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神学长进入了音乐室,志度默默地跟随其后,而我则与哲子并排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两人站在伏在钢琴上的八木泽两侧窥探其状况,却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请去通知大家。」
江神学长回首望着我们说道。哲子应声后便跑了出去。她跑走的样子像是想要儘快逃离惨案现场。
被留下的我藏在了门影里,原以为江神学长与志度会立刻出来,他们却留在了房间里,不知是否在检查现场。
「在弹钢琴的时候被人突袭了吧。」
「你对这把匕首有印象没?」
「嗯,这是小野的东西,他说这是以前他在横须贺与美兵玩扑克牌游戏胜利时赢得的格斗刀。」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两人都是何等的冷静啊!我感觉不太好。
忽然,我又嗅到了青草发芽般的香味。那是门打开时,一下子从室内飘出的味道。
「江神学长——」我在门影处喊道。
「我好像闻到了青草的味道,那是什么啊……」
我边询问边做了一下预想。
「这里也被施与了与小野君被杀现场同样的行为。似乎洒上了『ミツル』(注:八木泽的「满」的日语读音)这种香水。」
果然不出所料。
「是洒在……八木泽君的身体上吗?」
「是的。还有钢琴键盘上。」
这是怎么回事?关于小野博树被害现场被洒上了与被害人同一名字的香水,江神学长已赋予其合理的意义。他说那是兇手为在迷宫般的钟乳洞的黑暗中跟蹤被害人的阿里阿德涅之线。——可是,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在此处重现同样的行为。
更重要的是,八木泽是被谁所杀?我知道不是杀害小野的人演绎的这场连环杀人。因为杀害小野的别无他人,正是八木泽满。——我本相信找出八木泽杀人案件便要终结了,他却被人杀害了。我们再次被捲入了混乱之中。宛如晕车一般,我都要被这个谜团搞得晕头转向了。
两人出来了。在我依旧半开着门等待时,一群人从楼下拥了上来。
「八木泽君真的死了吗?」
走在前面的小菱一边走向这边一边询问说。我可以看清他僵硬的表情。
「他已经死亡了。是他杀。」
江神学长将门使劲打开,便于大家窥视里面。小菱、前田夫妇、冴子、菊乃、琴绘……大家宛如私立博物馆的客人般依次窥视室内,然后退出。
——由衣不在。
对此,与其说感到奇怪,莫若说我暂且安心了。
「这是什么事啊,兇手的目标原来不止小野君一个人啊!」
前田哲夫双唇颤抖着说道。愤怒、悲伤、恐怖一定在交织着萦绕着他。
「小野君之后是八木泽君,下次又瞄準谁呢……」
如此小声自语的冴子的样子极其平静,与哲夫形成对比。说是沉着,或许是感情已开始麻痹。我如此妄自猜测着。
「香西女士。」
江神学长喊道。琴绘迅速抬起了头。
「我有件事想拜託您。请您嗅一下在这里的人之中,有没有人身上发出了您所创造的『ミツル』这种香水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菱询问说,但琴绘立即就察觉到了江神学长的意图。
「我闻到音乐室中有『ミツル』的香味。兇手又在现场洒上了我的香水吧?所以,你想让我闻一下余香是否还留在兇手的身体上?」
「是的。与之前不同,此次犯罪行为发生之后还没有过太久。您是『ミツル』的创造者,拥有比任何人都敏锐的嗅觉,如果是您,或许可以发现兇手在无意之中附在身上的香味。」
「你是说让我轮流去闻大家身体的味道?」
琴绘极其微弱地动了动红而薄的嘴唇,如此反问道。声音刺耳地回蕩着。或许她心情非常不悦。
「我知道这无论对于您还是他人都很失礼。」
江神学长没有再继续絮絮叨叨的阐述,或许是因为他认为那样才更失礼吧。
「我没关係的,」琴绘允诺说,「如果大家同意的话,我学狗也没关係的。不过能否有用倒是令人担心啊!」
「首先,请试一下我与志度君。」
江神学长省去徵得他人同意,边推着志度的背,自己也向前迈了一步。志度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你是担心如果不快些味道便会变淡吧?」
琴绘说着将头靠近江神学长的肩部附近,开始嗅起来。
「是的。」
江神学长在琴绘头部的紧旁边答道。其口气中含有带焦躁感的气息。
「你脑筋转得可真快啊!」
琴绘说了一句让人不知是褒扬还是讽刺的话。
「可是怎么说呢?『ミツル』较之『ヒロキ』,余香性弱得多,所以——把手伸出来。兇手应该是用手打开香水瓶塞的。」
江神学长如孩子般柔顺地顺从了。香味艺术家拿过他的手认真地嗅着味道。
「你出生在大海附近吧?」
被指出了意外之事,江神学长的表情如涟漪般摇曳。
「我闻到了遥远的潮水味道,这是出生在海边的人的味道。」
江神学长微笑着说:
「请不要开玩笑了。」
琴绘随意扔下他的手之后,浮现出了非常符合她的笑容。
「很抱歉,现在不是开过火玩笑的时候吧。——我未能从你身上闻到『ミツル』的香味。」
江神学长瞥了志度一眼,诗人便默默地将手伸向了琴绘。在她满脸认真地嗅闻期间,诗人紧张得纹丝不动。
「你也没有。」
在她说下一个是谁之前,我向前迈了一步说:「麻烦您了。」虽然只有十秒钟时间,可被他人紧贴鼻子反覆嗅闻味道,感觉实在不佳。当得出无罪的判断时,虽然知道是自然的结果,我还是鬆了一口气。
继我之后菊乃,然后是小菱,大家如此依次迈到了琴绘面前。没有人明确提出反对,只是也没有人表示赞成。
「很遗憾江神君,我没有判断出来。虽然我也考虑兇手是不是为了消除香味而用肥皂认真洗过手了,可是现在没有人有这样的嫌疑。虽然调香师的嗅觉是一般人的一万倍……」
「兇手或许戴了手套。」
江神学长做过如此注释之后,向琴绘行礼致谢。
「必须也把千原叫来。她如果不接受检查就有失公平了吧?」
哲子的话让我想起了由衣的缺席。方才的安心顿时消失,不安彷彿巨鸟的影子般掠过我的心扉。
「由衣在哪儿呢?」
我下意识地问道,哲子回头回答说:
「她去散步了,说想接触一下外面的空气。」
「散步啊……」
「嗯。我和铃木劝她说不用她準备晚饭了,所以——哎呀?」
哲子隔着我的肩膀看着走廊彼侧。我听到了某人上楼的声音。
「她好像回来了。」
哲子的声音沉着冷静。我冲出走廊。
「由衣,稍等一下!」
由衣的身影出现了。她似乎对大家都集聚于楼上感到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似乎完全想像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边朝她奔跑,一边悲伤不已。
「怎么了,麻里亚?」
我在她面前戛然而止,使劲做了一下深呼吸。
——为什么会是由我告诉她?
我一边如此后悔着,一边向她传达了八木泽的死讯。
由衣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来人啊!」
回头叫喊的我顿时也感觉天旋地转。
倒下之际,我看到了江神学长跑来的身影。
2
太阳已经西落,食堂的桌上摇曳着六支蜡烛。被逼至房间一隅且被压缩的黑暗随其摇曳而蠢蠢欲动。
极其简易的晚餐刚刚结束。我基本未能吃下任何东西,其他人似乎或与我同样,或身感悲痛却硬往胃中塞。
冴子的黑色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可能是镇静剂发挥作用了吧,她睡着了。」
「是吗……」菊乃说道,「稍微休息一会儿对她好。」
冴子坐在了我身边的空座上。
「你没事吧,有马?」
她对我低声耳语说道。
「嗯。」我小声回应。
「我也很担心千原,但请你也好好振作哦!我刚刚还以为你们两个都失去知觉了呢!
「很抱歉吓到你了。我当时只是头晕无法站立而已。现在已经全好了。」
「那就好。」
她鼓舞我一般轻轻地握了握我放在桌上的手。
「我要询问一下夫人。」
在这由衣以外的全体人员都聚齐时,哲子铿锵有力地说道。
「怎么了,哲子?」
「我们发现小野君尸体时,夫人您以两日为限延迟通知外部。这两日的期限今晚便要到了,请问明早您準备怎么做呢?我们可以寻求外界援助吗?或者您打算以发生新案件为由延长期限?我想询问这件事情。」
菊乃满脸憔悴的神色,回答得却斩钉截铁:
「我当然不会延长。如果再次发生杀人案件就麻烦了。一想到如果我没有说那样的话,八木泽君是否就不会被人杀害了,我心中便充满了悔恨之情。」
与菊乃年龄最相仿的琴绘,轻轻将手放在她肩上抚慰她。
「也就是说,到明早便寻求援助吧?」
哲子追问道。
「嗯。天已经黑了,我们就等到明天早上吧!」
「我们聚集到客厅什么的地方一直熬到天亮吗?」
冴子问完,哲子回答说无此必要。
「只要把床推到房门处,即使不上锁也不需要担心。大家明明很疲惫却要特意熬夜,这不太合适吧?——是吧,老公?」
温顺的丈夫点了点头。这对夫妇也与我使用了同样的方法而闭门自卫呢。
「就算这个可以,那我们不开始搜查会议看看是谁杀害了八木泽君吗?」
说话的人是志度。在包括我在内的、连探讨这件事情的精力都失去的人之间,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知道兇手是谁了,不就可以把那家伙绑起来好好睡觉了嘛!」
「你还真是顽固啊。」哲子充满讽刺地说道,「侦探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们败北了。」
败北这一词刺在了我心上。
——我们果然败北了吗?
江神学长指出杀害小野的兇手是八木泽,而且我也认可了他。本应是侦探胜利的。然而,兇手八木泽却被杀了,这说明胜利果然是一种错觉吗?我们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败北吗?
难道八木泽君不是兇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