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話 昇陽與落陽

霍鲁西得帝国，帝都菲露兹。

在会议室中，皇帝阿米鲁、宰相米卢兹、还有其它列席的文官们，正在对悬而未决的事项进行讨论。议题为，在利贝利卡大陆上发生的叛乱的对应，蒙德诺波大陆的远征事项，以及相比晓计画更进一步的强化兵製造计画——天阳计画的启动事项。

「……米卢兹大人。请恕我直言。如此庞大的资金、人员和资源究竟何处有之。现状看来，仅仅是向威露丹增派兵力一项，都导致了财政困窘」

「这么说可真是怪了。明白吗？没有的话那就造出来、或者挤出来不就好了。比如奎英布拉吧。一边说着没有、没有，一边却有反抗我帝国的精力。这真是让人费解。这不正是说明，我们的做法还是太过柔和吗」

不知有几分认真的米卢兹，装模作样地举起手。

「宰相，正因为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们才引发的叛乱。如今还能再榨出来的，已经只剩下血了。陛下，再继续增强军备实属不可取」

阐述慎重策略的文官提出了异议。

「这样的话，会威胁到威露丹州的存亡。比起前景不明的新计画，更应该把资源投入到晓计画之中才是」

「不，现在甚至可以考虑放弃威露丹。根基动摇的情况下，新领土并没有多大意义。」

「岂有此理。要是如你所说，那至今为止的投资都会变成徒劳。切莫不负责任地提出这种荒诞不经之事」

文官们展开了唇枪舌剑，但却无法得出结论。一如既往的景象。

「既然如此，那把他们全部榨乾即可。以他们的牺牲为代价，扩张在蒙德诺波大陆上的控制範围。从那里引进物资，使帝国富饶昌盛。有什么不对的吗？」

米卢兹的话语使众人陷入沉默。阿米鲁对此没有做出特别的反应。这便是说，目前的方针就是维持现状。这样下去，最终还是不得不把实现米卢兹的方案定为目标。

「……米卢兹。关于天阳计画的事朕已经清楚了，可是第二次晓计画的进展又如何。报告下情况」

「追加的部分现已完工。目前，为实施第三次计画，正在培训从大陆带来的儿童。当下正在考虑将其中素质较高者转入天阳计画，贝佛纳姆大人也对此事非常积极。一旦成功，便可以在降低成本的同时，更进一步强化肉体。除此之外，据说植入忠诚心所需要的工作量也可以降低一半」

目前，强化兵的製造计画由退位的贝佛纳姆执掌。他整日闷在教会的研究所中，反覆进行着疯狂的实验。而受阿米鲁之命对其进行管理的，便是米卢兹。同时他还负有监视的职责，以防止贝佛纳姆为所欲为。

进行过强化处理的人会被送到培训所，接受严格的训练与被称为洗脑的教育。现状下，这个过程会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如果能降低时间成本，那么长远地看是利大于弊的。

（不过，他把计画如此这般地据为己有，有些超出我的预想。传闻他藏有什么太阳帝的秘法，说不定意外地是事实）

据米卢兹所说，现在如果没有贝佛纳姆，那么晓计画根本不可能实行。他似乎一直携带着关键物品，形影不离。如果贸然出手，导致其被掩藏甚至损毁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如今为了力挽狂澜，阿米鲁无不想控制研究所，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晓计画之中。但即使是登上了皇位的阿米鲁，也还没能把握黎明和晓计画的全貌。担任监视职责的米卢兹似乎也还没能深入计画之中。研究所的周边，被贝佛纳姆手下的强化兵固守。出其不意的袭击恐怕是难上加难。

（果然，应该让父亲儘早「病死」才是。但是，父亲年事已高，这一切迟早都会由我继承。事到如今，再焦急也没有意义）

对阿米鲁来说，与其被贝佛纳姆说三道四，到不如让他闷在研究所里来得好。毕竟，继位之后立刻就杀了他的话，也有些过于明目张胆。如果那样做，恐怕会让宣誓效忠贝佛纳姆的人产生不必要的反感。

「……既然是由父亲执掌，那新计画毫无疑问可以成功吧。资金和物资的事尽量想办法。必要的人员继续从大陆引进便可。联络艾鲁纳兹，让他即刻着手」

「是」

阿米鲁下达命令后，用手揉了揉眉间。远征的进展之困难超乎想像。根据计画，通过第二次远征，应该已经佔领了大陆东北部。但没有想到的是，有晓计画士兵加势的部队竟然会被击退。这说明敌人也已经相当程度地在认真对待此事了。如果将其化解，那这边就能掌握主导权。之后，就要看谁先撑不住了。

阿米鲁清楚，支配那片大陆的星教会，其自身并不拥有太多的兵力和领土。他们不过是依靠神的权威，在名义上支配着诸位领主罢了。正因如此，才能轻鬆攻下当前处于帝国支配下的威露丹州。大陆东南部的人们信仰薄弱，领主们多是基于利害行动，所以该地对阿米鲁来说是非常便于活动的区域。

（在扩张威露丹州领土的同时，增产强化兵送入此地。国内则要刻不容缓地平息叛乱。为了以儆效尤，这次必须要彻底进行惩处）

为镇压季布和卡姆比兹的叛乱，派遣了由法里德率领的黑阳骑和十万大军。现在，法里德正在霍伦洲边境进行战斗。报告称现在处于优势，他们应该很快就可以攻入卡姆比兹了。

对于根布试图夺取的朗斯托姆，则预计从东部地区派遣三万援军。只要能在州都陷落之前到达，应该至少可以将形势拖入长期战争。

在奎英布拉起义的赤轮军则根本不足为惧。但阿米鲁也已经向巴哈鲁的巴鲁扎克传达，让他在危急时刻派出援军。

阿米鲁不相信区区平民能有何作为。首先，南北奎英布拉合计有五万兵力，其战力足以镇压叛乱。小火很快就会被扑灭吧。难对付的只有根布而已。

至于一部分家臣所提出的远征终止之事，则根本不会考虑。若是如此实施，那么皇帝的权威将会跌落谷底。一切投资都会化为乌有，完全是下下之策。

现在该做的，是让那片大陆陷入更深的混沌之中，并藉此趁虚而入。这个工作现在已经开始，帝国正在大陆各地播下反教会的火种，星火燎原也只是时间问题。阿米鲁只需等待时机，趁火打劫。

阿米鲁轻吐一口气后，準备开口结束今天的会议。

「朕已经想好了。指示会随后下——」

正在此时，传来了敲门声。在会议中，没有危急情况是禁止入室的。也就是说，一定出什么事了。

「……进来」

「失礼了！」

近卫兵入室、敬礼。阿米鲁忍住不快，催促道：

「究竟何事」

「是！北奎英布拉、以及南奎英布拉已落入叛军手中！敌军指挥官为艾鲁伽·路特温，是过世的古罗鲁的长子！」

「简直难以置信。威鲁姆还有伽迪斯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竟然被儿童和农民之流干掉了吗？」

阿米鲁从心底感到无奈。赤轮军发动攻势的消息已经收到。但是，没想到叛军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陷奎英布拉。这样的话，巴鲁扎克的援军不可能赶得上。被区区平民击败，实属军人之耻。

「是，关于这个……」

「怎么了，快说」

「是，明白。在赤轮军中，发现从维拉岛逃离的诺艾露的身影！据闻，奎英布拉军中动摇，叛乱频发，叛军如怒涛般势不可挡」

诺艾露。恶鬼，诺艾露·波斯海特。被阿米鲁宽恕、流放到维拉岛的那个小丫头。虽然看中她的武勇曾经数次劝诱，但那个愚蠢又固执的女人始终都在拒绝。看来，她再度露出了獠牙，势要一雪前耻。

「真是愚蠢的女人，到最后都看不清时势。联络巴鲁扎克，让他即刻出兵。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才将精锐配置在巴哈鲁。让他先行进攻以挫敌人的锐气，之后从帝都也会派出讨伐军」

接到阿米鲁的命令，近卫兵却迟迟不动。

「在做什么。没有听到朕的命令吗？」

「——巴、巴鲁扎克将军他」

「巴鲁扎克将军到底怎么了？真是让人在意。快，快点说吧」

在米卢兹的催促下，近卫兵流着眼泪叫喊道：

「巴鲁扎克将军，在南奎英布拉州的雅维茨岭阵亡！杀死将军的，是叛军的诺艾露·波斯海特！」

「……你说，巴鲁扎克他，死了？」

「为了救援马德莱斯，将军率领骑兵和战车队先行出击。在该地受到敌军偷袭！巴哈鲁军的伤亡数以千计！」

会议室回蕩起悲痛的声音。巴鲁扎克的阵亡有着相当沉重的意义。他不仅是一位将军，更是一名执政官。而他被叛军，而且还是被折磨巴哈鲁的那个恶鬼所杀，这势必会让敌军士气高涨。

「报告！在巴哈鲁西部城市拉鲁德，有自称巴哈鲁解放前线的人引发了叛乱！目前，贼兵正在向城市托鲁得进军！」

冲进会议室的士兵报告了紧急事态。

「……解放前线」

巴哈鲁西部早就蠢蠢欲动。他们想必是把巴鲁扎克的阵亡看作机会，才开始的行动。希望夺回被帝国支配前的荣光——以此为名的历史遗物将无法接受败北的愚者们集中在了一起。至今为止的宽宏大量造成了现在的危机。阿米鲁对现今因他的慈悲而招致的事态略感后悔。果然，应该进行彻底的肃清才对。

「陛下，这可是头等大事！」

「该怎么做啊，陛下！」

阿米鲁将动摇沉入心底，以平常的表情下达了命令。自己是利贝利卡大陆的霸者，自己绝对不会败北，绝对不允许败北。

「将东部準备中的三万兵力派遣到巴哈鲁，即刻进行防御」

「这样的话，朗斯托姆会顶不住的！」

「让朗斯托姆的将士、民众和物资暂时退避至霍伦。该州设立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监视根布，土地本身没有多大价值。重整军备之后，再度夺回便可」

根布为了夺回曾经的领土锲而不捨，但在阿米鲁看来，该州却并没有多大价值。考虑到现状，保卫作为突出部的朗斯托姆着实难比登天。

「明、明白了」

「让法里德和黑阳骑留下防御霍伦的必要战力，看準时机前往巴哈鲁」

「但是，季布和卡姆比兹两州要如何处理？根据元帅的报告，我军正在施以攻势，很快就能以破竹之势攻入敌领」

「那种懦弱的州什么时候都能打下来。重点在于，绝对不能失去作为大陆要害的巴哈鲁。为了阻止恶鬼，黑阳骑的力量应该会再次变得必不可少。立刻重整态势，将逆贼消灭凈尽。这次可以把全员斩尽杀绝！将同谋者满门抄斩！」

「是！」

阿米鲁眺望着慌慌张张开始行动的文官们，咬紧嘴唇。如果巴哈鲁陷落，一定会使帝国的将士和民众为之动摇。尤其是帝都的士兵，他们多为巴哈鲁出身。季布和卡姆比兹虽然无比碍眼，但也不能把名为解放前线的贼人放置不管。最麻烦的是根布。虽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放弃朗斯托姆。在巴哈鲁构筑防线，重整态势，各个击破。

「可是诺艾露这混蛋，竟然将救命之恩以仇相报。定要把她和解放前线一併斩首，献给巴鲁扎克的灵魂！」

面对心中怒火中烧的阿米鲁，米卢兹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表情走近前来。

「陛下。我有一件事想要尝试」

「什么。不必顾虑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