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任何人伤心的任性话,该怎么说呢?」
我穿着充满浮躁感的浴衣,将脸贴靠在穿着休閑居家服的音井学姐丰满胸脯与宽大的母性上,像在撒娇般对她诉苦。
明明是个尽情享受过八月最后一天的夏日祭典的人,却跑来找穿着普通服装,悠閑地度过私人时间的人诉苦,将负面感情倒在对方身上,我真是有够任性的。
身为人类,根本是最差劲的行为。
能让我毫无顾虑地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学长,以及目前正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温柔地包容我的#姐姐#──音井学姐而已。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能让妳变成这个样子的人……是明的关係吗~?」
「嗯……」
我默默点头。
一次。
几秒后,摇了两次头。
「虽然原因是学长,但不是学长的错。是我不好。」
「好了~好了~先别责怪自己~妳冷静一下,慢慢说给我听吧~」
「嗯……」
摇篮曲般的声音摩娑着我的后背,使激动的感情逐渐平息下来。
我一面收拾着迸裂的结晶,一面调整呼吸,从眼眶涌出的泪水也慢慢乾涸。我在抱住音井学姐的手臂上用力,一点一滴地吐露心声。
「真白学姐很喜欢很喜欢学长。今天他们也开心地一起参加祭典。」
刚才的光景,浮现在我脑中。
学长与真白学姐,并肩坐在大树的树枝上。学长特地为浑身褴褛的真白学姐準备了特大级的烟火,作为她成功爬到树上的礼物。
两人相依相偎地欣赏烟火的模样,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真正的情侣。
「明纯粹是基于约定才那么做的。他们没有真的交往对吧?」
「现在是、那样没错。可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假戏真做吗?」
「因为真白学姐真的很可爱喔!虽然很笨拙,可是很积极,很拚命。看到她那么率真的样子,觉得很嫉妒的我,根本是坏孩子……」
如果真白学姐是讨人厌的女生,该有多好。
如果她是令人打从心底厌恶的坏女人,我就能彻底讨厌她了。
我才不要让学长被妳这种女人抢走!我就能大声这么说了。
展现出那么有魅力的一面,真是太奸诈了。那样一来,对真白学姐心生嫉妒的我反而更像坏女人不是吗?但真白学姐只是真挚地面对自己的恋情而已,会因此觉得她很奸诈的我,才是讨人厌的家伙。我陷入这种无限循环的自我厌恶之中。
音井学姐温柔地摸着无法脱离负面情绪的我的头(这只是我的感想,本人应该只是随便摸摸),一面说:
「可是我觉得,嫉妒是理所当然的感情啊~」
「……但是学姐没有这种感情吧?」
「这说法不太对喔~」
「咦?学姐也会嫉妒别人吗?我完全想像不出来呢。」
我惊讶地稍微挺直上半身。
音井学姐以平淡的表情,平淡地回道:
「妳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好歹算是人类,当然也会嫉妒了~」
「那我和学长玩闹时,妳──」
「不。完全不会。」
心中冒出的微小不安,被难得没有拉长的说话方式打断。
「是说~那类的感情太麻烦了,所以我根本不打算谈恋爱~每次看着你们,我都很佩服,你们真是有活力啊~」
「可以的话,我也想像学姐一样豁达啊……」
但是时间的指针无法倒转。就连秒针,都无法向左转动。
我已经无法变回过去那个,什么事都不在意的自己了。
「不是啦~所以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事~用不着责怪没办法不嫉妒的自己啊~」
「……就算嫉妒,也没关係吗?」
「应该说~妳要当成『无可奈何』来接受~」
「『无可奈何』……」
「不让任何人受伤的任性,根本不存在──所以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利害关係不一致而发生争执,是每个人都会碰到的情况~就算是成年人,也常会因为对音乐的感性不同啊,劈腿啊,还是土地所有权等等而争得头破血流~」
「土地所有权……」
突如其来的血腥例子,让我傻住了。
虽然是与恋爱或青春毫无关係的例子,但是被音井学姐一说,就有种奇妙的说服力。
是说在本质上,那些事确实和因任性而产生的冲突差不多。
「再说,我对明也是很任性啦~使唤他买高级点心,在他说到地雷单字时发脾气,可是又不告诉他原因~」
「原来学姐也有自己很任性的自觉啊?」
「当然。我可没打算对妳或明客气~从客观的角度看来,我对你们相当不讲理呢~」
「如果因此害我们受伤,该怎么办?学姐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不是#被讨厌的话该怎么办#吗?」
「咦!?」
我不禁语塞。
总觉得音井学姐若无其事,但是精準地戳到我本质上的弱点了。
「我们又不知道对方会因为什么而受伤~就现状来说,明完全没有伤害妳的意思,不过还是伤害妳了不是吗?主体不是自己的话,根本无法控制啊~」
经音井学姐一说,确实是这样。
不想伤害对方什么的,只是掩饰真心的漂亮话。
其实我只是不想被真白学姐讨厌而已。只是想维持现在这种快乐的关係而已。
「……我说笑的啦~」
「咦?」
「因为妳很温柔,所以会顾虑到月之森和明的感觉啊~不过也因此害自己很痛苦……对吧?」
「……大概吧。」
「不想伤害他人,不想被讨厌。这两种感情,妳心里都有。但如果想迅速帮自己疗伤的话,最好先从简单的那边开始处理比较好喔。」
「……我知道了。」
我像哭完的小学生般,老实点头。
不想被他人讨厌的主观感情。光是能教我该如何处理这种感情,就非常受用了。我抱着淡淡的期待,等着音井学姐说下去──……
「是说~要是被讨厌了,该怎么办呢……这种想法,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呢~」
我直接摔倒。当然不是真的摔,而是在心里摔。
「我从来没有想过,即使扼杀自我也要和什么人来往~是你们认为就算我这样子也无所谓,所以我才和你们维持这样的关係。如果你们讨厌我了,那我也只会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而已~」
「学姐的心灵素质太强了啦。」
这种乾脆已经不只是豁达,而是大彻大悟的境界了。我完全学不来。
我本来就觉得音井学姐很成熟,不过没想到居然如此老成。
但是,在见过大人的从容后,我反而也能做出思考了。
就算伤害他人,也无所谓。
就算被讨厌,也无所谓。
因为做想做的事而导致他人远离自己,是没办法的事。
这么说来,学长以前也说过呢。
由于班上发生了很多事,学长排除了班上同学们的想法,执意和哥哥当朋友……是说国中时代的事就表过不提吧。
学长的想法似乎与音井学姐有点相似。
如果我也能和他们一样就好了……虽然这么想,可是我果然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因为价值观是从小扎根的。
事到如今才想全面翻转,是不可能的。
学长很温柔,非常有包容力,不论我怎么作弄他,都不会生气。
所以我才敢放心地对他表现自己的烦人,尽情地腻在他身边。
可是──……
「可是,如果学长讨厌起这样的我,该怎么办……妳是在烦恼这个吧~?」
「学姐是超能力者吧!可以这么精準地看透人心,太可怕了!」
「那是因为妳太好懂了~」
「呜……太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是说~我有个疑问~妳是担心明迷上月之森对吧?」
「……YES。」
「所以担心老是缠着明的自己因为太烦人被讨厌,被疏远对吧?」
「……YES。」
「不过,我认为这个想法有破绽喔~」
「……YES……………………………………………………咦?」
「明身边的女生──包含我在内~或多或少,都有烦人的成分喔~」
「……才没有那种事。大家都是可爱的女孩子。」
真白学姐不用说,小堇老师、翠社长、音井学姐、金丝雀小姐、友坂同学……等一下,那家伙完全不一样。总之学长身边,有很多很棒的女性。
真正烦人的,应该只有我而已。我想。
「唔~不然的话,就全都试试看吧~?」
「……试试看?」
「反正妳有演戏的才能~妳不是一向先进入角色的内心,理解角色后,再把角色表现出来吗?所以妳可以试着扮演她们,比较一下,这样就知道自己不是特别任性又麻烦的女人了~」
「试着让自己变成大家……吗……」
「没错~说不定能因此看到原本看不见的部分喔~我只是说说啦~」
超级随便的建议。
听在毫无关係的旁人耳中,应该会觉得这提议根本乱七八糟吧。
可是,音井学姐──知道我演技的本质的音井学姐,为我提示了只有我做得到的解决方法。
让自己完全进入角色之中,不只重现角色的声音与动作,而是触及角色的核心。
如果能借着这种方式,稍微理解情敌们的事……
为什么学长容许大家待在他身边?为什么学长只想推开我?说不定能发现我与她们之间的不同之处。
我以浴衣的袖子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努力做出笑脸。
必须向拉了我一把的姐姐展现自己完全复活了的笑容才行。
「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看的。我会变成大家,试探学长的反应!」
「噢~下次再告诉我明有什么反应吧~好像很好玩~」
「了解!嘿嘿!我会在日常生活中突然进入演戏模式,用那种超展开把学长吓到尿裤子的!」
「加油~不过妳踩到地雷了。」
「欸欸!?」
「顺便说~我不会告诉妳哪个字是地雷的~」
就算在倾诉烦恼时,也无情地宣判我踩到地雷。到底是哪个字NG了呢!?
根本和违规标準订得很严格,但是不告诉使用者违规原因的直播平台一样嘛。儘管我有这种不亲切又不讲理的感觉,但还是在心中表示感谢……音井学姐,谢谢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