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話 我的幸福

辛西娅成功救出诺艾露后，立刻退到后方叫来军医进行治疗。

诺艾露右肩的伤很重，出血非常剧烈，顺带还有烧伤。不过按军医的话来说，性命应该可以保住。辛西娅略微安心了一些。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朦胧的诺艾露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说：

「给全、全军下、攻击命令。机会只有现在，立刻下、攻击命令——」

「我明白！辛迪恩足下已经接管前线指挥开始进攻了！各位诸侯和艾鲁伽大人也是！你闭上嘴用心养伤！都走到这一步了，可不允许你死！」

「……嗯，明白了」

「儘是乱来，竟然把自己也卷进火攻里！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瞒着我干出这种事！！」

「……对不起」

小声对辛西娅道歉后，诺艾露像睡着一样闭上了眼。她的体力应该已经到了极限，泪滴不断沿着沾满煤灰的脸颊滑落。用沾水的毛巾将其擦乾净后，辛西娅把视线转向战场。

烧得通红的暮色照耀着战场，扬起赤旗的大军穿越平原。白布的部分被阳光映照，变化成了赤色。赤色的军团，在被染红的草原上不断向前进发。

（……就好像，太阳的旗帜一样）

——红色是太阳，白色是人民。而自己流出的血，将联邦旗染成了红色。如果诺艾露看到这幅景色，究竟会怎么想呢。辛西娅如此想着，呼出一口气后，便为了指挥军队再次奔赴前线。

——在战场中央突然出现的炼狱，让巴哈鲁兵们回忆起了恶鬼的恐怖。联邦军欢腾的呼声接踵而来，他们在为联邦军总督诺艾露的生还、和击杀黑阳骑指挥官法里德元帅而欢呼。

事实上，突袭联邦军部的黑阳骑几乎无人归还，人肉燃烧的气味在战场上随风飘蕩。

士气显着上升的联邦军在夜幕降临之前发动总攻。帝国军虽然也果敢迎战，但士气低下带来的影响可谓是显而易见。更重要的是，法里德身为皇帝最得力也是最为信赖的将领，他的死给阿米鲁带来了巨大的动摇。由于指挥系统紊乱，各级将领无法协作，军阵逐渐开始后退。敌人势不可挡，阿米鲁也已经失去了扭转战局的最终手段。

随即，右翼的阵势遭到突破，联邦军开始从侧面威胁中央军阵，帝国兵彻底陷入恐慌。指挥官战死的报告接连不断地传来。进展至此，阿米鲁也认识到了自己的败北。

「……到此为止了。留下殿后，全军撤退。放弃托鲁德和贝斯塔。把战线缩小到都市卡迪鲁」

「可是，陛下。这样一来——」

放弃托鲁德和贝斯塔，就等同于将巴哈鲁的大半领土交与敌手。都市卡迪鲁的防御确实牢固，但在规模上无法和贝斯塔相提并论。

「贝斯塔城中没有準备能支撑如此大军的粮草。在趁势进攻的敌军面前，没有办法长期守住城池。既然如此，不如尽量降低牺牲，向后撤退，以求重振旗鼓。……立刻派出传令，把民众、士兵、物资、财宝之类全都运走！尽量不要把任何东西留给联邦！」

「是，遵命！」

参谋疾步离开后，在军帐外待命的武官们慌忙开始行动。

「我竟然、输得这么彻底。……法里德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应敌人的引诱」

阿米鲁轻声说完后，无力地坐到椅子上。现在，比起愤怒，他更感到无助。这是他第一次完败，再加上法里德战死。这一切已经足以打垮阿米鲁的精神。

法里德应该也明白那是敌人的陷阱。如果只是想探个虚实，那派别的部队去便好。即使有部分黑阳骑失控，但只要法里德不发起突击，就不会发生太大损失。然而，法里德去了。第一次违背阿米鲁的命令，以自己的意志发动了突袭，死了。阿米鲁心中只剩下了空虚。

（法里德是想和恶鬼直接决出胜负吧。其中的原因已经弄不清楚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反命令呢）

然而，曾经被阿米鲁放过的恶鬼——诺艾露?波斯海特却还活着。从今往后，那个鬼也会以联邦总督的身份，不断挡在阿米鲁面前吧。只要她还作为对抗帝国的尖兵活在这个世上。那位本可以打倒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咔、咔咔咔。朕，若是在那时狠下心杀了她！这一切，不都是被朕的天真招来的报应吗！！」

不仅如此。这次败北，完全是自己的大意与骄傲造成的。

阿米鲁从心底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用力把嘴唇咬到出血——这也是为了掩饰涌上心头的恐惧。那炼狱的恶鬼定会为了取阿米鲁的性命而始终立于战场之上，直到阿米鲁死的那一天。

接管联邦指挥权的辛迪恩率军彻夜追击，毫不鬆懈。他宣称放过所有投降者的性命，同时安抚敌军，以求尽量减少抵抗。当然，抵抗者绝不会被饶恕。

得到在阿露托维尔败北消息的托鲁德领主，接受劝降打开了城门。辛迪恩委託巴恩兹进行说服工作，将拉拢贝斯塔的任务交给了他。得到的回覆是，如果能暂缓一周，便可以开城投降。辛迪恩和巴恩兹等联邦领袖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在约定的一周后，联邦军开进贝斯塔，高高升起红白双色的联邦旗。在那旁边，也升起了诺艾露的双槌旗。

此次阿露托维尔会战打破了大陆势力的均衡。利贝利卡联邦用实力证明，自己并非乌合之众，而且已经拥有与霍鲁希德帝国匹敌的战斗力。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帝国以及皇帝阿米鲁的权威显着下滑。

为了应对帝国各领地的动蕩，阿米鲁向联邦提出停战。伟大的皇帝向叛乱的逆贼送书求和，这说明利贝利卡联邦已经被帝国正式承认为交涉对象。阿米鲁已然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另一方的利贝利卡联邦，在连续的战斗中已经疲惫不堪。虽然有人提出一举击溃帝国的强硬意见，但胜利的功臣——从重伤中恢複的诺艾露认为应该接受帝国提出的停战申请，领袖们也同意了她的意见。

如果缔结停战条约，那西巴哈鲁就将以巴恩兹为领袖成为联邦的一员。州都为在先前的会战中不战而降的贝斯塔。由于统治者同为巴哈鲁人，留下的民众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

在召开的诸侯会议上，当被询问到今后的方针时，诺艾露提出应该维持现状：

「有敌人在的话各种事情都会很方便。只要有了仇恨的对象，人们不就能提起干劲了吗？而且就算没了敌人，人们也会擅自造出来的，所以还是有一个更好」

即使强行统一大陆，用不了多久也一定会出现麻烦。事实上，其徵兆现在就能略见一斑。为了更便于当下的统治，需要给仇恨的矛头一个方向。

「可是，没人知道被逼到绝路的人会干出什么。我们根布有句话，叫老鼠急了也咬猫。不是应该毫不手软，一口气给予致命一击才对吗？」

「他们还能有那么乾的体力吗。就算帝国和我们停战，也必须接着战斗下去才行。虽然是他们自找的，但也真是不容易呢」

「……可是」

「没关係。现在别慌张，慢慢来吧。路还很长呢」

面对辛迪恩的疑虑，诺艾露自信满满地笑着表示没关係。

现在的联邦只要全力恢複国力就好，没必要再主动发起大规模战争了。相反，帝国却不得不时刻提防：各州扬起独立的浪潮；联邦的再次侵略；还要保卫在蒙德诺波大陆上建立起的新领土。难题堆积成山，不禁让人同情。

作为今后的方针，诺艾露提案，应该全力支援希望独立的势力。联邦没有必要和帝国正面作战。但当某个州的人民真心谋求独立时，就应该给予军事援助。这件事情由诺艾露负责。诸侯会议上引发了白热化的争论，但最终还是通过了诺艾露的提议。因为艾鲁伽、辛迪恩和巴恩兹对诺艾露的意见表示赞同。

诺艾露认为，即使现在耗费精力佔下帝国领土，也无法给联邦带来利益。佔领整片大陆之后，联邦内部难保不会为争夺新支配者的地位而再起争端。既然如此，那让帝国继续存在下去就会对联邦更为有利。

「……原来如此。也就是要把不平、不满、仇恨等等负面感情和大陆的麻烦事全部推给帝国」

「他们享受了那么久，现在去干点累活也是应该的吧。如果对面有所反省施行仁政，也许还可以和我们结成友好关係呢。这样一来，利贝利卡大陆说不定就能迎来和平了」

虽然这么说，但诺艾露也明白这绝对不可能。他们若是要施行仁政，就不得不放弃大陆的远征。但是，放弃那片土地不仅会使皇帝的权威受损，还有可能使帝国面临来自星教会的反攻。联邦和那片土地上的领袖已经结成友谊。这也就是说，一旦星教会来袭，就会形成夹击之势。为了避免这种事态发生，帝国必须支撑新领土，以求让其成为抵御进攻的壁垒。至于能支撑到何时，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体力达到极限的州会谋求独立，联邦只需要帮助并接纳他们就好。

虽然情况可能会随时间变化，但以后的事还是要等以后再说。

「嘛，我们也努力干我们的事吧。毕竟到处都破破烂烂的」

诸侯会议结束后，诺艾露带着部下修建了巴鲁巴斯等战死者的墓地。对着这种石碑祈祷也许没有意义，但这也是为了永远牢记他们而立的标誌。

巴鲁巴斯留下了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诺艾露邀请她们来总督府生活，她们便也接受了。

现在，总督府位于巴哈鲁中央的托鲁德。这里临近贝斯塔，同时也是可以监控东巴哈鲁的要冲。总督府的5万兵力就地从事农业，首先致力于复兴西巴哈鲁。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诺艾露成为了托鲁德的领主，她只是在帮忙而已。内政还是以托鲁德领主为主体。由于一旦情况有变，总督府就必须要迁徙，因此诺艾露才说要维持现状。同时通告士兵们说，若是有人想要定居，那也可以随意。

在休养生息时，诺艾露想起了一件还没有做的要事。她拜託辛西娅、卡伊和莉古蕾特，让她们听从了总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任性。

在离帝都菲露兹不远处，有一座掩藏在树木中的教堂。那里进行着恶劣的人体试验，也是一直以来用俘虏、孤儿和弃儿製造强化兵的地点。但是现在，那里成为了只为满足前皇帝贝佛纳姆疯狂慾望而存在的牢狱。

在不断重複的疯狂实验下，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贝佛纳姆成功降低了人类的老化速度。通过牺牲他人的生命，将自己的寿命略加延长。在阿米鲁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大陆带来的人们被作为材料大量消耗。将晓计画进一步强化的「天阳计画」之流皆为虚言，这只不过是贝佛纳姆为了达成不老不死的最终阶段而已。

能如此顺利地隐藏目的，是由于负责监视的宰相米卢兹与贝佛纳姆串通一气。他原本就在调查太阳帝留下的遗产，并有将其据为己有的野心。鑒于晓计画的成功，他更加确定了遗产的存在。为了拉拢贝佛纳姆，他成为宰相后在方方面面予以通融。这都是为了最终夺取全部成果。

「米卢兹大人，成年男性的材料已经用光了，该怎么解决。要用儿童代替吗？」

「啊啊，我马上準备。要多少就能从大陆上带来多少。就算是为了这个，也得让陛下继续远徵才行。哼哼，在精力燃尽之前，都得让那位大人一直坐在皇帝的位置上」

不老不死即将完成。其成果不会被交给贝佛纳姆，而会被米卢兹夺走。然后，看準时机挑选人才夺取帝国，接下来只要席捲大陆便好。一切都不需要着急，只要完成那个秘法，时间就是无限的。

「——嗯？」

杂音传入米卢兹的耳中。是从下层的教堂入口处传来的。这座教堂四处被坚固的墙壁覆盖，地下设有五层的实验楼。警卫由晓计画中製造出的精锐担当，绝没有能让强盗侵入的漏洞。

「米卢兹大人！敌袭！恶、恶、恶——」

「是什么。冷静点，不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恶鬼，是恶鬼诺艾露——」

士兵的头颅被敲碎，脑浆溅到米卢兹脸上。失去头部的士兵瘫倒下去后，只见一名身着赤铠的女性——联邦总督诺艾露?波斯海特吊起嘴角伫立在那里。

陪同参加停战会议的米卢兹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她与联邦指挥官的身份相符，一副威风凛凛的身姿。可如今的表情，却如同在猎物面前舔着嘴唇的狰狞恶狼一般。手中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鎚，同时还握着几根铁钉。

「这、这可真是。没想到身为联邦英雄的诺艾露阁下竟然造访这种场所。本应举办盛大的欢迎仪式才对。……我虽然还没能完全理解事态，不过我们已经与联邦缔结了停战协议。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违反协议的吧」

米卢兹抑制住惊恐，努力保持着柔和的表情。

「这就是所谓的潜入呢。现在帝国不是四处都很混乱吗，想干掉你们的话就要趁现在啊。不会露馅的，所以别担心。停战应该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干、干掉什么的真是可怕啊。首、首先，为什么您会知道这个地方？就算在帝国，应该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里！」

「吶，想知道吗？」

「哎、哎哎」

「不告诉你。毕竟你马上就会消失了呢，就算告诉你也是浪费时间」

米卢兹慌张想要逃跑，却被诺艾露抓住脖颈，一把按到地面上。他拚命挣扎试图抵抗，可却被强大的力量按住，动弹不能。

「肯定又在干什么不正经的研究吧？被你们继续下去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所以赶紧去死吧」

「等、等下、稍等一下！这、这、这里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不老不死。怎么样？很快就能完成了。当然也会把成果献给您！所以请先不要杀我！而且我是帝国的宰相！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嗯~，不太需要啦。一直活着什么的，要是半途腻了，那可就是地狱啊。而且现在也挺开心的，这就足够了呢。还有，也不需要你的力量呀。性格这么差的人要是有两个，我也会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