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王在王座上倚靠扶手轻支着头,凝视身旁桌上放置的小盒。曾几何时眉间的深刻纵纹不再消失,无论如何宽心,也成了永难消弭的痕迹。打开漆器盒盖,几重绢布铺垫中仅置着一块小勾玉,大王并不伸手取来,只定定眺望着玉石。
曲线优雅、一孔穿透的秀玉,蕴含半白莹剔的硬质光泽,然而,它已丧失初时乍见的韵色。原本勾玉应如樱花瓣般的薄红,从内透出光辉来才对。
盯着已死的勾玉,大王实在备感苦涩。长久以来追求的橘氏,在仅差一步终能接触秘密仪式的堂奥之际,那名少女竟然拒绝向自己表白,在她表示为主上而生、替他带来勾玉的话刚说完……
阻挠大王实现长年梦想的人,正是大碓皇子。他受命册封为皇太子,也是众皇子中的佼佼者,这点连大王也必须承认。然而另一方面,大王对于大碓仗着年轻气盛才拥有的一切魅力和有勇无谋,感到一种强烈的焦躁不安,于是事态终于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正值青春年华的橘氏少女,对皇子的容貌及言行一见倾心,正因会爱上皇子的原因不辩自明,大王才如此怒火中烧。
然而,大王绝非轻易动摇之辈,他冷静的程度,就连左右臣子都怀疑主上是否对这起事件不愿责怪,是立场上情非得已才被迫採取讨逆行动。但事实上,大王的愤怒是愈潜化就愈高炽。
忽然抬起头来,大王高声唤道:「宿禰、宿禰何在?」
「属下在此。」一个沉静的声音透过厚帐传来,那里是他如影随形的亲信不时恭候待命的位置。
近来大王命宿禰奔走各方,因此没料到他仍留在此处。
「既然没有传报,可见大碓和明姬逃往三野了。」
「真是遗憾之至。」
「那好,大碓无颜再回都城而逃到三野,可说正中本王下怀。如此一来,真幻邦的军队就可名正言顺地进攻三野。」大王沉思般地缓缓说:「要获得勾玉的秘密,恐怕必须踏人那片国度才能得到更多讯息,三野必然还存着什么机密,本王命你担任追讨军的幕后将领,去完成这项任务。」
「属下遵旨。」帷帐中泄出的声音答得毕恭毕敬。
「照你先前做的稟报,听说不只一块勾玉,这可是实情?而且你说不难想像其他地方仍有勾玉存在,甚至正在某处大放光明?」
「属下搜集的古老传承中的说法正是如此。据说玉石的总数有五个,或有八个——根据不同传说而数目有别,就像流传至今的习俗中有串起橘子来驱邪避凶的方式一样,由勾玉串连成的首饰称为『玉之御统』,而戴这串玉饰的巫女据说能拥有绝大的力量。」
「『玉之御统』……好响亮的名称。」大王喃喃说着,泛起一丝薄笑。「你是如何打探到这些消息的?不愧是名探子,好好继续效力吧。有关橘氏的知识,本王还缺乏得很,我只晓得若要解除那把阻止长生不死的『剑』所设下的诅咒,就必须仰赖勾玉的力量。」
「属下当竭尽心力,誓死查明真相,这全是为了陛下您……」宿禰回答的语气相当四平八稳。
「嗯……」大王满意地点头,正欲再示意,靠近廊侧的帐幔轻轻晃动,出现一名传话的侍女。
这名衣点珠翠的年轻侍女优雅跪下,以银铃般的语调说:「启稟陛下,斋宫夫人来访,夫人还说请陛下务必垂见……」
大王蓦然住口,扬起一边眉毛。倘若是百袭姬以外的人要求参见,他必定当场回绝,但斋宫的临时到访,反而令人牵肠挂肚起来,最近她的行动有太多诡谲难测之处。
「宣。」大王不悦地说,侍女消失在帷帐后方。
为了这名不速之客,高置油皿的灯台多添了几盏灯火,原来已到黄昏时刻,自十几年前那一夜以来,还是第一次在薄暮中望见她的面容,大王猛地想起往事,不觉心神微微动摇。
稍后,一阵衣裾窸窣声响起,百袭姬现身了。映衬在火光下的夫人依然白皙清秀,体态纤如处子,当时的绚灿神采至今仍余韵犹存。
大王时常认为皇妹的娇美有违正道,在斋宫任职的巫女何必美貌……
「有何贵干?夜间来访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啊。」
「我刚从五濑抵达宫里。夜寒了……月儿真美。」百袭姬流畅地说着,走上前来。「我想当面亲口说明——必须赶在皇兄的密探回报之前,提醒你几句才好。」
大王瞪着百袭姬,说:「任意带走罪人,终于想起该道歉了?都是你在无理取闹,害我在属下面前有失威信。」
「还是被你发觉我把人带走了?原本打算做得乾净利落些。」百袭姬并没显出狼狈之情,只淡然一笑。「是啊,皇兄全都料事如神,眼线遍及天下。我也察觉到在五濑的侍从中有听命于你之辈,那么,想必你已摸清我带那名少年到五濑有何目的了?」
烦躁的大王不禁以指尖频频轻敲扶手。这位皇妹在不见面时让人怀想,相见时却又立刻令他肝火上扬,从过去以来就一直如此。
「每件芝麻蒜皮的事都来稟告的话,本王可没閑工夫听。不过,我倒听说你对他殷勤照顾还真不嫌烦,你打算留那个御影人有何用?」
百袭姬掩住口,发出胜利的短促笑声,「刚才恕臣妹失言,还请容我撤回那些话。皇兄果然不知情,就算以你的慧眼也瞧不出个端倪。」
「你是蓄意来惹毛我的吗?」
百袭姬毫不在乎似的回视大王面容,又说:
「真的没察觉到吗?那孩子简直比大碓还更像以前的皇兄三分,我一眼见到他就当成心肝宝贝,怎么疼作心头肉也不够。什么都比不上那孩子负伤时让我感受到的欣喜若狂——只因为能陪在身边看护他、守候他。」
大王的眼瞳初次泛起忧色,「你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得到了我的神、我的爱,那孩子是属于我的,因为他是我忍受生产痛楚才给予生命的人。」
「百袭姬!」从王座起身的大王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慌意乱,就步下殿坛朝百袭姬走来。「你神智失常了吗?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身为斋宫巫女,你绝不可能有子嗣,绝对没有!」
大王想抓住她的手臂,百袭姬轻轻避开身,她的眼瞳里泛着危险的熠光,躲避的身姿仿如魅精。
「应该是死产的。」大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他没死,虽然随水漂走,却活了下来,今后我绝不会让他再受性命之忧。」欣然微笑的百袭姬说,「那孩子能持『剑』了。」
大王这次才真的错愕不已,一时岔气喘不过来。
「你……竟然做出这种事,将交由神宫保管的『剑』毫不忌讳地让他看?……这种会丧命的事,你还——」
「我不怕死,只要是为了那孩子,我不惜任何代价。不过皇兄,他既然能持『剑』,就充分印证了神血的正统性,而且比这更难能可贵的是——唯独他可以驱使那把神器。除了他,我不曾见过能拿那把
『剑』的人物,皇兄应该要拉拢那孩子才值得。」
暂时歇了口气,百袭姬又意味深长地补充说:「我也明白皇兄在寻求橘氏的力量,然而与其追求虚渺的起死回生术,还不如靠『剑』来制霸天下,或许更能早日达成心愿。」
大王默然伫立,却从沉默中感觉到首肯的徵兆,百袭姬于是先发制人,对他展颜微笑。
「长久以来,我与皇兄的确相处得不太融洽呢,我本身也固执得很,不过——既然得到了那孩子,我们之间的纠葛该消除了,今后彼此别再有话不明说、暗地里互相猜忌了,是不是该为同样的目标来共享成果呢?就赦免那孩子吧,因为他存活的这缕牵绊,正紧系着你我。」
2
远子压根儿不知道準备作战是如此忙碌,为了稳固守寨,在四周围上栅栏、堆积石块、建造嘹望塔,又必须囤积兵粮,还需将刚收成的粮食搬运到数里远之外。冶铁的工匠奋力赶工,师傅们彻夜未眠挥槌锻炼,妇女们匆促搜集的衣物和旗子,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甚至皇子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让老弱妇孺遭受战火波及,计画在丧山山麓设置避难屋寨,因此整顿那里又成了浩大工程,由于人手短缺,结果远子等前往躲避的民众必须全部自力更生。
如此一来,身份尊卑的借口也说不通了,远子生平头一次靠自己掘土、打桩,建造栅栏,儘管工作吃重,却不会感到无聊,至少她觉得——这比缝衣服有成就感,虽然有时隔日早晨去看,栅栏还是倒了。
象子暂时不用值勤,从斋宫回来协助众人备战,但没想到这女孩既碍眼又帮不上半点忙,嘴里光讲好听话,遇到需要使力的工作总是率先开溜。远子心想,迟早会和她杠上,像过去一样变成口水大战的吧。明姬也在屋寨,举止依然娴静优雅,一心努力工作的行为成为大家的楷模。没有任何人能像这位公主从早做活到晚,也无人能有她的能耐,即使对讨厌的工作也持之以恆。远子由衷地向她表达敬佩后,明姬就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多年来从事这种劳动早就习以为常,这个答覆让远子心里十分酸楚。
我们绝对会赢得这场胜利,战胜后的皇子与明姬姐就能永远幸福、长相厮守了。
如此一想,远子便士气高昂起来,可是不久又反而陷入极端低落的情绪中。这种不像她个性的沉郁,原因就出在大巫女所说的不祥预言上:
「一切灾厄的元兇、成为大患的噩兆,全出现在那孩子身上哪。」
大巫女清楚指名是小俱那,远子虽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却感到心情沉重。
这日,在避难屋寨的场地内準备耕地种植根菜时,远子挥着锄头,突然感到自己忧郁极了,不禁停手蹲下身子。
为什么……连虫子都不忍杀死的小俱那为何会被说成大患呢?远子注视着土块,回想小俱那总是带着一抹犹豫的笑颜。他少有欢笑,却唯有面对远子时才会露出那种笑容,对远子而言,这可算是令她暗自得意的事。这样的小俱那会酿成什么灾祸?她真是百思不解,若说有什么可能惹祸上身,也只是因为这个少年太欠缺自我主张罢了。
大巫女说过占卜渐渐不灵验了,有关小俱那的事,说不定也是误算……
「哎呀,在摸鱼啊,远子就只会偷懒。」
突然间,远子的思绪被一个声音打断,一看之下,原来是摆出夜叉脸的象子站在那里。
「只会跟别人夸口说本事有多好多行,结果自己在打混。你呀,就只会出一张嘴,好在大巫女和姐姐面前装乖。」
远子一怒站起身,回敬她说:「给我闭嘴!只会用嘴的是你才对,给象子这种人坐上大巫女的位子,当天三野一定立刻毁掉。」
「竟敢对我……你有胆说出这种话。」象子眉毛挑得老高,「我早就在想绝对要跟你好好再算一次总账。」
「这才是我要说的话。」
就在两人彼此快瞪出火花来时,明姬从屋舍中走出来,竭力高声唤道:「远子、象子,快来。有传报说王军出动了。」
两人于是面面相觑,先抛下斗嘴胜负,飞快地跑回屋里。只见使者在屋内众人的围绕下继续报告,根据他的说法,在三野国境待命的土兵间发生了严重的混乱。
「据说有一个荒唐的消息出现,蛊惑三野民心,那就是率领讨逆军的将领才是真正的大碓皇子,而在三野的这位却是佯称皇子的骗徒。军中士气动摇似乎愈演愈烈,还有人出面作证,表示敌将的身份确认无误——王军那方的统帅才是真正的皇子。」
小俱那?
,远子彷彿遭晴天霹雳似的想着,在讨逆军阵营的是小俱那吗?这么说,曾几何时他竟成了正牌皇子。
可是,为什么?
远子心中开始狂悸起来,究竟是否真是小俱那,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才行。假如真的是他,又是什么理由让他留在大王的军队里,还被推为皇子——那或许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就在报告完毕的使者旋即动身离去,走向门口之际,远子从旁向前对他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想了解更多的真相。」
「远子!」象子叫道,「你打算把工作丢给我们吗?不要只顾自己的事。」
远子觉得非扯象子的脸颊才会爽快点,于是举起了手,然而明姬先赶来制止了她们的争执。
「别吵了,大战即将开始,自己人可别互起冲突,应该将这份力气转向其他事情才对。」
象子怒瞪着明姬,「少说大道理了,会引起三野大战,还不都是姐姐害的?姐姐已经不是三野第一的公主,没理由向人说教。」
明姬经象子一说,脸上不禁浮现阴霾,然而神色依然沉静。
「确实如此,我是没有任何资格说教,何止没有资格,我是个必须跪在众人脚下以求宽恕的罪人。可是,我还是需要说一件事。象子,无论再有能力的巫女,若不能体谅他人的伤痛,就不能成为真正的大巫女。你不了解远子的心情,而且也不曾有一个可以视为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替人着想,对吗?」
明姬姐注意到了我在想小俱那的事。
远子的老毛病就是受到同情便会态度软化,她眼眶泛起泪光,连忙眨眨眼眸。
明姬望着远子,淡淡笑说:「没关係的,你快去準备吧。你的工作由我来做,别在意这些,连我自己也不知何时会离寨出走呢。」
「不好意思,我……」远子欲言又止。
突然间,象子高声说:「老是这样!每次都这样!只要远子跟我吵架,姐姐都一定袒护她。」接着象子哇的大声嚎泣,胡乱推开人群跑向门口。「我也有伤痛,可是谁都不当一回事。」
远子担心了起来,因此在出发前试着去找了找象子,东看西寻的结果,发现她倚着内侧栅栏正恸哭不已。
「象子……其实我……」远子迟疑地唤她,象子停止哭泣,但并没将伏在栅栏上的脸庞抬起。
「远子还不是从以前就明姬姐长、明姬姐短的,总是对姐姐称讚个不停,我一直被大家拿来和姐姐比较个没完,这种心情你是不能体会的。我再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她,而且只会突显这个事实,就连成为大巫女的继承人之后.大家的目光仍向着姐姐,就算犯下滔天大罪,只要是姐姐都能得到谅解,而我,就只能当个陪衬。」
远子不假思索就道:「我看这是你的偏见,大家都一致认为象子将来就是大巫女的继承人啊。」
「别管我啦。」象子又开始洒泪,「让远子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来安慰,我最吃不消。」
远子耸耸肩离开她,不过,有个太优秀的姐姐原来也会很辛苦,今日她还是头一次被点醒。
与使者并骑而行的远子朝上里出发,大碓皇子应该正在那里筹设阵营,因此远子带着明姬託付交给皇子的新上衣回去府邸。这件配线和镶边皆选用丹红色的衣衫,是远子亲眼看见明姬在日暮后的孤州下,一针一线缝製而成的。
大碓皇子的考量,是与其在宽阔的久久里和大军交战,不如在上里设置防守的营寨更为有利,因为这里有山谷细道的攻敌优势。皇子将本营移到上里,因此当地呈现一片戒备森严的状态,皇子的用兵计画在于引诱敌军前往三野阵心,再由预先埋伏在久久里的盟军攻袭敌人后方,藉此分散以量取胜的敌军战力。
远子回到上里,这里已变成由削尖高栅围绕的模样,里门前设置的嘹望台上则有持弓哨兵正俯看监视,不经盘问确认身份,就连同伴都不準通行。在通过围栏后,她一口气奔向府邸。
虽说里长家的变化不大,但较以往显得更杂乱无章,借住的人数不断增加,即使是凡事讲求原则的真刀野都无法应付乱局。她是决心不去避难的女性之一,她将照料士兵并留守寨里直到最后一刻。远子知道在这勇敢的决定中,有一部分理由是母亲无法忍受这间府邸再继续泥乱下去。
远子去找母亲,只见真刀野正在屋后忙着炊煮。她包着头髮,以绳带绑好两袖,在指示妇女们的同时,还露出战士的表情烹煮军粮。
「娘。」
「啊,远子,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是回来玩的,」远子先将重点明说,「是因为有事必须会见皂子才来这里,而且还有东西必须转交。皇子在哪里呢?」
「大碓皇子今早刚前往久久里了。」
远子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真是的,只差一点呢。没办法,不立刻赶去就来不及了。」
「你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娘不准你去久久里,王军即将到来,随时都可能进攻久久里。」
「所以我才必须赶在开战前与皇子谈。」远子坚持说道。
真刀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听过有关那位王军统帅的谣言了吧?」
「嗯,有啊。娘认为呢?」远子焦急问道,「怎么可能会是小俱那?椎会相信他甘愿去当敌军的将领呢?总之我想当面问问皇子的意思……」
真刀野默然不语,然而远子看见母亲的表情愈来愈凝重。
真刀野将包头髮的遮布解下交给身旁的女性,拜託她暂代工作后,就推着远子的背脊说:「跟我来,在这说话不方便。」
真刀野进到一间东侧单房,这里原本是远子他们使用的儿童房,现在却改成放运来的众多杂物的储藏室。值得回忆的场所变得如此凌乱不堪,远子实在于心不忍,不过如今也不是沉湎感伤的时候,因此只能视而不见。母女在堆栈的长箱和藤编箱围绕中,对面而谈。
真刀野开口说:「不要问或许比较好,想来你大概还不知情,我就说出来让你明白。皇子已确定对方就是小俱那,而且非常震怒呢。」
远子倒吸了口气,「震怒……因为是小俱那的关係?」
「大碓皇子生气也是无可厚非,被人指称不是真身而是假冒,这么诬陷他的传闻让自尊心极强的皇子忍无可忍,再说小俱那——确实有理由激怒皇子,让他对那些无凭无据的谣传不能再一笑了之。大碓皇子恨不得能杀了小俱那,当他气势汹汹地离开这里时,还说『我是个养虎为患的蠢蛋』……」
「为什么?那么疼小俱那的皇子为何说出这种话?明明知道小俱那的个性绝不会怀有任何坏心眼,却这样指责他。」
就像非常疲惫的人惯有的动作一般,真刀野将手指按在眼皮上,隔了半晌才又苦闷地说:「远子,小俱那……也是皇子,大碓皇子以前就调查过了,原来小俱那是大王之子……而且皇子怀疑他就是当年恰巧来三野的斋宫夫人产下的私生子,但这个隐情太过罪孽深重,再加上皇子也并非猜忌之辈,因此也就一直没有张扬。然而,这次事件终于让真相大白,所以皇子表示绝不容许大王及斋宫夫人立小俱那为皇太子的计谋得逞。」
「骗人……」远子在大受冲击下,涩声说,「小俱那才不可能是皇子……」
「娘自从大碓皇子说出原委以来,就一直自责不已,因为那天我毫不迟疑地捡起芦苇船上的婴孩喂哺,而且觉得此事似乎不方便肩齿,长年都没向大巫女提起。或许这全是娘的错,毕竟我多少还是察觉了救他不妥,才不敢向大巫女稟明。」
远子摇晃着母亲,叫道:「别这么说,这样——这样小俱那太可怜了,不,连我也受不了,若没小俱那,我活到现在也没有意思。救婴孩哪里有罪?娘也真是的,不管小俱那的出身如何,他都是我们家的孩子,您不是清楚讲过吗?」
真刀野眨眼注视着女儿,终于浮现一丝微笑。
「啊,是的——是呀,现在后悔实在太蠢了。最近彻夜不眠的情况增多,说不定是太劳累了。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娘很怕大巫女,她可曾提到小俱那的事吗?」
远子心中打了个结,在听见大巫女挑明说小俱那是「大患的噩兆」时,已让她觉得心头重如千斤,实在不想再告诉母亲多添烦忧。
于是远子格外开朗地说:「别那么担心,不要紧,我会去查明真相的。」
就在她正準备出门离去时,真刀野慌忙叫住她,「远子丫头,你说要查明真相是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