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随远行,野宿吾子单衣卧,频忧霜落襟;唯盼展羽覆侵寒,天渡群鹤托慈心。
《万叶集》遣唐使随员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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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羽矢在受伤的翌日整整睡了一天,隔天痊癒后反而比先前更有活力,立刻骑在佩好马鞍的明星背上四处宾士去了。从开都王军队佔领浅仓的牧场那天起,稚羽矢和明星彷彿情侣般形影不离。明星的性情暴躁,除了稚羽矢以外从不接纳任何人,而稚羽矢也绝不再对其他马匹感兴趣,这对在群体中十分抢眼的组合,完全不想打入集团内,径自形成了独自的世界,夜里彼此互靠而眠,旭日刚升的早晨才睁眼,又自顾着驰骋去了。
天气急遽转凉下来,纵使白天仍旧一身是汗,到了彩霞如火的暮晚,夜间的寒冷也随即到来。金色的浮云及茜红通染的夕空,从山巅上朝着树林轻声细语,频唤着「来访我这天色秋意」,于是树林也遥相呼应,开始着手竞演。夜幕低垂后,草丛中无数虫蜩震翅,发出的鸣声轻细哀切,唱着夏远冬近的韵音。歌声中寄託着虫儿的心絮,「光明后有黑暗,生来必有逝去」,值得一再玩味聆听。
为了让浅仓的根据地不受动摇,暗族的军队暂时继续驻留该处。士兵们可以稍微喘息,不过奈津女却为打点军中伙食忙得团团转。很想插手帮忙的狭也虽被奈津女婉拒,却仍然跟着她忙里忙外,其实这样一来狭也心情反而比较轻鬆,因为她很希望什么都别想只要动手做事就好。
环顾四周,只见收割在即的田圃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储备过冬的存粮穀仓也在一夜烽火下徒留余烬。含悲的妇女们在为丈夫送终,肩上挑起所剩无几的家产,携同着孩子蹒跚地走出来。开都王虽然有意公平对待佔领地的人民,然而几百名士兵吃光了他们的粮仓却是不争的事实。
许久不曾有的閑暇午后,奈津女说道:
「请您有时也该保持公主身份,别像个婢女跟东跟西的才是。」
「我知道啦,你要去和正木见面,对吧?」狭也回道,「快去吧,我会乖乖坐着不动,在这里一直待到天黑。」
「您真会说笑。」奈津女轻轻抖肩笑着,想掩饰困窘,又以做姐姐般的态度说:「公主真的很替周围的人着想,可是,就算您摆出更雍容华贵的气魄其实也无所谓哦,譬如——就像那位贵客一样,因为我不过是个婢女罢了。」
狭也对自己被人拿来与稚羽矢做比较,感到十分惊讶。「为什么?我才不要学他一样被大家念呢。」
奈津女扑哧一笑。「我只是打个比方。他总是如此超然,完全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那叫迟钝啦。」
「不过,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奈津女微带憧憬般地说,「最近还更——光彩生辉呢。」
忧心的狭也抬眼看她,不过奈津女的话里似乎没有隐射他意,也不是在暗指稚羽矢是辉神神子。她应该还不知情才对。
受过伤以来,稚羽矢确实有些改变,他比先前表情更加生动,而且还见到他笑口常开,不过他与大家相异这点依然不变,带着一股让人难以亲近的气息,对他束手无策的人不只是开都王而已。
「我要跟正木讲你刚才说的哦。」狭也半打趣着她说,奈津女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家那口子才不会吃醋,因为那位贵客的确是不同凡响。」
奈津女走后,狭也手支着额,靠在牧场尽头的栅栏上。眼前轻风徐拂的草原平稳起伏延展开来,远处茂盛的芒草已经抽穗,银波徐曳,一览无遗。她望见刚才讨论的稚羽矢正在那里驾驭黑马横过草原,如画似的人马一体完美宾士,丝毫没有任何困难,彻底融合为一。狭也心想,能有这么强而有力的结合,或许出自人马时而灵魂交换的缘故,不过这并没有造成任何一方受伤,因此她就当作视而不见。
忽然间,她发出了叹息。
我为什么在这里做这种事?
自己的血族——回到原来同胞的地方,狭也完全没想到还会不断有同样的疑问。然而,回过神来审视在战火正炽中的自己,不由得思绪翻腾起来。她虽然像是顺理成章地跟随着族人出战,但狭也完全没感受到这场战争具有任何意义。在怀着满腔使命感、为战争赌上一切的人群中,她只暗自困惑不已,至今仍充满疑虑。在辉宫西门前与月代王相见时,她明明理直气壮地说回归氏族才是正道,如今却连这份笃定也动摇起来。
我与王作战为敌,那么冷酷无情地加害了王,还将稚羽矢——辉神神子招来暗族。
狭也常常忆起在羽柴乡时,总被母亲责怪爱去爬树和溜断崖,责备她往往不经考虑就贸然行动。
我的确——太莽撞了。
她听见马蹄声响,惊讶地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明星已来到身边。雄驹黑亮的侧腹上汗光闪烁,速度不减直朝这里疾奔,狭也不禁退到栅栏后方。稚羽矢勒住缰绳,轻易制伏奔跳的烈马,从马背上纵身飞跃而下。
然后,他隔着栅栏对狭也说:「那边的草原现在开满了金琵琶草,你喜欢花吗?」
狭也并不回答,只是小声说:「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然而稚羽矢不以为意,继续说:「还是你比较喜欢山丘顶上的通草?已经果实累累了,明天小鸟大概就会去吃吧。」
狭也答道:「我什么都喜欢呀,喜爱的东西不只一件。」
「那么就赶快去吧。」他一脸正经地说,让狭也感到十分惊讶。
「赶快去?」
「你不去吗?」
狭也以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稚羽矢,又望向身边的黑马,不久才悄声说:「我没办法骑明星。听说很多想骑它的人不是挨咬,就是摔断脖子。」
「你明明骑过一次了。」
这么说,确实如此。
「不要紧的,明星很喜欢狭也,它不会作弄你的。」
然而,狭也不太敢相信这匹马会很温驯,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能会让马儿有所感应,因此犹豫着不敢尝试,毕竟灵敏的动物不可能不察觉到人的胆怯。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性情乖烈的雄驹竟然奉承般地舔她的手,狭也于是也真诚地接纳了它。
宛如孤星的黑马载着两人在原野上轻轻奔跑,不同于先前生死关头的搏命狂奔,这次是充满活力而舒畅的轻驰。这种漫无目标的驰骋,让狭也的髮丝在风中刮扯,髮髻也散开了,然后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草原沐浴在日光下散发出乾草香,清澄的蔚蓝天空中鸳鹰缓缓飞舞,他们在小丘边摘着熟透呈黑紫色进开的通草果实,步向生长金琵琶草的原野。
那是一片广阔无际的群生植物,规模之大完全超乎狭也想像。
洼地埋在柔和的薄紫中,当风儿拂过、脆弱易伤的细茎一齐摇曳时,美得令人添起惆怅。而狭也心知她连一朵也不忍摘下,因为摘落的花草将不再留下原生之美。
立在花中的狭也默默凝望原野,稚羽矢亦边抚着明星的鬃毛边缄默不语,唯有朵朵云彩静飘而去。
半晌,狭也才说:「为什么人不能像树呀草呀的一样过活呢?时节一到,花不会为其他而绽放,树果也不会与谁相争而自然结实,我们原本也可以这样活下去的。」
稚羽矢像是初次了解她的想法,说道:「你讨厌战争?」
狭也惊讶地回头。「你喜欢吗?」
稚羽矢稍微一想,「不能说喜不喜欢——」
如果答说不知道,他想狭也大概会生气吧,于是接着又说:「但是若没来这里,就不能遇到明星了。」
将手放在黑马肩上,稚羽矢带着惺惺相惜的眼神望着爱驹。只见明星低下头,不顾蓟草的锐刺正摘扯着花。
「为了得到明星,就算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面对狭也如此质问,稚羽矢隔了半晌才回道:
「如果达成一个目标,就必须丧失某种东西,无论是谁必定都是这样。我得到了明星,代价是不能再做其他的梦了。」
充满讶异表情的狭也凝视着他。「这么说你已经不做梦了?」
稚羽矢轻轻点头,面容略显硬沉。他初次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像忍受着极为惨痛的经验。
「我不会再做梦了,因为我再也不会忘记该做自己主人这件事。
当我无法逃脱受伤的痛苦时,深深有了这种体会。」
狭也突然对稚羽矢感到万分歉疚,那夜,狭也与众王在得知稚羽矢可以蜕生后,并没有对他寄予太多同情。众人没想过,纵使是不死之身,在受伤时感到的痛楚仍与常人无异。稚羽矢分明遭受重创,若是常人可能早就一命呜呼,可是却没有任何人眷顾他,只让他独自忍受痛苦的煎熬。
狭也悄声问:「来我们这里,你后悔吗?」
她感受到稚羽矢终于能体会失去东西的感觉了,如果打个比喻,就像是他曾穿过的那袭纯白衣裳,当狭也将它拖曳在地时,衣裳在顷刻间沾染尘污,再也无法重新穿上。
不料,稚羽矢却惊讶地望着她。「为什么后悔?这里有明星,还有你在。」
狭也因此感到相当安心,不过,她还是觉得马儿名字排在自己前面,实在有点不是滋味。
开都王在判断充分确保据点后,又继续再度展开攻击,军队往
南移师,佔领东西道路要冲的神尾山岭——这是与都城相通的各处
乡里,向真幻邦纳贡时的必经之地,这个时间也是为进贡新尝祭①的
祭神贡品,必须儘早翻山越岭前往都城的时节。这些贡品尽数遭暗
军抢掠一空,同时为了拖延辉族得知危机在即,又将附近的神社破
坏得一间不剩,必须砸毁神镜以绝后患。
在此期间,狭也担心得几乎为此少活几年,幸好虽然稚羽矢同在,狂怒的神明并没有突然现身。狭也的镇魂神技是否有效还很难说,不过她宁可相信是她祈祷得快疯了所以才会灵验。
不久,都城终于掌握敌军的位置所在,于是调派征讨军迎战,山岭附近一片混战状态,无人敢冒险通过此地。虽然呈现拉锯,但很明显暗军处于优势。暗军擅长速攻,以及乘地利之便的奇袭战术,山地让他们游刃有余,小游击队如神出鬼没般攻防自在。
辉军将帅仗着人多势众不断增补新兵,但始终铩羽而归。狭也和奈津女在战情转剧时疏散远避到浅仓,寝食难安地度过一段日子,在得知大军胜利后,才再度与暗军会合,和士兵们一起庆祝。这时她才了解到,人也能适应战争,在生死仅隔一线的严酷处境中,剎那的喜悦足以让人亢奋激昂。
生死共患的伙伴们更加团结,形成一股平时难以想像的凝聚力。无论是衣衫破败、蓬头垢面,或是满身血污,返回阵营的任何一名士兵,在狭也看来都再亲切不过。
某一天,狭也等人接获捷报,声称远赴西国边境的科户王军已将等待照日王抵达救援的派遣军打得落花流水,目前正势如破竹地东进。科户王也立刻派遣传令兵回报,数日后他率领的军队将可与开都王军会合。
「那人真是出手神速,不愧被大家称为是锐目鹰隼。」开都王露出满意的微笑。「都城里恐怕大受震惊吧。不过,他们已经措手不及了,等到辉神神子準备反击时,我方早就能组成实力坚强的大军。」
科户王大快人心的壮举,让军中士气大为提振。就在狭也从远处眺望这些勾肩搭背、随口唱着雄壮劲歌的士兵之际,有一件令人讶异的事发生了,传令兵竟然在向开都王报告完后来找自己,并说道:
「这是科户王吩咐在下交给公主的东西。」
传令的使者取出由生有浓绿茂叶的小枝捆扎的一包东西,狭也伸手接过,闻到一阵强烈清润的香气,可以略微窥见里面有几个黄圆果实,这是她耳闻过的「非时香果②」——橘子。打开包装,里面出现了一串亮绿色管玉缀成的首饰。
「为什么送我这个?」狭也忍不住问道,使者露出困惑的神情。
「您这么问……在下也无从回答。」
狭也脸上泛起红潮,又对脸红感到相当羞恼。然而,她还是百思不解,科户王才跟自己交谈过几次,而且每次都还谈得并不融洽。
毕恭毕敬的使者一本正经地说:「科户王还询问了在下,想知道公主生活是否一切无恙。」
狭也莫名感到手足无措起来,她怀着彆扭的心情把包裹带回,直接将东西收进编箱里,暗暗思忖:奇怪,我竟无法打从心里高兴起来。为什么我会这么怕与他相处呢?
几天后,科户王的军队就在约定处与开都王军会师,他的行动力是如此準确,让军队更加气势如虹。狭也看到许久不见的科户王,岂止难堪没有化解,反而更让她觉得不自在。儘管认为这样自己的态度会很不自然,但她还是忍不住将目光从科户王投来的眼神中移开,即使如此她仍然难以承受。
在新的兵营整建完成后,开都王以机密会谈为由,只传请科户王和狭也一同出席。他们前往戒备森严的开都王居所,开都王慎重命令士兵迴避后,他开始对科户王娓娓叙述稚羽矢与地神之间发生的一切经过。
「这件事不能妄加推断,而且或许还有可能再发生,但要如何控制稚羽矢才好,老实说我也十分头痛,如果是你,会有什么想法?」
「袖手旁观完全不像你的作为。辉神神子对上地神,怎么可能不闹出乱子?」科户王直言无讳地说。
「不过,可不能轻视老夫人的预言。岩夫人说要找出愿意为我们驱使大蛇剑的人。」
「杀死神明的行径实在太荒谬了。就算先不管此事,像他那种人夹杂在族人里,不知哪天神明还会降怒我族。」
开都王抚着下颚。「这点我也顾虑到了,不过,至今稚羽矢对我们并没有造成祸害。」
「辉神神子会没有祸害?」科户王寒下脸,说,「那种东西是死不了的,光凭这点,他就足以否定生存在丰苇原的我族族人,那些家伙都该受诅咒才对。」
狭也再不能沉默下去,她插嘴说:「你就只因为他不会死,才故意责怪的,是吗?我们族人应该不会心胸狭窄到为了这区区小事看不顺眼,就无情排挤他人。」
科户王语气冷淡而郑重地说:「公主好像误解我的意思了。辉神神子能够蜕生,你不知道这对我们是多么严重的威胁?辉族有意在丰苇原缔造不死之国,将绝不是对手的我族如杂草般全数刬除。」
狭也一时语塞,后悔自己太多话,开都王则谨慎地将谈话转回正题。
「如今我们必须做的,就是设法平息地神对稚羽矢的怒意,然后布局下一步棋。如果解决不了此事,我们就无法接近许多应该被解救的有力神明。」
科户王蹙紧眉头。「让神明息怒最有效且最确切的方法,就是杀人献祭——」
「不能将稚羽矢拿去献祭,他死不了的。」
「试试看嘛。」科户王话中略带戏谑,又立刻恢複严肃,继续说,「就算不需做到这个地步,至少也该囚禁稚羽矢。不管是风少年还是什么的,其实换别种立场来看,他就是我们的人质……」
「嗯。」独眼王者沉吟地陷入思考,显然这种想法对他而言,并不是首次听到。
气愤的狭也叫道:「不行!假如你们这么做,我们就会失去稚羽矢,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
两王不约而同惊讶地注视她。
「你们认为稚羽矢是为何来此、为何留在这里?那是因为他一直被关在辉宫里,完全没有机会接触清风、大地和青草。我们难道也要向辉族看齐,只晓得苛待稚羽矢,只知道剥夺他的自由,从不将他视为族中的一分子?」
科户王低声说:「我们首先要尊奉的是暗御津波大御神的神子,也就是各方神明。而众神是多么盼望有人来祭祀,如果分心去巴结辉神神子,他们可是会降下惩罚的。」
狭也扭过头,将发绺一拨,语气听来几乎快找他单挑了。「如果你说我镇魂能力不够,那我也认了。的确,该怪的人是我,因为我没能及时阻止大蛇剑。但如果光为这样就怪到稚羽矢头上,那根本是两回事,乾脆抓我去献祭岂不更方便?」
开都王充当起和事佬。「用不着太激动,狭也,身为巫女要更冷静点。」
在开都王的委婉规劝下,她略感难为情,然后开都王又继续说道:
「不过,狭也生气不是没有道理。有关稚羽矢的事,暂时静观其变吧。他的确只有在刚开始惹过一次麻烦而已,镇魂的巫女也发挥了许多力量。」
虽然只是简短的谈话,却感到疲累异常的狭也,正準备匆匆返回自己居所时,忽然身后有人唤住她。原来是科户王,他正在一棵细瘦的赤松边两手交叉站着。狭也觉得难堪极了,因此停下来回过头,她想起她还没向他的赠礼表示感谢。
「前几天收到那么贵重的东西——」
「那没什么大不了的。」科户王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但他的模样看来并未生气,浅黑的脸上毋宁说是带着一种陷入沉思的表情。
「你为什么替那种人说话?」
狭也掩饰着惊讶,说:「因为根本没有理由憎恨他呀。而且稚羽矢很可怜,在宫中从来没有感受过幸福。」
「幸福?我们说的幸与不幸都是自己在下定义,根本不可能去猜测辉族人的感受。你花太多心思在辉族了,这实在是有损无益。
你仔细看清楚稚羽矢,他不是很缺乏常人该有的人情世故和能力吗?」
火气略升的狭也顶了他几句,「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肯定?稚羽矢的事情,我了解的比你更多。」
「什么是人情世故,你替他想想立刻就明白了。」科户王充满笃定地说,「不知死为何物,就不可能领略真正的恐惧、分离或悲伤,也无法理解什么是心灵相通、体恤和牵挂。我们就是因为有死亡,才会近时彼此相求,远则互表思慕,难道不是这样吗?」
狭也无从反驳这些道理,于是垂下眼眸。她总觉得自己被对方狠狠教训了一番,感到十分狼狈,但也不想就这样轻易认同。她边低着头边小声喃喃说:
「话虽如此,可是若一个人不响应对方的心意,难道就非得遭受极大的报复不可吗?我认为所谓的人情并不是这样。」
科户王微微一动,放下交叉的手臂,接着突然改变口吻说:「为何你跟我一说话就吵架?不过,你刚说得确实没错。」
狭也仰起脸,科户王正凝视着她。
「我也很了解你所说的,而我并非那种不通人情的家伙。」
这下子反而让狭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张口欲言,连自己都觉得声音气若游丝,「我说得太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