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般漆黑的秀髮,绿宝石般的眼睛。虽然有着相似的模样,周身的气氛却完全不同。但是,站在一起的话立刻就能分辨出来了。
「哥哥……」
在那里站着的是迪特弗利德的弟弟基尔伯特•布甘比利亚。
「啊,是大佐」
基尔伯特和一个红髮的高大男子一起带走了被逮捕的盗贼。
——直到遇到克劳迪亚•霍金斯……这烦人的苍蝇。
迪特弗利德一想到与弟弟的相见就很开心,但是要怎么解释这个状况,要如何回答呢,感觉事情朝麻烦的方向发展了。
面对兄长,基尔伯特有那么一瞬间乱了方寸,但是同时把握了周遭的情况后立刻看向了别处。
当看到少女仅凭一人之力就制服了疑似盗贼的男人时,他的眼神变了。
「霍金斯」
「啊,没事的。那孩子是一个人就可以办到的……」
两人把被制服的男子交给了名叫霍金斯的男人,在少女面前单膝跪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换我来吧,你有受伤吗?」
还没等对方同意,基尔伯特就从少女手中接过了盗贼。
「有受伤吗?」
对于没有回应的少女,基尔伯特再次询问道。
「……」
少女朝迪特弗利德看过去。
「大佐他没有受伤」
她自己不由自主地报告了主人的状况。
「不是的,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受伤」
「……」
少女一会看迪特弗利德,一会又看向基尔伯特,显然十分混乱。
「我无论有没有受伤都不会造成问题,所以这个提问是不恰当的」
基尔伯特一听到这个回答,胸口就一阵苦闷。
「说什么呢……这可是你的身体啊。如果受伤的话家人会担心的啊」
因为迪特弗利德从来都没有问过。
「我没有家人」
——甚至连「有没有受伤」这种话都没有问过。
基尔伯特看向迪特弗利德。
迪特弗利德也注视着基尔伯特。
两兄弟相互否定着,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直到刚刚还对着少女温文儒雅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哥哥,先联络军警吧」
「我来联络」
「不用,你在这里待着就好。哥哥,现在最閑的就是你了。可以帮忙吗?」
「我手上提着买东西的袋子」
「哥哥……我真的要生气了」
最终迪特弗利德屈服于弟弟的怒火。
两个盗贼被军警迅速带走了,抓住他们的三名男子和一位少女趁着骚乱离开了。
后来,兄弟俩激烈地吵了一架。
基尔伯特对于自己的哥哥将少女作为战斗员像奴隶那样去使用而感到愤怒。
迪特弗利德觉得管那种东西叫『少女』简直不可理喻而暴跳如雷。
夹在中间的霍金斯想带少女离开这争吵的漩涡,但是少女并不想要离开迪特弗利德的身边。结果没能达成共识,没有好好谈谈就分开了。回宿舍的这段时间也好,回来之后也好,迪特弗利德都一言不发的沉默着。深夜已然来临。
「大佐」
「……」
「今天的晚饭要如何解决呢,食堂有位置。」
「……不需要」
「遵命」
「……」
作为争论点的少女于往常一样的行动着,这使得迪特弗利德的焦躁更上一层楼。
「……我不想看到你的脸,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遵命」
让少女出去之后,迪特弗利德突然意识到,少女没有自己的命令根本不会去食堂。
因为忘了说,所以她很可能什么也不会吃的。
——去食堂是一定要说的。
然而,他在心中不禁生出了究竟为什么要照顾她到这种程度的疑惑。为什么只要那个少女在,他也会不由得束手束脚了起来呢。
迪特弗利德又因基尔伯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生气起来了。
「哥哥,你真残忍啊」
——不是的,不只有我这样。那家伙她也很残忍啊。
「哥哥,你不觉得那个孩子很可怜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根本不是那样的。你不懂。
「那个孩子明明,还那么的幼小」
——那是个,幼小的杀人犯啊。把我的同伴,我的敌人,全部杀掉了的屠夫啊。
到底,被囚禁住的是谁呢?
——你这是想,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吧。
我想要自由,把一切都抛之身后。即便有流言蜚语,也无所谓,我已从一切的一切之中逃走了。这就是我,迪特弗利德·布甘比利亚。
——我明明已经自由了。
我捨弃了家。
——我明明已经自由了。
我捨弃了继承资格。
——我明明已经自由了。
我捨弃了弟弟。
——我明明已经自由了。
然后,我连温柔都捨去,成为无情的冷兵器,在残忍之中煎熬地活下去。
努力,战斗,品尝痛苦。可是,现在。
只不过就因为一个少女,我所做的一切都被动摇。
「……」
迪特弗利德身子猛地一动。
他从床上爬起,披上外套。打开隔壁房间的门,给少女儘可能地穿上衣服后把她带了出去。夜已是深了,要去何处呢?
哪怕少女问目的地是哪他也不回答。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然后乘上马车。
马车哐当哐当地前进着。从车窗往外看,无论何时都可以看到那一路追随而来的月亮。
到了离宿营地很远的一个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绝非一般家庭的豪宅。这栋坐拥成片自然而丰饶的领土的豪宅,正是迪特弗利德曾经住过的,布甘比利亚家族所有的房屋之一。家族的主宅在别处。
东方既白,该迎接早晨了。
莱顿沙夫特里希的美丽早晨又将开始。
彻夜舟车劳顿,身子都疼了。睡眠不足时的身体状况是最差的。
然而,终于到了这宅邸,迪特弗利德鬆了口气。曾听闻基尔伯特在陆军服役期间住在莱登,暂时停留此处。若是那样的话,应是为了从父母的责备中逃出生天才在别处的宅邸住的吧。
现在那儿是基尔伯特在住。
与迪特弗利德不同的,他那坚守着良知的弟弟住在这。
「听好了,进去那个屋子,然后喊基尔伯特」
他那感情没有极度扭曲,刚正不阿的弟弟住在这。
「你就说你被我赶了出来。然后呢,那家伙肯定会待你好。你就向我证明你有多少可用的价值吧。可一定要成为陆军军官啊」
这正是,对迪特弗利德的人生而言的,至暗中的一束光。
「……你这样的人,事到如今也过不了普通的生活了。从军吧,然后死去吧」
有他在,有他这个同根而生的血亲在,就是迪特弗利德所希望的事。
「那家伙肯定,会来保护你」
是希望啊。是光啊。
「……我……」
无论自己崩坏到什么程度,都会有人相信他还保有一丝正常人的理智。
便是这,一直以来给了迪特弗利德勇气。
「你……」
他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人而言,他在犯错。
「我没法和你一起居住生活下去」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做错了事还改不了的人。
所以,他必然会理所应当地爱着正直的弟弟。现在也爱着。
基尔伯特一定不会背叛迪特弗利德。因为他还爱着哥哥。
「……」
一向面无表情的少女彷彿卸下了冰冷的面具,动容起来。
「……」
少女的双唇微启又轻合,欲言又止。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到布甘比利亚宅邸,少女扭扭捏捏,撒娇似地摇着头。
「去吧,好了,快去吧。」
「不,不要……」
「不準顶嘴。我不需要你了。去侍奉其他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