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伊卡洛斯之夢

――奎英布拉首府，马德雷斯城。

古罗鲁的骂声响彻了整个谒见室。涨红了脸跪在地上的是名为伽迪斯的中年男性，他就是率领援军对洛克贝鲁进行增援的指挥官。他是一位奉行稳重战法的老练的武官，整个奎英布拉中只有威鲁姆和他有着相同的地位。

「你这家伙是白痴吗！ 你以为我任命你率领先遣部队是为了什么！ 连洛克贝鲁都守不住，竟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贼手！！」

「在下对冒犯太守感到惶恐，可是我等已经昼夜不停地行军了。就算这样，我们依然没能赶上，恐怕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办法能让增援在城池被攻陷之前赶上！」（抱歉…这里几乎全部都是靠脑补的）

伽迪斯变得很激动，拚命地为自己辩白着。如果变成「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伽迪斯无能的领导」的话，自己将会被家臣们骂得抬不起头。因为身为将领的自尊被贬低，伽迪斯现在连气得脸都扭曲了，而他的辩白则像油一样，浇在古罗鲁的怒火上。

「这就是一个指挥着数以万计的士兵的将军说的话吗？！！ 我问你的是，为什么赶到之后却不取回洛克贝鲁城！如果你能用你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给我辩解清楚这个失误的话，就给我说啊！」

「那么请让我仔细说明。首先，那时候巴雷鲁伯爵已经战死了，而且街道也被佔领，敌方有着巨大的优势。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救下了莎拉大人和少主。就这样暂时撤退，重整旗鼓等待下一次的进攻机会是最佳的选择。同时由于持续了数日的高强度行军，士兵们都很疲劳了，所以正确的选择应该是停止进攻，暂且避开叛军。」

伽迪斯当时的兵力只有三千，而在洛克贝鲁的叛军数量大概有五千。从首府出发的急行军使士兵们疲惫不堪，再加入对手对面对进攻也做好了相应的準备。虽说是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但是在数量上对手也还是佔有优势的。

深谙步步为营战法的伽迪斯不想无谓地消耗掉士兵们的性命，于是选择了避战。

而这在古罗鲁看来伽迪斯的作战太过消极，以反贼作为对手却要逃跑，世人对此会怎么想也是不言而喻了。自己的领地上发生叛乱已经够耻辱了，而自尊心很强的古罗鲁根本忍耐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是多么懒惰而懦弱的想法啊，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将领，奎英布拉才会被轻视为弱伍啊！艾鲁伽，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千万别学这种没用的老害虫！」

古罗鲁假借对坐在一旁的艾鲁伽说话，狠狠地骂着伽迪斯。

12岁的艾鲁伽将来会继承太守的这个位置，所以偶尔会参加这种会议。因为不知道伽迪斯是怎么想的，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艾鲁伽只是闪烁其辞表示自己不知道。

而另一边，被骂成老害虫的伽迪斯，正喷着口水，为自己辩解着。他表示自己使用谨慎的对策绝对不是为了明哲保身。

「太守、请等一下！ 我绝不是因为胆小才会选择撤退的，我是为了确保最终的胜利才――」

「下一次由我亲自指挥军队！ 我不需要迎击叛贼还迟到的将领！你就给我乖乖di留在后面吧！！」

「太守、那样是不行的哪！」

「给我闭嘴！」

「……哈、哈、哈」

古罗鲁大喝着打断了伽迪斯的话，伽迪斯只能紧咬这嘴唇，对古罗鲁敬了一礼后退下了，而整齐地分立左右两边的伽迪斯的家臣们都跟着他走回去了。由于愤怒与耻辱，伽迪斯身体不停地在颤抖着，就算只看着他的身影都能明白他十分激动。

斜着眼目送伽迪斯离开之后，威鲁姆向前一步，开始了自己的报告。

「太守，负责护卫莎拉大人的是辛西娅·艾德利希百人长吧。她对这次的事件有东西想要彙报，现在可以让她在这里说明吗？」

「嗯，可以。马上带她上来。」

古罗鲁颔首同意，于是卫兵们推开了厚重的大门，迎面看见的是满脸紧张的辛西娅，而诺艾露则在旁边陪伴着她，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这种会议只有州里的重臣们才有资格参加，所以辛西娅以前也没有过参加这种会议的经验。有资格能在这里发言的最低也得是千人长的级别。只有到达了军队顶点的伽迪斯和威鲁姆能直接向太守提出建议，或者是通过文官层层上报。

以前的辛西娅也只在受勛仪式上和太守古罗鲁直接对话过一次。要是惹到太守不高兴了，辛西娅目前得到的地位立马就会灰飞烟灭，虽然现在是以彙报事态的名目觐见，但被追究太守妻儿受到伤害的责任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一开始很紧张，但也因为莎拉的安慰一度安稳了下来。可是因为受到了伟大的瓦鲁迪卡家的长子、又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任皇帝的人的古罗鲁的视线，辛西娅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意识到站在两旁的重臣们的视线，辛西娅僵硬地走到古罗鲁面前，单膝跪地，而在她斜后方的诺艾露也做出来同样的姿势。以往在任何时候都很欢脱的诺艾露，在现在的这个地方也收敛了下来。

「啊！我、我是辛西娅?艾、艾、艾德利希百人长。是、是这次护卫莎拉和少主行动的指挥官，受、受到如此大任却、却、却如此失态的我真是――」

看着过于紧张的辛西娅连话都说不好了，古罗鲁苦笑着打断了她一下。

「等一下，我根本没有追究你的责任的想法。虽然莎拉她手受伤了，但同时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而我的儿子艾鲁伽也被毫髮无损地送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你的活跃的成果，漂亮地完成了任务的你，根本没有让艾德利希家蒙羞――能够完成护卫这种任务，其实是多亏了你的大忠大义啊。」

「――是、是！十、十、十分感谢您的这一番话！」

拚命地用颤抖着的舌头表达了感谢的话语的辛西娅终于放心下来，因为不用再害怕会被追究责任了。

「那么，就直接向我说你想报告的东西吧，不用客气。」

「是！其实呢，呃—、那个、在赛、赛比迪弗要塞里、诺、诺艾露她、这个、那个、啊、在那里」

辛西娅想说的话在头脑中飞来飞去，却不能好好地把话连起来，从口里说出的话根本无法理解。

重臣们不禁苦笑出声，辛西娅在说什么就连他们都听不清楚，更何况她是在表达什么了。不知为何，辛西娅感到一阵阵眩晕，跪地的单膝不住地颤抖着。看着皱起眉头的古罗鲁，辛西娅顿时感到绝望，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我想用天旋地转这个词语形容，然而怎么想都想不到该怎么插入）

看不过去的威鲁姆轻咳了一下，用苦涩的表情提醒着她。

「辛西娅百人长，请不要为那样的事紧张。你只要把发生过的事记起来，就这样如实地向太守报告就可以了。贵官是荣耀的奎英布拉军人，拥有着值得骄傲的骑士的地位。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慌乱的吧！」

「――是、是！这是当然！」

辛西娅做出的这个回答只是靠着一股气势，其实她现在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準备好了的说辞也全忘了。一直都在想着要练习，为现在的发言做好準备，但是却因为要帮诺艾露準备好衣服以及相关手续，所以没有时间。辛西娅很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自己就会用纸把要说的话写下来，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脑袋好像要沸腾了，拚命地整理着在脑海中纠缠着的信息――然而脑袋仍然一片空白，根本不能有效地组织起语言。

过了几秒，不，应该是几十秒，谒见室仍然流淌着令人恐怖的沉默。在这之后，辛西娅的左肩被轻轻地拍了几下，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的是带着眼镜的诺艾露，而她脸上露出的得意的表情转瞬即逝。

「冒犯了，可是辛西娅大人似乎在烦恼着该如何报告这件事。可是，这绝对是必须要被传达到了事。所以，可以由我来代替辛西娅大人吗？」

「你是？」

发问的是威鲁姆，诺艾露敬了一礼，回答道

「哈！在下是辛西娅大人特别招收的义勇兵，佐伊姆村的诺艾露。为了回报太守大人的恩情，如今带领着村子里的人们成为了义勇兵。而为了方便整合义勇兵，在下暂时被破格授予了十人长的职位。请您原谅这没有经过报告的擅自决定下来的行为。」

辛西娅睁大了眼睛，看着谎话连篇，却好像在说着事实的诺艾露。她不禁感叹着，诺艾露的那张嘴，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啊。

知道实情的艾鲁伽不禁张大了嘴，就这样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其他的人全部都没见过平时的诺艾露，所以被骗倒也是没办法的。现在的诺艾露的表现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惊讶地看着她的表情，如果不是那一头象徵性的红髮的话就不会想到她是诺艾露本人。但是知道了她本性是什么的话，就完全会对她现在的表现感到困惑了。

「……如果义勇兵真的是作为我奎英布拉的援军的话，那么这是可以接受的。但我需要求证一下，辛西娅，刚才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古罗鲁满脸困惑，因为他对他在民众之间完全没有人气的这件是还是有自觉的。

不仅是古罗鲁这么想，站在一旁的武官与文官们同样也是一脸困惑，因为古罗鲁不为民众所信赖已经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了。

「是、是！。嗯—、这、这毫无疑问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全部都是在说谎！辛西娅在内心深处怒吼着作为抵消。但她也不会说出诺艾露原本是站在叛军的那一边，只是后来才成为友军的这件事的。更何况，她作为一个骑士，被一个少女无情地击败了，甚至脑袋也险些被击碎，这种事她就算嘴巴裂了也说不出口啊。而且一个百人长竟然被一个平民击败，这种事要是被流传出去的话，搞不好奎英布拉军的战斗力就会被评判到地底下去了。

这是能让辛西娅悔恨到断肠的巨大谎言。因为她平时是基本不说谎的人，所以她现在的脸扭曲着，不停地流着汗，但幸好谁也没发现她的异常。

「……什么啊，果然这个州的民众里，不会只有忘恩负义的家伙啊！听到刚才的话了吗，威鲁姆哟！」

想到自己会有援军，古罗鲁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一些。被民众所憎恨着的这一点他还是有自觉的，虽然他用过了所有的手段，试过了全部的方法却仍然是这样。古罗鲁其实并不是那种性格粗暴，喜欢虐待民众的暴君。不过要说他有没有能力，那就得见仁见智了。

「……はっ。在太守您日积月累的慈悲和仁政之下，民众们的心正慢慢地被打动着。我威鲁姆，对您的行为感叹不已。如此正确的行动，就算是太阳神也不会认为是错的吧！」

「太阳神会一直保佑着我以及我的后代，但是，这次我稍微有了被拯救了的感觉。……那么诺艾露哟，到底是什么样的报告让辛西娅犹豫成那个样子呢？没关係的，不用客气，儘管说吧。」

「――はっ，这次的叛乱有巴哈鲁人参与着的可能性十分高！」

「……你说什么？」

「这就是之所以辛西娅大人如此犹豫的原因。正是因为这是如此重要的事，她才会如此的慎重！」

诺艾露的发言，引起了全部人的骚动。

古罗鲁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是巴、巴哈鲁人乾的吗！ 这个叛乱的幕后黑手是巴哈鲁、不、是阿米鲁那家伙吗！？」

「――怎么会这样！ 虽说我们和巴哈鲁的关係的确很疏远，可我们不都是共事霍鲁兹德帝国的同胞吗！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叫做诺艾露的家伙，你别说笑了！」

听到一个武官这样说，文官们立即作出了反驳。

「可是，如果考虑到我们州与他们州的关係的话，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我们在之前的任务里发现的毫无疑问的事实！」

「――安静下来！ 太守也请镇定下来！ 是叫诺艾露吗，请你说明你这样想的理由！ 这里是太守的办公场所，是不允许说谎或者是开玩笑的！」

威鲁姆向周围大喝一声之后，用阴沉的表情瞪视着诺艾露。

「那、那个、请、请、让我来为大家报告！」

辛西娅站了起来，因为场面变得吵闹，所以紧张的气氛也消散了一些，在这期间她已经能够冷静地思考了。于是她慎重而又正确无误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赛比迪弗要塞曾被叛军闯入。曾经在奎英布拉工作，却叛逃到巴哈鲁的奈利德斯十人长也参与在其中，而且叛军里面甚至有几个说话有巴哈鲁口音的人。辛西娅说得越来越激昂，甚至谴责起那群人想要把部下杀掉以灭口。

「……什么啊。果然是阿米鲁那家伙乾的好事吗！ 竟然用奸计陷害自己的亲哥哥，这是何等的卑鄙！ 简直就是崇高的瓦鲁迪卡家的耻辱！」

「请等一下！这么简单就相信这些人说的话是很危险的。叛乱里面有巴哈鲁人的影子这种东西只是她们的臆测，我们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这是真的！」

威鲁姆在拚命地劝解着，他知道诺艾露和辛西娅说的话全部都是真实的。但是这种事如果在这个时间段被公之于众的话，绝对会引发两个州间的战争的。如果报告的是普通的事的话，古罗鲁不会很容易地相信，可既然是这样的大事，心中充满嫉妒和憎恶的古罗鲁会以此为籍口，动真格地徵集兵马準备战争，一口气向怨敌巴哈鲁进攻。

虽然也有让奎英布拉州成为顶尖的存在的野心，可是要把故乡捲入战火的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威鲁姆是奎英布拉人，他对故乡的热爱，与对皇帝的忠诚程度可是不相上下的。

「确实的证据？就算只有这些也已经足够让我相信是他们乾的了！那家伙到现在还在以为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阿米鲁曾和利贝鲁塔姆州勾结在一起，夺走了奎英布拉对南方诸岛的贸易权利。不仅这样，米鲁特那家伙还在父亲贝弗纳姆面前说自己的坏话，让父亲对自己的印象变差了。结果自己从皇储中被除名了，自己的名声也被搞臭了。虽然是亲生弟弟，但古罗鲁憎恨他到了杀掉几次都不会满足的地步。

「太守，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请小心发言，万一流传到陛下那边就会很难解释了。」

「我可是皇帝贝弗纳姆的长子、第一皇子，古罗鲁?瓦鲁迪卡！ 凭什么要害怕自己的弟弟！」

「十分冒昧，但请让我说一句！想找到确实的证据的话，只需要把叛乱军首领里斯迪比抓住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就能确实地获得一些信息了――或许是，他是巴哈鲁的骑士之类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