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弗利德由于要完成舰队的补给和修缮工作而登上了岸。军舰停泊预定时间最长为五日。在此期间,乘务员全部休假。大部分的部下到莱登的街上去游玩。而家住在附近的则回到了家乡同家人团聚,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段假期。
迪特弗利德今天也终于有了能够自由利用的时间。各种各样的问候需要传达,各种各样的报告书需要提交,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花了他好几天时间。必须要去购置的东西,在他的脑子里列出了长长的清单。总算留出了能够悠閑购物的时间。
「喂,要走了」
「是,大佐」
迪特弗利德基本上是一直把少女带在身边。
虽然让她在某个地方待命也可以,但一个女人要是处在一群粗俗的男人当中,很有可能会引发事件。这并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那些想对少女下手而被反击的人。在战时,要极力避免人员的无谓损失,迪特弗利德如此判断。为了防止少女削减自己的部下,只能由他自己来看管。
但这也有好处。少女的攻击力和危险感知能力都出类拔萃,十分适合执行护卫任务。随着职位的晋陞,把护卫和侍从带在身边是很正常的。而如今只带着少女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人也算多,为了让其他部下休息,牺牲这家伙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吧。
阳光之下,迪特弗利德看着自己身后奋力挪动脚步跟上自己的少女,如此想到。
「嗜好品之类的买完了……接下来是衣服……喂,这边。跟上」
「大佐对街上很了解呢」
「是啊。我对街上很了解哦」
少女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措辞,迪特弗利德就随便应答一下。
就像迪特弗利德说的那样,莱登正是他的故乡。
他本来也是可以回自己家的。
「这条街,真不知道我是喜欢它还是讨厌它啊」
从他不想回家这一点,大概可以推知他的家庭状况是什么样子的了。
「……」
「估计你并不了解这条街好在哪里吧」
「这条街,我,不怎么,了解」
「这条街上有着漂亮的建筑,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充满活力。倘若除去感情因素,莱登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没有感情。那么对我来说这里很美丽。」
「这不是一回事」
「……好複杂」
「因为你不属于人类啊,你不懂得人类的道理」
「……是」
迪特弗利德说完会令少女受伤的台词后,确认了一下少女的表情,然而发现她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状态。
「…………你啊」
但是,少女的声音低了一些,这点迪特弗利德听了出来。
「你不想从我这里逃跑吗」
迪特弗利德停下脚步,俯视着少女,充满压迫感,低声问道。
少女大大的眼眸边上金线般的睫毛,像是蝴蝶拍打翅膀一样扇动着。看起来非常吃惊。
「我们现在不在海上,也不在军舰上。如果你在这里逃跑,我是追不上你的。说到底,就算你逃跑我也不想追。所以说,你想跑就跑吧」
这种问法,在旁人听来,像是在试探少女。
事实上,或许真的是在试探。
人,有的时候,会做出一些蠢事。
迪特弗利德自己绝对不会承认,在亲手养育这只随从自己的幼兽的过程中,对某件事物的渴望渐渐清晰起来。
这段回忆难以用词语来概括。
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会坦然地说出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迪特弗利德不一样。
这个男人极其複杂,但又很深情,同时也有着残酷的一面。
「从迪特弗利德大佐这里,逃跑之后,该怎么办呢」
就像这名少女一样,迪特弗利德心中也有某个地方是损坏的。
「……」
对于少女来说,这个提问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不能为大佐所用的话,我就没有价值了」
这名少女,没有感情。
「不被使用的话我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我是个道具。是为了被使用而存在的」
少女不明白爱是什么。
「我是只野兽。无论主人前往哪里,我都会跟随」
少女想要的,只是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明。金钱也好,名誉也好,地位也好,其他的任何事物都好——
「我一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生下来的」
——都不需要。
这些事物在少女面前,没有任何价值。
「然后,您,就是我心目中的主人」
眼前这名少女,彷彿在说着「不要忘了我是一只野兽」,看着他。
「请您带领我,使用我」
或许,从一开始,立场就是颠倒的。
「请让我待在您身边。大佐」
或许,迪特弗利德才是,为了得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明而被饲养的一方。
「……」
——现在,明明把他杀了也可以的。
她只是一只孤独的幼兽,想要的只是一个主人。
那个主人不是迪特弗利德也可以。
少女所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要回去了」
迪特弗利德迈出步子,和之前要去的方向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大步流星,皮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像要把少女丢下一样。
「东西还没买完呢」
「不用了,我们回去」
「……是」
儘管主人忽然变了脸沖自己发火,少女还是面无表情。
少女已经习惯了被摆布。不仅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有自己的命运。少女一直在,逆来顺受。
只有迪特弗利德一直没习惯少女的存在。
「快点」
两人之间的关係,并没有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
「是,我不会离开您身边的」
——可恶。
为什么只有自己必须将感情流露出来?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让这名少女的表情发生一些变化。
这种想法,浮现出来,又消散而去。
那简直就像,没有受到母亲管教的幼稚孩子的想法,但迪特弗利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在了自己的感情当中。
「大佐」
被愤怒扰乱心绪的迪特弗利德对于少女的发问,怒吼着答道:「什么事!」
「有可疑人员从后方跑来,要制伏他吗?」
「哈?」
迪特弗利德回头一看,确实就像少女说的那样,有一个可疑的人跑了过来。腋下夹着一个女式拎包。从后面传来女性的尖叫。从现场状况判断应该是抢劫。
「……不要杀他。把他抓住」
迪特弗利德低声命令道,少女则严肃地回答:
「明白!」
一瞬间,少女沖了出去。盗贼一边粗野地对周围的人喊着「滚开!」,一边往这边跑来。人们都害怕地让开了路。在让开的这条路上,只有少女在向前猛冲。
「小鬼!滚开!不然杀了你!」
盗贼看见身着军装冲过来的少女,边跑边从上衣中取出一把小刀。他挥舞着刀,来势汹汹。身手再好的人,遇到这种状况,也不敢贸然与之正面交锋。
「我不叫小鬼」
但是,少女没有犹豫。
眼看着要撞上时,少女突然放低了姿势,躲过了小刀的攻击。紧接着,少女抓住盗贼的一条腿,撞向了他。盗贼在自己前进方向上所发的力被强制阻止,就这样脸着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叫『你这家伙』」
少女的攻击还没有结束。少女从快要昏过去的盗贼背后,像抓住猫脖子一般把他举了起来,朝着喉咙来了一拳。
「求,求你,发」
「我听不懂」
「求,求你,发,发,发开,我」
「我听不懂」
盗贼大概想说『求你放开我』,少女却无情地给出同样的答覆。这样的少女让人不寒而慄。与少女的美貌相对,这份冷酷实在令人胆寒。
「之前教给你的关于人体要害的知识派上用场了呢」
「是」
迪特弗利德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看他的样子才刚的怒火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
「大佐说过,打喉咙效果很好」
「没错。你还记得被打到会很痛的地方叫什么吗」
「要害」
「对……特别是有喉结的男人。看这里」
迪特弗利德抓起这名可怜的盗贼的头髮把他的脑袋拎了起来,把喉结只给少女看。
「看好了。这个凸出来的地方就是喉结」
「后结」
「是喉结」
盗贼的样子狼狈不堪,但也只能看着这两个奇怪的人一问一答。奇怪,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两个人。或者说他们两个疯掉了。
因为这两个人在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体来进行人体要害讲座。
「喉结。yao hai……是要害对吗」
「对。这里被打后就很难说话了,所以当你想让别人闭嘴时可以打这里」
「明白了,大佐。想让别人闭嘴就打这里」
「然后,针对拿着刀的敌人瞄準腿部攻击,这招只对经常参加战斗的人奏效,所以对盗贼不要这样。直接踢他。你虽然力量很强但体重不够」
「……往旁边躲避会比较好吗」
「凭藉你的跳跃能力,直接朝脸上飞踢也可以。这家伙拿着包和小刀,腾不出手的。大部分人不会想到你会飞踢过去所以行得通的。或者先把行李往他脸上砸载趁机发起攻势」
少女的表情彷彿在说「原来如此」,同时低下了头。
「但是,我不能把大佐的行李扔出去」
「是啊。你要是敢扔我就揍你」
少女一脸不解地低下头。对于习惯于服从命令的人来说,接受对方的不讲理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