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話 有些事情談過之後就會明白

飞空船『黄金鬣号』停在树林上方。

船员们下船从事会场布置，这里正好是浮游大陆上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势力圈边界，也是被指定为交换俘虏的谈判场所。

「……来了啊。」

没什么事做的埃姆里思靠坐在椅子上，紧盯着天上的一点。听到他的低语的人们也抬眼望过去，然后锁定了朝这边靠近的船影。

「……看那个大小，好像不是飞龙战舰（维维尔）。」

「因为那个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谈判场合嘛。」

「别说谈判了，我们看到那个的瞬间就会马上掉头逃跑。」

为了以防万一，这里的船只有以快速着称的『黄金鬣号』。话虽如此，对上飞龙战舰大概也是能避则避吧。

随着飞空船慢慢靠近，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帕维尔图克王国的国旗。

「好。现在开始就照商量的那样进行，以我和格拉西诺为主来应对。」

「我、我会略尽绵薄之力……」

和态度一如既往的埃姆里思相比，格拉西诺的脸色有些难看，偶尔还会偷偷地压着胃的位置。

「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先让玩具箱贰型待机。」

艾尔移动玩具箱贰型，让它在后方的森林附近待机，不过他姑且也会参与协商。

就这样，当人类在进行準备时，哈耳庇厄的索吉欧和霍加拉也带着振翅声来到了现场。

「虽然是由你们出声，但我们停在同一根树枝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风切。还有……奇德！你负责护卫哈耳庇厄。慎重起见，我也会让泽多林布尔下来。」

「欸？少爷，我不是要在船上待机吗？那掌舵怎么办？」

「舵那边还能找人凑合，他们很相信你吧，那就努力工作。」

奇德突然回头一看，就和直盯着他的霍加拉对上眼睛。总觉得她的视线中蕴含着各种思绪情感，不容许他退缩。

「是，我会好好保护他们……」

「亚蒂到船上，后方就麻烦妳保护了。」

「呜——既然是艾尔的请求，那也没办法。我也想待在这里啊！」

明明即将和大国展开交涉，现场却没有一点紧张感。这就是所谓的游刃有余吗？格拉西诺心里生出不知是第几次的感慨。可惜他不论感慨多少次，都不会知道这是错误的理解。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地準备的期间，逐渐接近的帕维尔图克王国飞空船开始下降。来的只有一艘船，周围没有像是护卫的机体。

「虽说是交涉，这人也挺大胆的。我以为就算不会带上大军，至少也有一两架龙斗骑。」

「一旦有情况，对方就会凭藉速度掌控局面。这是一种即使分开也能马上赶到的自信表现。」

「说得对。」

运输用飞空船卸下了幻晶骑士施尼亚利兹。在白色巨人的衬托下，帕维尔图克王国方的人来了。

「作为主持人，是时候出面迎接了啊。」

埃姆里思迈步上前，艾尔则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帕维尔图克的各位，欢迎你们！我是埃姆里思，是银凤商会……不对，是那艘船的船长，负责主导此次聚会。」

埃姆里思本人可能是想张开双手友好地交谈，但是他的体型魁梧，髮型看起来也很粗犷，莫名给人带来一种压迫感，因此受到帕维尔图克王国军的警戒。双方僵持片刻后——

骑士们迅速向两侧分开，一名年轻女性静静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骑士派头十足的壮年男性。她应该就是希望举行这次会谈的『殿下』吧。

「辛苦你们前来迎接了，我是帕维尔图克王的女儿•弗里德格。率领这里的天空骑士团，作为陛下的代理来到此处。」

「没想到会劳驾殿下亲自前来，听到消息的俘虏们可都高兴得哭了啊。」

「我和某些商人出身的人不同，不会让重要的龙骑士白白殒命。」

「那真是太可靠了。那么，请往这边走，殿下。」

在树林间一个开阔的场所设置了赶工搭建的帐篷。埃姆里思带着众人走了过去。顺带一提，在这私底下——

「真巧。其实我们也是商人……唔咕。」

「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说出来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现在先不说这个。」

刚要开口的艾尔，马上就被悄悄捂住了嘴巴。

◆

双方各自就座。

一边是帕维尔图克的王族与骑士们，另一边则是许多势力的集合。

这些人乍看之下毫无关联，弗里德格犹豫了一会儿后，向自称是代表的埃姆里思搭话：

「听说我方的骑士变成了俘虏。我想确认一下事情经过……这是与贵国作战之后的事吗？」

「没错。一开始似乎是和孤独的十一国交手，我们是无奈之下才被捲入其中。」

「哦。这样说来，贵国并不是想打我们领地的主意了。」

「……我们是因为友人所託，才正好要前往邻村。说起来，那边原本就是哈耳庇厄的住处，主张为贵国领地是有些逾越了吧。」

王女转头看向从旁边插嘴的格拉西诺。

「你是舒梅弗里克的人吧，南方小国也来追求源素晶石了吗？你们的需求似乎并不是那么迫切。」

「世上有很多理由，这片天空大地有我们的老朋友，保护朋友远离威胁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

「就像你们这样的威胁」——王女似乎正确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微微眯起眼睛。

「真是高尚的情怀，难道你说的朋友是指那些哈耳庇厄？这次集会要谈的应该是关于俘虏的处置，我还在疑惑为什么无关的他们会在场……」

她的口中吐出无奈的叹息，而原本一直默默旁听的索吉欧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如果是在我们的巢穴附近发生，就是同一片天空的问题。」

「哈耳庇厄的想法果然让人难以理解。」

「这也不是什么被听到会有麻烦的话题吧？」

埃姆里思插嘴道：

「你们这些人又是怎么想的？帕维尔图克。从和哈耳庇厄合作的角度来说，应该是一样的吧。」

弗里德格脸上不动声色，投向埃姆里思的目光却相当强烈，结果被理所当然地敷衍过去了。

「来到这种地方寻求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源素晶石。诸位可别说与你们无关。」

「实际上，真的是没什么关係啊……」

弗里德格听到埃姆里思的自言自语后，不满地紧抿起嘴。就算他的话中没有虚假，但由于情况特殊，听起来也没什么可信度。

「资源……资源啊。说起来，帕维尔图克原本就拥有广阔的北方山脉，应该很擅长挖掘地下资源吧，甚至还被称为『矮人巢穴』。」

「我国的确是位于险山环绕、被冰雪覆盖的严苛环境，也不只一两次被人嘲笑说『只有挖石头的矮人族才住得了那种地方』了。」

完全踩中人家的地雷。

弗里德格的表情愈来愈严厉，埃姆里思则尴尬地转移视线。

「咳咳……总之，『北方巨人』已经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也不一定只有在这里才挖得到源素晶石，本国不就足够了吗？」

「再怎么挖石头也填不饱人的肚子。即使想卖掉石头，也要费工夫搬运。飞空船技术对于我国的未来是不可或缺的。」

而让飞空船浮起的燃料——源素晶石也是如此，每个国家的意图各不相同。埃姆里思知道对方不会同意马上罢手，于是吐出一口气。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啊。你们甚至把飞龙战舰带过来了，我非常能理解你们的满腔热忱。」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那个很熟悉？」

「有打过一仗，至少熟悉到曾经把它打落的程度吧。」

帕维尔图克王国的骑士们发出了压抑的嘈杂声。

然后他们想起来了，在整个广阔的西方，也只有一个国家号称击落了有史以来最强的航空兵器——飞龙战舰。

「或许该感到佩服，如果是战胜了甲罗武德王国的『克沙佩加王国』，我也就不难理解你如此有把握。不过，这个嘛……」

弗里德格迅速向后面的人示意。

「以为我们会重蹈覆辙也令人恼火。古斯塔夫，你说是吧？」

「是。飞龙有我们天空骑士团守护，即使是克沙佩加的魔枪也别想轻易碰到龙。」

「那确实很难对付。」

埃姆里思坦率地表示佩服，这样的态度却让古斯塔夫感到很不满。难道他没理解到这是威胁吗？还是说他们天空骑士团被小看了？不管怎样，他的态度摆明了就是瞧不起人。

在愈发紧绷的气氛中，埃姆里思若无其事地向后面的人发问：

「所以说，实际情况怎么样？艾尔涅斯帝，我想听听击坠者的意见。」

仅仅一句话，全场的视线就集中在一处。自会谈开始后一直在埃姆里思后面等待的人物抬起了头。

那名身材娇小的人物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气质与现场气氛完全不相符。原以为他是随从之类的人，但在得知他是骑士后，天空骑士团的团员们心里都产生些许困惑。

「在和甲罗武德王国的战斗中，实际上是和飞龙战舰一对一交手，所以能够尽情战斗。如果有人横加干涉就很麻……不，会有点棘手呢。」

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在閑话家常，周围的人清楚地看见古斯塔夫的额头浮出血管。

「这是假设有战斗机群以大型兵器为主的支援。不过，飞龙战舰的每一种武装都会把同伴捲入，少数的龙斗骑又构不成威胁，两者的重叠有破绽呢。」

「能够把那种针孔说成是破绽的人只有你了……」

在这番对话中，能够跟上艾尔涅斯帝设想的只有埃姆里思和奇德，在其他人听来不过是漫无边际的大话。而对帕维尔图克的骑士们来说，这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你这家伙，就算是克沙佩加也要适可而止……」

当火药味愈来愈浓的时候，一阵笑声突然响起。

「呵呵呵……哈哈哈！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王女殿下！？」

声音的来源是弗里德格，她用手制止了大吃一惊的古斯塔夫。

「也就是说，他们握有能与天空骑士团匹敌的王牌，因此才发下豪语。我猜目前应该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所以需要争取一点时间吧？」

王女用视线提问，埃姆里思假装深沉地靠坐在椅背上，然后小声问艾尔：

「是那样吗？」

「应该被她猜对了，本国大概会派出前来斥责的骑士团。」

「对喔。惨了……」

埃姆里思的面色略微凝重，他坐起身说：

「我不能保证是不是和妳猜想的一样。」

「即使暴露了也不会动摇自信啊。可能是诱捕，或者是虚张声势……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不打算与贵国为敌。」

看着埃姆里思的样子，弗里德格更加确信了。

「正如刚才所说，我们的目的是源素晶石。话虽如此，把利益全部拿走也未必代表胜利……你不这么认为吗？」

「老实说，是挺让人意外的，之前看到的那些家伙都在考虑把它们全部抢走。」

甲罗武德王国是这样，十一国也是如此，大多都是些无赖的家伙，埃姆里思在头脑一隅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就是所谓的傲慢。儘管这片浮游大陆没有西方的土地那么大，但也大到手不能覆盖的程度。不论是怎样的大国都不可能独佔。」

「哦，所以妳是要让我们捡剩的？」

「我这么提议是出于更真挚的意向，要不要由帕维尔图克和克沙佩加来平分这座岛呢？」

埃姆里思耸肩。

「说得太夸张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你当然可以向本国传递消息，但你好歹也是站在被託付前锋的立场之人，不是人微言轻之辈吧？」

「……真是那样就好了。」

（擅自跑出来，还带了这种消息回去，可不是被臭骂一顿就能了事的啊……）

在旁边听着对话的奇德脸色有点难看，但是没有人在意。此时，有个人突然开口：

「这种想法太自私了，弗里德格王女殿下。」

说话的是舒梅弗里克王国飞空船军团长格拉西诺。

「这座岛不是西方各国的饵食场，而是哈耳庇厄的住处。我们终究只是客人。」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