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到室木的逃亡我不禁茫然若失。这证明醉酒后踉踉跄跄的我们四人的推理是正确的。
「他是真的逃走了吗?不是只是外出吗?」
望月如此进行追问也是无可厚非。且不说我们的推断真的应验了,室木逃走的时机不是也太巧合了吗?我们搭起推理的积木,猜测他是否就是兇手,刚把这一信息提供给警察请其作为参考他便出逃了,这一偶然太过完美了。
「我不认为只是单纯的外出。」藤城肤色白皙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我们粗略检查了他的家中,发现没有留下任何现金,壁橱和抽屉都开着,那气氛很像主人紧急收拾行李跑了出去——」
「有目击者吗?」望月反问。
「据说邻居看到提着包的室木非常慌张地要出去,问他说『这么晚了去哪儿』时,他只是回答说『有点事』便朝山的方向跑去了。」
「跑?他不是乘车逃跑的吗?」织田询问说。
「嗯,车还在。他是徒步逃走的。」
我不禁想,他是不是知道警察要来自己家中?如果真的知道那应该会放弃乘车逃走,因为如果他飞驰在出村的唯一一条道路上,便无法避免与前来的刑警们相遇。
「他察觉到了我们正赶往这里。」
沼井似乎在与我思索同样的事情。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察觉到的。那可是刚刚才从这儿说出的话啊!」
羽岛说完,沼井讚歎道:「这么说完全是偶然了?这可真是绝妙的时机啊!」
「雨是已经停了,可逃往山里不是很鲁莽吗?而且又是晚上,我觉得很危险。」
织田说完,沼井否认地摇了摇头。
「他是当地人,所以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吧?而且,他可是知道一定程度的危险才逃走的。不过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大概会拚命的。」
「我们要追吗?」织田问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附近的警察署是自然了,同时我们也向消防团及青年团请求了支援。他应该还没有跑太远,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会让他逃走吧。比起这个来,如果让他自杀了什么的就不好了。」
邮局职员已经无路可退了。我在脑中描绘了一下那个绝不让警察捉住而跑往黑暗山中的男子身影。这是何等令人痛心的光景!人被人捕猎,仅是想像已恐怖非常。
「我们现在要返回现场进行住宅搜查。可能会有问题想要谘询你们,到时要拜託了。」
沼井微微敬礼说道。藤城也效仿其说道:「谢谢你们的协助。」
刑警们离去后,我们面面相觑。事态的急转直下,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这个,又……」
羽岛毫无意义的话清晰地表达了我们的困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老师,」望月说道,「我们又不是抽籤得出室木君就是兇手这一结论的,这不是歪打正着吗。」
「话虽如此,我没有想到批改过的答案这么快就返回来了。」
他使用了一个符合教师身份的比喻。
「可还是很奇怪啊!」我说道。
「什么奇怪?」织田问道。
「室木君逃跑的时机无论怎么考虑都太巧合了。简直就像偷听了我们说话一样啊!」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发生。
「是碰巧了吧,碰巧而已。」
织田似乎对此不甚在意。我还未能理解便被抛下了。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给保坂打个电话怎么样?她不是说如果发现了什么就请联繫她吗?」
她说「明天早上或什么时候」。我看了一眼钟錶,现在还未到十点。应该是个尚可打电话的时间吧。
「我去打打看。」
我拿过听筒,边看着备忘录边拨出了号码。呼声持续响过六次之后,明美接过电话说:「您好!这里是保坂家。」
「啊,我是有栖川。深夜打扰很抱歉。」
「……哦。」
她的声音很孱弱。我担心她身体情况是否依旧不佳,或是已经休息了。
「你方便说话吗?」
「嗯。」
她的回答又很简短。可是,既然她说「嗯」,我应该可以说吧。
「事情进展急转直下,所以我给你打电话了……听说室木君逃走了。」
「逃走……」
突然被告知估计她完全不明所以。我简短地向她说明了事情始末。在此期间,她没有插问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小声应和着。
「事情就是这样,兇手果然就是室木君啊!」
她在听筒的另一侧陷入了沉默。这与我们方才的反应相似。
「是这样啊……」
她的声音依旧很孱弱。我再次担心起来。
「那个……你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不,没有。」
「真的吗?」
或许是对着听筒低声耳语的我很奇怪吧。背后传来望月说我「小白脸正在发挥专长」的声音。
「我很好,请勿挂念。」
「这样啊,请原谅我的打扰。」
「你真体贴啊,有栖川君。」
我感觉自己彷彿看到了她的微笑。
「哪有,没有的事。」
「我真羡慕麻里亚啊!」
我不禁张口结舌。她似乎也有这个之前在我身边曾经有过的误会。麻里亚与我之间的关係只能称之为女性朋友、男性朋友。其厚度绝不超过一张电话卡。然而,却时而有人不这么认为,对此,我感到诧异不已。——不过说到明美,她并没有见过我与麻里亚在一起,所以应该只是单纯的揣测。
「这个……你好像有些误解。」
这次有人说「哎呀,有点像情话了呢」我被夹杂在误解之中而混乱起来。刚一想到已二十岁的自己是何等的纯情,自己便变得痴痴傻傻。
「对了,室木君现在正在逃亡中。」我强行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好像正在搜山呢!」
「那可真要命啊。」
她的声音依旧毫无精神。我断定这果然是一个给人添麻烦的电话,便决定结束。
「很抱歉在你疲惫的时候打扰你。」
「不,没有的事。谢谢你的关心——那就再见了。」
「晚安。」
一边放下听筒,我一边后悔着打这个电话,它让我想起了麻里亚之事。
2
「我也要去休息了。已经坐了太长时间了。」羽岛边将包夹在腋下边站了起来,一晃神,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啊!糟糕!我没留神都忘了,明天还有课呢!今天可是有点喝过了。」
他酒劲好像确实上来了,脚步有些奇怪。西井马上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们则让教师靠着肩膀,又搀扶着他下了楼梯。他踉跄着说「到这儿就可以了」,头却撞在了玄关门上。我们无法将其放置不管,便四人一起到了外面。
「哎哟,是夜晚的空气啊!空气凉飕飕的真舒服。」
教师张开双臂做了一下深呼吸。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我可以听到数辆巡逻车越过岭道奔向这里的声音。新一批猎人到来了。
「真辛苦啊!」
羽岛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他朝警笛传来的方向望去的眼睛半睁着,眼皮似乎很重。
儘管他拒绝,我们还是将其送到了家中。与其说这是出于善心,莫若说这是由于我们想要知道村中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吧。我们想到外面去走走。
我们在羽岛家门前互道晚安时,中尾从诊所的窗中探出了头。
「哎哟,喝了不少啊!」
「啊。」我们急忙低头致意。
「对了,那个警笛是怎么回事?又发生案件了吗?」
「不是的。」
我将室木很可能就是杀人犯以及他似乎在即将接受听取情况前逃跑一事向他进行了说明。医生呆若木鸡。
「这可真让人吃惊。在我看着无聊的电视期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邮局的室木君啊。哎哟,真让人吃惊。」
正在这时,他的表情忽然严峻地紧张起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他对那个摄影师有什么怨恨吗?」
「不知道。那还是个谜呢,大夫。」
依旧将手搭在我右肩上的羽岛,挥舞着他空空的右手说道。他的酒劲一点一点上来了。
「嗯,」医生依旧将头从窗中探出哼道,「如果方便的话,大家来我这儿一下?」
「我们是没问题的。」
望月说道,羽岛竖着食指说话的声音压过了他的声音:「那我们就稍微打扰一下吧!」
无论如何,我们是被邀请至了诊所之中。医生在睡衣之上又罩了一件和服外套。被引到客厅后,我们全都瘫坐在低沙发上。
「还喝吗?」医生问我们,所有人都委婉地拒绝了。取而代之主人为我们端来了咖啡。
「即使室木君就是兇手,案件全貌也还没有弄清楚。摄影师写在信上的那句『您需要的东西』,也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了呢?」
中尾一边苦涩地啜饮着无糖咖啡一边说道。这个问题对我们而言也是同样,于是我们决定在此冷静地重构案件。望月一边整理一边向前推进。
「我们不是很清楚相原君与室木君是在何时以何样的形式接近的,但前天夜里打到宿处的那个似蛙声一般的电话恐怕是室木君打来的吧。彼时他们所商量的,似乎是室木君请求相原君把他手中所持的某种东西让给自己。他们当时未能立即谈妥,便由相原君之后再进行联络。要说私密之话虽是打电话最简单,他们彼时也商量了万一电话因大雨而不通时的联络方法。应该是室木君提议的。」
望月简短说明了将信件放入信件之中的那个方法。
「是的。对相原君而言,他可能觉得这是一个兜圈子的奇怪办法吧。他或许说过,我们不用这么做,只要商量好一个虚构的收件人姓名不就可以了吗?可是,对室木君而言这并不是个好方法。在他杀害相原君之后,可能会出现证人说『那个人寄出了一封信』。这时,警察必然会来调查邮件,而如果没有符合条件的信件,邮局职员便会遭到怀疑。」
「就是说他让相原君同意了自己所提议的联繫方法。」
「然后是案发当日。相原君按商量好的方法进行了联络。就是那封说七点想在小学拜谒您的信。室木君接到此信后,只将信息留在手中,而将观光指南加在同附在信中的信封与信之中重新投递。相原君于六点与我们一同去过龙森河之后,便去了废校。七点时室木君如约而至,两人进行了商谈。」
「不知道商谈内容是什么?」
「嗯,不知道啊。不过我们稍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两人七点时在废校见面了。然后,室木君应该就将相原君杀害了。室木君可能认为这样做对自己有利,便将自己手中所持来自相原君的信息之中的『7』改写为『9』,然后将其放入尸体口袋中离去。如此一来,他只要製造出九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便可免除嫌疑了,而且他也希望通过将发起密会方伪装成相反的方向而使搜查陷入混乱吧。他或许认为,如果警察误以为相原君是被某人以信件叫出来,那么没有直接接触过相原君的自己便可安全了吧。」
「那么,他製造九点的不在场证明了吗?」
「碰巧被选为证人的是羽岛老师与我们。当然了,对方是谁都无所谓。福寿屋已经开门了,他恐怕是认为即使没有客人,店里的老闆也会成为自己的证人才跑来的吧。」
「原来如此。我们追寻了他罪行的足迹了呢。」医生使劲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剩下他犯罪的动机难以理解了吧。」
「嗯。他与相原君之间要达成怎样的交易似乎是重点,但是我们不知道。」
「相原君将这一东西带到废弃学校去了吧?现场没有留下类似的东西,就是说……」
之前一直沉默的酩酊大醉的羽岛开口说道,但句尾很快便含糊不清了,他开始咕哝起来。
「怎么想那都是照片啊!」织田断言道。
「为什么?」中尾似龟一般伸出头问道。
「相原君的相机遗留在现场了,里面的胶捲已经被抽走了吧?那胶捲不是最可疑的吗?」
「这什么都说明不了。」望月阻断了织田的去路,「相原君可能若无其事地对前来的兇手举起相机进行了抓拍,兇手只是因此而不能置之不理,这可能与原来的交易毫无关係,不是吗?」
「你说得也对。可是,如果相原君会被别人索求什么,不是很自然就会想到是他拍摄的照片吗?如果从他身上剥去摄影师这一特性,我不认为他身上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兇手,也就是室木君,是前来与其商量说自己想要某些照片的。」
「可是,那个时候相机里装的可凈是些他在傍晚时拍摄的照片,拍的都是龙森河的样子什么的。他不可能在前夜打电话来说他想要那些东西。」
「他前夜在电话里所要的照片当然不是这些。是不是室木君将相原君杀害并夺走自己所要的东西之后,担心相机中也装有同样的照片为谨慎起见将其抽走了?」
「那些照片是什么呢?」我插嘴问道,「他拍了对室木君而言非常不利的东西吗?」
织田将手指做成手枪状指向了我的心口。
「就是这个。我就等你这句话呢!拍了『对室木君而言非常不利的东西』的照片。他们要秘密交易的恐怕就是这些照片吧!」
「哦?那么,这些对他不利的照片具体而言是指拍了什么东西呢?」
中尾将膝盖探了出去。他应该在期待事情的终点就在眼前吧。——然而事与愿违。再往下只能发挥想像了,不负责任的空想无论多少都可展开双翼的。
「等一下。」
一直深深陷在沙发中的羽岛睁大了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