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良枝在天野千波的婚礼后第一次与照井理彩见面。
理彩连络说她因为工作的关係会来到附近。良枝到车站去接她,招待她到家里玩。她以为理彩应该不喜欢小孩,没想到她笑着对儿童座上的咲良招呼「妳好」,颇开心的样子,鬆了一口气。
「好漂亮!新公寓果然棒,我们也该考虑一下了呢。」
理彩一进玄关就说。
「谢谢。」良枝应道。「其实是想盖一栋有庭院的房子,不过我跟学商量后,决定小呋还小的时候住公寓就好了。」
良枝请理彩到摆满婴儿用品的客厅,泡了无咖啡因的茶。理彩环顾房间说:
「这个杯垫是钩针作品?难道是妳自己做的?」
「嗯,做的不太好。」
「哪会!超精緻、超漂亮的!那个有咲良名字的座垫也是吗?」
「啊,那是现成的座垫,把名字刺绣上去而已。」
好久没有客人来了。
趁着上午做的香蕉重奶油蛋糕,理彩边吃边称讚。色调柔和的木製家具、贴在冰箱上的手作磁铁、阳台上种的罗勒和薄荷,理彩都称讚很有良枝家的味道。
「真好。良枝真的是个完美主妇。待在这里呀,我都想跟我家老公道歉了,说抱歉你老婆是这种德行。」
「才没那回事呢,理彩在工作上很活跃,很棒呀。」
「也还好啦。今天也是,只是说要在百货公司设柜,就跟现场负责人吵起来了。」
理彩把手放在肩上,边叹气边说,良枝听了,想起一件事:
「啊,这么说来,那家百货公司对幼儿超不友善的。上次去的时候,厕所的尿布台坏了,不能用耶。虽然上面贴了张纸叫客人去其他楼层,可是他们怎么可以丢着不修?」
结果害良枝得在马桶盖上铺毛巾换尿布,但咲良大哭大闹,花了好久才安抚她。
「生了小孩以后,观点完全变成父母了。像是电梯标示记号还是段差、斜坡,对轮椅记号也变得很敏感。」
「……这样啊。白天基本上只有妳跟咲良两个人吧?还好吧?妳在这附近也没什么朋友吧?」
「嗯。以前的朋友几乎都在都内,所以今天妳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
良枝这么回答,理彩面露有些複杂的笑容说:「这样啊?」
良枝也去过市内的儿童馆,期待或许能结交一些妈妈朋友,但那里的母亲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要突然向她们搭讪,门槛太高。儘管知道要在那种地方结交朋友,只能不断地去,成为熟面孔,但一旦退缩,实在很难再去第二次。虽然这栋公寓是自己主动希望买下的,但她已经不晓得后悔过多少次为什么要搬家了。
进入十月以后,咲良开始会走了,更不能有半刻疏忽。辽有咲良的哭声依旧一样大、液晶荧幕异于映像管电视,完全经不起小孩子恶作剧——良枝指着画面上的手印一一叹道。她抱怨咲良还是一样半夜啼哭,没想到晚上无法睡觉有这么痛苦,理彩闻言夸张地皱起眉头说:
「哇,真辛苦。我最喜欢睡觉了,绝对没办法带小孩。」
「咲良对蛋类有点过敏,所以连我都得过着完全禁食鸡蛋的生活呢。因为万一跑进母乳就不好了。像这样一看,不管是麵包还是蛋糕,世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部有鸡蛋,不能吃的东西一下子变多了。」
「真的吗?对不起,我应该送妳无蛋麵包之类的才对。」
「啊,没关係没关係,学可以吃。」
良枝把理彩送的饼乾盛盘后放到桌上说「妳吃」,理彩「啊,思」地点点头,但不管是饼乾还是蛋糕,都没有再继续多吃。为了做香蕉重奶油蛋糕而买的鸡蛋,是良枝家好久没出现的蛋。
「如果只是为了我自己,实在没办法忍受,但小孩子被这样抓着当人质,真的没法不乖乖遵守呢。」
良枝抚摸皮肤髮疹而一片红的咲良脸颊。
「嗳,碰到小孩子的事,怎么样都会变得敏感。像我姐她们家,只是小孩不小心吃到洗澡的婴儿肥皂,就打电话到厂商那里去问呢。」
「咦?」
「我妈也笑他们太夸张了。」
「欤,然后怎么样了?」
「咦?什么东西怎么样?」
「婴儿肥皂。厂商说没问题吗?是哪一家的?莱拉?鹫冢肥皂?如果是莱拉,我们家也是用莱拉的。」
良枝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一直以为既然都叫「婴儿专用」了,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和咲良一起洗澡时,咲良应该也不小心吃过好几次。
理彩好像有点慌了,「我没问那么多。」她说,「可是既然都能拿来笑话讲了,一定没问题的啦。」
「真的吗?如果下次遇到妳姐姐,可以帮我问问吗?」
「好。……可是小孩平安出生,真的太好了。」
理彩看着抓住桌子边缘,摇摇摆摆走路的咲良说。
「千波的婚礼就要开始的时候,妳突然哭出来,害我真的担心死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被逼得很紧。」
理彩的脸上突然没了表情。一会儿后,她面露苦笑,小声呢喃:「妳不道歉啊。」
「咦?」
「我以为妳至少会道个歉,说声不好意思让妳担心了。因为妳后来一下子就怀孕了。」
「才不是一下子呢。医生一直没有确诊,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跟我说恭喜。」
「育婴假妳打算请到满吗?」
「嗯。一开始我打算一年就回职场,结果还是决定请满三年。可是如果那时候可以生第二胎是最好的。那样的话又可以继续请三年,合计起来就可以休六年了。」
理彩的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发出「咦~」的怪叫。
「都休了六年,还能再回去吗?我不知道妳们公司职场是什么气氛啦,可是六年耶,制度什么的应该也会有很多变化吧?」
「可是我妈跟阿姨都说最好不要辞掉工作。我也觉得不要辞掉比较好。」
现在或许觉得孩子很可爱,也全心忙着育儿,但是如果辞掉工作,孩子长大以后,自己就失去生活的重心了。辞职或许很简单,但事后懊悔就来不及了。长期以来一边工作一边育儿的她们以真实体验这么建议良枝。
说老实话,良枝已经不想工作了,想要在家永远照顾咲良就好。可是公寓的房贷还有很多年要缴,也想让咲良学才艺。她不像变得像学的嫂嫂那样,明明在家閑着没事,却也不好好规划一下儿子的教育问题。
「那妳不辞职啰?」
「嗯。……可是要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感觉也很辛苦,所以我想尽量一年就回职场,然后在咲良可以进託儿所的时候开始照顾第二个。现在有很多小孩在排队等进託儿所,好像很难进去,不过尽量啦。」
理彩不吭声了。不过她很快地「哦?」了一声。
「就算母亲请产假在家,小孩子也可以继续待在託儿所哟?」
「嗯。以前好像规定小孩子要先退出託儿所,很麻烦,不过现在只要进了託儿所就没问题了。」
「哦,这样啊。」
理彩再次沉默了,良枝见状「啊」地补充说:
「嗳,不过那样说的话,小孩年纪相近的母亲都是亲手一次带好几个,真辛苦呢。」
「这样啊。可是我好吃惊。我一直以为妳喜欢工作呢。找到工作的时候,妳说妳很高兴能进想进的公司,还说妳很乐在其中。」
「我很喜欢工作啊。而且也很有成就感。所以我才说我不会辞职啊。」
可是每天早上不管任何情况,都得在同样的时间起床,在上下班的通勤尖峰时段挤在满是人潮的电车里摇上一段路;还有不管调到哪个部门,只要过个几年,人际关係就会出现磨擦,还有来自上司的不合理要求、被迫无止尽的加班,不想回到那种单调日子的心情不是道理说得清的,而且也是另一码子事了。理彩应该也不是不明白。
所以怀了孕,开始休产假时,一想到那样的生活即将会有戏剧性的变化,良枝开心极了。没想到事与愿违。
送理彩回车站的车中,「这么说来……」她想起来似地说。理彩告诉良枝,她们那天参加婚礼的主角天野千波现在似乎正在进行不孕治疗。她刚过二十岁的时候得了子宫肌瘤,烦恼或许是这个原因,跟丈夫两个人在昂贵的诊所进行治疗。
「好像很辛苦呢。」理彩说,「这样啊。」良枝应着:心想真可怜。千波一定很想要孩子,却没办法生,真可怜。
从车站回来后,良枝急忙帮咲良洗澡,开始準备晚饭。现在已经长得相当大的咲良已经能坐浴室椅了,所以可以跟良枝一起洗澡。晚上虽然还是会睡到一半哭起来,但勉强也算是养成了九点或十点入睡的习惯。
今天理彩来了,所以整天的预定都乱掉了。即使只有一天,咲良好不容易养成的习惯万一乱掉,感觉会无法再矫正回来,因此良枝急忙準备可以迅速弄好的纳豆拌饭做离乳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