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埃人像的朝向?」
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江神学长的回答太过简洁,我一时难以理解。
「是的。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这些点代表着岛上莫埃人像分布的位置。最中间头部稍大的印迹就是了望台上的莫埃人像。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我点点头。
「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呢。」听江神学长一解释,麻里亚彷彿茅塞顿开。
「这么一说明白了吧。我们可是边走边拿着标有莫埃人像的地图呢,怎么会没意识到呢?我们实地调查了五处莫埃人像的朝向,这儿和这儿。」江神学长指指相应的标记,「这个箭头的指向和我们当时调查的莫埃人像的朝向是一致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麻里亚回答。
「总共有二十五个记号。这和莫埃人像的数量一致。我们还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所有的朝向都是正确的,应该没有大的出入。这张纸片其实就是一幅地图,用圆点表示莫埃人像的位置,用箭头表示朝向。」
「我明白了,这是一幅表示莫埃人像的地图。」麻里亚指着纸片说,「那这到底是谁画的呢?我们才开始着手调查莫埃人像,前天就发生了那样的案件,谁能画出这样的地图呢?应该没有人有閑工夫呀。」
「麻里亚,你仔细看这张地图了吗?」社长指着地图说,「不是地图的内容,而是纸张。它看上去像是新的吗?特别是纸的摺痕,如果是两三天前摺叠的纸张,摺痕不会这么深。看纸上起的毛也有段时间了。这应该是很早以前画的地图。」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不会有人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秘密画了这张地图的,那么这张地图就可能是好几年前画的了。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难道这是英人哥哥画的?」
麻里亚惊讶地用手遮住嘴巴不说话了。和人和园部也慌忙重新看地图。
「是哥哥画的地图吗?」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英人用钢笔写字的时候确实有使劲压纸的习惯。就像这张地图一样。」
园部拿起地图,递给礼子,似乎对她说你也看看。礼子战战兢兢地接过地图,看着看着拿着纸片的双手就微微颤抖起来,她似乎在拚命忍住往外涌的眼泪。
「虽然只是符号,既不是文字也不是画,礼子你能认出来这是不是英人画的吗?」
园部性急地问。礼子像要把地图吃进去一样又仔细地盯着它看,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别问了!」
麻里亚恳求园部。
「仅仅凭这样简单的符号,礼子姐也不能断定是不是英人哥哥画的东西呀!礼子姐肯定也不能确定。所以,医生拜託你别用那种盘问的方式逼礼子姐了。」
医生似乎被麻里亚的这番话击中了,他挺了挺身子闭嘴了。麻里亚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很有力量。
「我不知道。就凭这张纸,我什么也不能肯定。」
礼子重複着这句话把地图拿回到桌子中央。
「是吗?」园部小声地说道,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我鬆了一口气。
「三年前,英人至死都在挑战莫埃人像之谜。」
江神学长将变长的烟灰弹进烟灰缸。
「在英人去世前几个小时,他曾对麻里亚说过『我好像已经解开谜团了』、『莫埃人像的朝向中有一个关键』,所以毫无疑问,他肯定一直在调查莫埃人像的朝向。」
「是的,在那之前好几天他为了调查一直在岛上转悠,而且还说有蛇所以不要礼子姐和他一起去。」
麻里亚斩钉截铁地作证。社长听后点点头。
「好了。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说明这张地图是出自英人之手了。有没有亲眼看过他画这张地图呢?」
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吗?现在我们假设这张地图是英人画的。有没有不赞成这个推断的?」
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是不是我们当中的谁画的?」
仍然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画这幅画的就有可能是以下几位中的一个人了——有马英人先生、牧原完吾先生、须磨子、平川老师。」
和人似乎鬆了口气。
「是啊,也不一定就是哥哥画的。没準是平川老师画的呢。」
「但是,但是。」龙一有些呜咽,「如果这真是英人画的东西的话,那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呢?这又不是从抽屉里跑出来的。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去往杀人现场的路上呢?」
「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江神学长平静地说,「刚才我们首先确认了这张纸片是兇手掉下的东西。接着我们假定这张纸片上画的是莫埃人像的朝向——这点还有进一步确认的必要,这张地图的作者我们已经把範围缩小到英人、完吾、须磨子和平川老师中的一个。但是到现在我还是无法解释兇手为什么要带着莫埃人像的地图。」
如果此处是舞台,而我们正上演着一齣戏,我希望有照明灯能缓缓地照射到这个舞台上。案件已经呈现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势。——我们既没有弄明白为什么牧原父女俩会被杀,也无法得知平川老师被杀的原因。但是,莫埃人像是表示藏宝地点的暗号。难道这些宝藏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根源所在吗?
我的脑海中就像被电击了一样闪现了各种想法——英人一直在试图挑战莫埃人像,只差最后一步宝藏就唾手可得了,但在即将得到宝藏时他却丧命于大海。而兇手一直到昨天都还拿着英人画的地图。
大家都已经明白我脑子中的疑问了吧——有马英人的死真的只是事故吗?他会不会也是死于犯下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兇手之手呢?在这个场合下我不能说出心中的疑问,我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将这个疑问憋在心里。
「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听江神学长这么一问没有人立刻作出反应。过了一会儿里美「啊」了声。
「呃,我想大家现在都很累了吧。想必江神你也是如此。都过三点了可是我们还没吃中饭呢。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食慾,但是为了身体还是吃点儿什么吧。」
「对不起,夫人,我都没想起来。」
「没事,礼子你别那么说。现在乱成这样了你别客气,大家先在这休息一下吧,我去做三明治。」
「去做吧。」
「不用了,礼子,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麻里亚站起来。
「我去做。礼子姐姐你坐着别动。」
三位女性也许是想离开这个气氛沉重的会议现场吧,最终三个人都站起身去厨房了。
「我们要不要找找来複枪?」
留下的男同胞中,和人打破了沉默。
「兇手现在还拿着来複枪,所以很危险。还是大家一起找吧。」
虽然有几个人赞成,但是都提不起劲。我悲观地认为肯定是找不到的,所以找之前就已经在心理上放弃了。
三明治端来了。好歹是三位女同胞特地为我们做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硬撑着吃了一两个。直到被咖啡的苦味弄得皱眉头时我才想起来咖啡里忘了加糖。
2
我们在望楼庄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来複枪。中止搜查时时钟已经转过五点了。
我们和麻里亚一起回房间。我和江神学长并排坐在床上,麻里亚在另一面的床上和我们面对面地坐下来。三个人都做好了挑战难题的準备,眼睛里熠熠生辉——江神学长首先开口。
「兇手拿着莫埃人像的地图,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这是个关键。可以推断这起案件的背后可能和铁之助先生的钻石遗产有关联。如果这个莫埃人像的地图真是英人画的话就更有问题了。」
麻里亚似乎打定主意,接过江神学长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三年前兇手从英人哥哥手里抢走了地图是吗?不是英人哥哥给的,而有可能是通过武力给夺走的——是不是?」
「这可不是侦探游戏。我是认真的,你明白吗?」
被社长这么一问,她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人将自己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吧。说出来后我们再判断对不对。——英人本来坚信钻石马上就要到手了,结果没想到因意外事故而丧命。太突然了。我心里对英人是不是真的死于意外还是感到怀疑。」
「我也是。」
「明白了,有栖。——话说回来,如果今天你发现的那张地图真的是英人画的话,那我们可以设想一个这样的故事。三年前,英人成功解开了莫埃人像之谜,由此找出了宝藏的隐藏地。他决定就在解开谜团的当天夜里挖宝。但是有人觉察到了他的行动。我们把这个人称做吧。有可能是尾随在前去挖宝的英人身后,也有可能是他表示希望协助英人,呃,还有可能是英人找帮忙。总之就是英人挖宝的时候在现场。想独吞宝藏,所以就施以暴力夺取了英人的性命。这是一种可能。」
和我想的故事一模一样。麻里亚似乎在脑海中联想社长说的内容,一动不动地默默听着。
「当然我也许就是胡说八道。反正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内容。但是我们暂且把它当成真的。麻里亚,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吧。」
「嗯,那首先就从大的方面开始。当时对英人死于事故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疑点呢?毕竟是突然死亡,警察没有进行调查吗?」
「调查了。但就是形式上的调查。死因是溺死,虽然进行了尸体解剖,但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外伤。」
江神学长思考了片刻。虽然麻里亚所说的内容否定了他杀说,但我还是不能完全打消心中的疑问。
「英人是在掌握了莫埃人像的关键后才开始进行寻宝的吧?那英人死后,有没有发现记了莫埃人像朝向的笔记什么的呢?」
麻里亚神经质地拢拢滑到脸颊上的头髮。
「没有。那会儿突然出了这件事哪顾得上这个?礼子姐姐承受不了打击倒下了,还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认为笔记什么东西肯定是在一片混乱中弄丢的,今天我算明白了。原来不是丢了是有可能被谁抢走了。」
「一片混乱啊!」我意识到了一点,「也许对他有些失礼。我们先暂且不谈为什么三年之后那张地图又突然出现了。如果从他杀说的反命题出发,也就是说如果英人真的是出事故死亡的,那么之后在一片混乱中有人发现了英人留下的笔记——也就是今天发现的地图,或者其他东西。拿着这张地图和牧原先生还有平川老师一起寻宝,但在最后的分配上起了纷争,最后就演化成了杀人案件——这也是一种故事。」
江神学长没有说话,也许他在掂量这两个都缺乏证据的假设吧。
「是啊,这个故事也成立。到底哪个正确呢?还是另有玄机,可惜我们现在没有进一步判断的证据。」
「虽然我们无法判断英人哥是死于事故还是他杀,但是这次的连环杀人案肯定和钻石有关係。我们当初来这座岛上的目的不就是要解开莫埃人像之谜吗?」麻里亚说。
断然下了这个结论的麻里亚等着我和江神学长的答覆。我看着她求助似的眼神,心想也许她在想解开莫埃人像之谜就是我们的宿命吧。虽然她并没有开口说,但她还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她就是那样的人。
「我们推理会可不会在这个谜团前投降的哦。对不对,有栖?」
江神学长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就是。作为二十齣头的少年侦探团,既然卷进了案件中当然就要自己解决。这可是我们的座右铭哦。」
「这座右铭真奇怪。」麻里亚苦笑着说,「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就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这才不辱我们推理会的名声。」
如果我们解开谜底的话——那就能找到钻石了吧?听我这么一说,凡事一旦开始做就一定要做好的江神学长说:
「我们不是为了钻石才展开调查的。为了争夺钻石已经发生纷争,没準现在藏宝的地方已经变成空壳了——废话少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解开谜团吧。」
我将在路边捡到的地图原稿交给了一家之主龙一先生保管,现在我们三个人手上各拿的一张薄纸是找和人要的複写纸複写下来的。三个人拿出薄纸重新观察。
「毫无疑问这张纸上画的是莫埃人像的朝向,但是我们最好还是照江神学长刚才说的那样再确认一遍比较好。我们前天调查的五个莫埃人和了望台上的莫埃人的朝向与这份地图上是一致的,我们再另外看几个吧。」
还是谨慎点儿比较好。既然要确认当然是越早越有利。离六点还有段时间所以我们决定立即出去调查。在天黑之前能调查三四个左右就行了。
我们下楼看见龙一先生和礼子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两个人没有交谈,只是出神地看着大海,任凭海风吹拂。
「要出门吗?」
龙一先生问我们。
「是的。」我们简单地回答他。
「三辆自行车都没人骑吧?」
听麻里亚问起,礼子说:「是的。只有和人说要换换心情出去散步去了。没有人用自行车。」
「那就最好了。我们也骑车出去转转,换换心情。」
「你们小心点儿!」
在礼子的关心下我们出了望楼庄。
3
在骑上自行车之前我们边看地图边商量好每个人负责检查哪个箭头标誌。
考虑到我们要有效地利用日落前的最后一个小时所以三个人决定分头行动。我负责靠近涨潮海角比较远的地方,江神学长负责海岛中央部分,靠近退潮海角的地方则由麻里亚负责。我带着仅有的一个指南针,其他两个人则检查莫埃人像和地图上的箭头指向是否一致。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走了五分钟左右,麻里亚说:「我去这里面看看。」我们和礼子朝要离队的她说:「小心点儿。」
我和江神学长并排骑了没一会儿,碰见了从对面閑逛过来的和人。
「喂!」他抬起手叫住了我们,「去哪儿呀?你们该不会现在还要去鱼乐庄调查犯罪现场吧?」
「不是的。」江神学长回答,「我们去确认那张纸上画的莫埃人像朝向是不是正确的。大概调查十个左右就足够了。」
「哎呀,你们可真认真啊,哎,其实我看到那张纸也稍微考虑了一下。不过就算我调查了全部莫埃人像的朝向,也不一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搞不清楚钻石藏在哪儿。莫埃人像脸朝这边还是朝那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搞不定这种东西。所以就拜託你们二位啦。」
他满不在乎地对年长的江神学长说了句「拜託你了」后就晃晃悠悠地朝望楼庄走去了。我们朝反方向骑过去。
眺望着右首的大海,不久我们就随左转的道路进入了内陆,朝着山丘笔直地骑了一会儿后就接近我捡到那张纸的地方了。骑到我有印象的那一片区域后我放慢了速度,在一棵树榦上画着「×」的树旁停下了车。
「江神学长,就是这儿了。我就是在这儿捡到那张纸——也就是那张地图的。」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江神学长跨坐在自行车上盯着路边的地面。
「是树根旁边呀。所以才没有被吹到其他地方。昨天一直是东北风,所以被吹到路这边来也就不足为奇了。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了吧!」
「走吧!」
「走!我们要边骑边注意马路两边。儘管兇手不会接二连三地掉东西。」
我们边骑边注意左右两边。路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引起我们注意的东西。不一会儿我们到达了通往山丘的斜路上。
「我们就在这儿分开吧。」社长停下车,「离开这条路往北边走还有几个人像所以我去那边调查。你就一直往前骑吧。注意回去的时间,别太晚了。」
「嗯,反正今天肯定不能全部调查完。」
我们在这儿分开了。
三年前英人也为了进行同一个调查走过这条路吧。虽然我试图将当时的他和此时的自己重合,但是我没有迸发出什么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