渐清晰，骑操士的表情也愈来愈扭曲。

他们已经知道哈耳庇厄会把名为狮鹫兽的野兽当作骑兽使用，那种生物不仅拥有兽类的兇猛，也同时具备知性的风格与优美。

然而，现在正朝这里飞来的野兽可说是另一个极端。那些东西和狮鹫兽不同，样貌只能用「丑恶」一词来形容。

牠有四足兽的外形和一对翅膀，躯体比狮鹫兽再大上一圈，全身覆盖着粗硬的体毛。奇怪的是头部，牠有三个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和三头鹫兽一样——可是形状完全不同。

一颗头是像狮子长着蜿蜒扭曲的鬃毛；一颗头是像山羊长着弯曲的羊角；剩下的一颗则像鹫鸟般拥有突出的鸟喙。

未知的野兽名为『混合兽』，即使在这个世界，那种形态的魔兽大概也尤其畸形而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