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藤太……
阿高的声音似是穿透黎明的白雾而来,藤太连忙抬头,随即知道那是幻觉,因为不曾听见脚步声接近,亦无人喧动静。茂里和广梨同样蹲在一处,冷得抱紧身躯,他们跟着藤太抬起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他们全都彻夜没合眼,躲在险峻山下的瀑布水潭附近,等待利乡回来。现在该是虾夷女子回来的时候了,她承诺带阿高同返,却一直迟迟未归。
「好慢。」广梨喃喃说,「她真的信得过吗?」
「我相信利乡说认识阿高是真的,因为她一看到我就猜是阿高的亲戚。我的直觉很准,她在虾夷人里算是很识大体的,不像会做出蠢事的女人。」
听见藤太替利乡说情,茂里半调侃道:「说到女人,藤太的直觉根本不準,比谁都还容易通融。」
「你觉得她有鬼?那怎么不早说?」藤太回嘴道,茂里轻摸一下鼻子。
「我不是不信任利乡,她的倭语还没流利到能编出那些事吧。不过,我怀疑的是那位介绍我们去跟她见面的人物。」
茂里瞄了一眼那个叫尼莫勒的虾夷人,他是田村麻吕待在多贺城市街时收留的部属,正和冻僵的三人稍微保持距离,将毛皮铺在岩石上,舒服地安歇着。那副仪态端正的模样,简直让那些以为虾夷就是粗鲁蛮族的人也为之改观,他穿的是由官方配发的衣服,因此怎么看都像是倭人。
尼莫勒利用密道巧妙地带领一行人潜入虾夷国核心,若没有他从中牵线,是绝对无法侵入重地的。然而,这些来自武藏的年轻人感觉尼莫勒相当可疑,他在田村麻吕面前装出由衷地恭顺,不过三名半调子随从却察觉到在那掩饰的表情下,其实藏着晦暗的眼神。
「这座山是虾夷圣地吧?哪有可能轻易闯进来?我觉得未免太容易了。少将大人为什么对他那么放心呢?老实说,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茂里压低声说道。
「我也不明白京城人到底想些什么。」
「不,少将大人自有打算,所以别想太多了。」
「是啊,提到京城人,你连对男的都很通融。」
听了藤太这番话,广梨轻轻笑起来。
藤太对于在朝廷担任近卫少将官衔的田村麻吕,其实并不像茂里般打从内心敬佩,他如今仍为随侍此人是否妥当而感到疑惑。虽然从虾夷人手中夺回阿高是彼此的共识,但是从有以朝廷为后盾的使节在寻找阿高这件事来看,其中恐怕隐含着意想不到的理由,因此让藤太等人十分担心。
这是自从白儿指名道姓说出坂上以来的不安,藤太努力不多想,无论再担心阿高,也知道自己等人能力有限,确实只凭三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如此快速地接近留在岩山的阿高的。
无论是白河的关口或多贺城的陆奥镇守府,田村麻吕凭着显赫的官衔充分发挥了强大的作用,不只是随意要求寝食衣具或是探听当地消息,只要有需求,就算借派一支部队也不成问题。
然而,田村麻吕只选择了这名精通倭语的嚮导,他无意添兵增员,人马皆留在山下待命,自己则深入重地,想彻底单打独斗一番。
藤太转头望着田村麻吕,这高大的京城人借着小火堆的微光正擦拭着长剑,他的装束与藤太等人无异,皆是黑衣裤和防寒背心,象徵宫廷官员的袍服从一开始远行起就没穿过,如今他满脸鬍髭、双腿盘坐的模样,活像是山贼头子。然而他全不放在心上,一副惯于野宿的态度,这正是此人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愈和这号人物接触,就愈了解他的豪迈大胆,有时甚至不知是何种动机让他临时起意行动。对坂东人而言,这种蛮勇毋宁是平易近人的特质,贵为近卫少将竟然如此率性,因而博得广梨和茂里的好感,原本对京城就怀有憧憬的茂里更是大为叹服。
然而,田村麻吕并非没有野心。只要不违逆他的野心倒还相安无事,一旦与藤太等人对立,他还会如此友善吗?
迟早会看透的。万一发生事端,也可以藉此看清他是否表里如一、值得坂东人尊敬……
藤太眺望着审视手中长剑的田村麻吕,一边如此思忖。风波绝不可能避免,儘管在这之前他们不曾遇到过敌人,一路顺利来此,但是不管怎么说利乡也未免太慢了,只能猜想她恐怕遭遇了不测。
阿高……
藤太朝着雾霭笼罩的彼方,对他发出心灵呼唤。这里的严寒犹如隆冬,不愧是极北之国。自己竟然追到千里关外,可是,至今为止片刻不离的搭档仍在遥不可及的深地。
阿高看到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他得知了藤太不了解的事,变成不再熟悉的陌生人了?藤太在心浮气躁中,为涉入险地的广梨和茂里感到忧心。两人坚称无关紧要,不过藤太仍觉得事实上是自己害他们捲入了风暴。
阿高和我们难道无法平安回乡吗?
忽然间,田村麻吕将刀「锵」的一声收回鞘中。他握住护手,对其他人说:「看样子最好还是离开这里,等雾散了立刻下山。利乡恐怕不会回来了,她无法偷带阿高出来。」
「该死的,竟敢背叛我们。」尼莫勒小声说着,广梨忍不住脱口道:
「对虾夷人来说,你才是叛徒。」
这真是言多必失,果然尼莫勒面带怒容,反驳说:「我的作为都是替虾夷着想,消除蛊惑人心的绮萨儿是族人的心愿,我是为了让大家的噩梦清醒才会如此。」
「谁管什么绮萨儿,我们要找的是阿高!」
藤太正想说句自己的想法,忽然察觉到周遭情况有异。
「喂,我们没空等到雾散了。」
瀑布掩盖的喧声,如今在润湿的空气中清晰地传来,那是浩浩蕩蕩的移动气息、物体声响,还有在林间隐约可见的移动身影,似乎挟弓持矛,总之对方确实携有伤人武器。
「是虾夷兵,从三方包抄过来。」
「我们被发现了?」田村麻吕显得不慌不忙,「这种迎接场面未免太夸张了,难道不明白我们就这几个人?如此一来,只要浓雾不散,反而便于行动。」
「您的意思是让对方误以为我们人多势众而有所顾忌?」藤太问道。
「不,我是指可以别管对方。后面就是瀑布水潭,无论对方人数多少,没突破重围就别想下山。」
藤太在惊讶之余,感到愉快起来,他很欣赏田村麻吕的应对态度,便拿起弓,一弹弓弦说:「那么,我们坂东武人可以大显身手了。」
广梨和茂里应道:「没错。」
他们面面相觑,咧嘴会心一笑,他们这一伙都不算赌命决斗的生手了。
三人朝敌人射箭后,虾夷兵立刻还击,然而两方的箭全在雾中射偏,几乎没有命中目标,倒是敌人不免阵脚稍乱。
田村麻吕拔出长剑示意,叫道:「我们走吧。继续突围!」
藤太等人也抽出备用小刀奔跑起来,田村麻吕率先沖往前方,至少他不是那种让部属做挡箭牌的武将。然而一阵风起吹散濛雾,突然看清楚的视野里,只见虾夷兵超乎想像的多,大批军队正将他们团团围住。
「且慢!」田村麻吕同样以下令突围时的声量大吼道,「改变战略,快丢下武器!」
「现在才说改变战略?」藤太吼问道,田村麻吕显得相当乾脆,将长剑一抛。
「你也快照我的话去做,现在我们还没杀人,他们也不会乱开杀戒。」
「开玩笑,我们可是闯入虾夷圣地。」
「这就要赌赌看虾夷人的待客之道了。」田村麻吕以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语气说道。
藤太委决不下,但是身为侍从,总不能不顾主人立场率性而为。
就在藤太等人不甘心地抛下武器、茫然杵在原地之际,全副武装的虾夷兵将他们一举包围。
在敌人面前弃械投降,可比决死突围更需勇气。一脸凶煞的虾夷兵望着他们,正苦思该如何惩治,藤太等人不禁窥伺着田村麻吕会作何反应,只见他傲然挺胸,与站在多贺城镇守府将军面前的态度一般无异。虾夷兵不久取出绳索绑住投降者的手腕,将他们串连成一排,田村麻吕依然镇定如故。
绑缚完毕,虾夷兵强拖着俘虏步行出发,似乎即将前往村落。正如田村麻吕所料,四人并未当场送命,不过却遭受了牲畜不如的拳脚欺凌,藤太不禁咬牙切齿,自己等人从没忍受过这般屈辱,也压根儿没想到会去忍受。
在历经艰苦的行军路途后,一行人带着小枝枯草所刮的累累伤痕,被领到虾夷人的暂居地,四人全被丢进了无窗的小屋里。串绑他们的绳索虽解,取而代之的是戴在手腕上的坚硬木质对铐。
士兵闩门离去后,怒火无处可泄的藤太沖着田村麻吕说:「您就这么贪生怕死,甘愿受这种侮辱?」
在旁的广梨有气没力地说:「尼莫勒不知何时失蹤了,那家伙只顾开溜。」
「他该不会一开始就存心不良吧?」茂里喃喃说道。
藤太瞪着田村麻吕,「这么说都是您不对,竟然没看出那人狡猾多诈,还委託他带路。」
「冷静点见机行事吧。总之先坐下来休息,怎样?」
田村麻吕稳坐着悠然说道。即使是地面,仍铺着少许乾草。
「不妨静下心重新思考来此的目的,我判断若要下山捲土重来,还不如想办法留在虾夷深山里更省事,所以才不惜留下来。性命固然重要,但是达成任务更要紧,我的任务就是找到阿高,从虾夷人手中将他夺回来。」
藤太不禁哑口无言,田村麻吕继续说:「何况尼莫勒并没有那么恶劣,他有自己独到的正义感,也讲道义,这次失败未必全是他的责任。」
「我实在不了解您的想法。」藤太无力说道。无名火既消,他霎时感到虚脱疲累,只好席地坐下,切身意识到双腕间的束缚。「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希望,如今我们只能任人宰割。」
「嗯,没错。不过只要一口气在,或许能想出什么好点子。」
田村麻吕的回答实在太过乐天,倒是广梨灵机一动说:
「假如有阿高在,也许他能救我们。」
「是啊,要是他能得知我们的消息就好了。」
真丢脸……藤太背倚墙壁如此想着。陷人困境的原本就是阿高,大家不正是为了救他才来这里吗?
「阿高真的还活得好好的?」
「藤太,你怎么讲这种丧气话?」
一旦情绪跌落谷底,在这种密室里实在很难保持乐观。藤太垂下头,终于喃喃说:「我对不起你们,竟然还陪我一起来送命,假如害你们也回不了家乡,我真是难辞其咎。」
「算了,是我们硬要跟来的。」广梨安慰着,藤太又说:
「这都是我自作自受,阿高跟虾夷人离去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想隐瞒事实,没告诉阿高其实他有一半虾夷血统。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那样,或许是怕他离我而去吧。阿高说得没错,我一直把他当跟班,究竟是要他怎么办?」
望着意气消沉的藤太,广梨感到意外般频频眨眼。
「我曾怀疑你们无法区别自己和对方的差异在哪,但我不觉得是谁在顺从谁。搭档不该是这样,而是像车有双轮般共同运转,保持绝佳的平衡,因此才无人能取代你们。」
藤太没有回答,广梨伸脚戳他一下。「别沮丧,只要见到阿高就立刻能明白了,你们这对搭档又不是才刚认识而已。就算阿高是虾夷人,又怎能轻易断送你们的关係?」
一直保持缄默的茂里开口说:「是啊,藤太不必觉得责任重大,我们是对你们这对搭档效忠,又不是针对你个人。」
「你不是很讨厌效忠吗?」藤太不悦地说着,茂里诡异一笑。
「是啊,亲族间讲这些全是屁话。你和阿高是郡长家的少爷没错,可是我绝不当你们的喽哕。喂,想想从前吧。我跟头脑简单的广梨不同,还常跟你们唱反调呢。」
「谁头脑简单了?」广梨插嘴问道。
茂里也不搭理,径自说下去:「我啊,算是素性不良,所以幸好没被送进寺院或国学,不过在我留意到时,却发现周遭没半个家伙爱啃书,全都生得一副呆相,武藏真叫人闷死了。我看到你们哥俩好就心烦,身为郡长家的公子还游手好闲,我就是想毁掉什么鬼搭档,才跟你们亲近的。」
「有这回事啊?」藤太偏起头来纳闷,他是那种既往不咎的性格。
茂里小声笑道:「我就是这副脾气,而且记得可清楚了。原本绞尽脑汁非搞怪不可,但你们没被整垮不算,竟然还一起收拾残局。对我来说,你们才是武藏唯一不可小觑的对象,所以才决定加入当你们的同伴。我就是这样,只愿意效忠自己心服口服的人。」
茂里注视着藤太说:「要坚强才行,你不是需要阿高吗?他也同样需要你。我们是看在你们搭档的分上才跟来的,就算阿高有一半虾夷血统,我们也会认同那就是搭档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重新打起精神的藤太点点头,「总而言之,最重要的就是相信阿高,我们也是为此而来的。」
忽然间,田村麻吕开口说:「虾夷族很尊重杀人的方式,即使要处决我们这种侵犯圣地的罪人,也应该会重视祭神的礼仪。如此一来,就能想办法接近山上的岩屋,在重重守护下的阿高也有机会得知我们的行蹤。」
2
四人被拖出小屋时,周围暮色已至,身旁围绕的士兵备好火炬,让他们徒步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夜空清朗,独有满月浮现在靛蓝渐深的凈澈山脊上,虾夷兵默默前行,对于被带出陌生村落的四人而言,的确是一段令人惶惶不安的路程。
抵达的地点是距村落相当远的岩山脚下,藤太望见阴暗的岩棚上凿有无数小洞穴,不禁十分诧异,旋即猜到是墓穴,真让他浑身发毛。
岩棚围绕的洼地形成了小广场,中央竖着高柱般的细长巨石,周围则有柱石排列成放射状,儘管这幅景象有点陌生,不过众人皆知那是进行仪式的地方。
押送藤太等人的士兵队伍走向广场边缘,将四人带往首领模样的人物身边。那是一名体格魁梧过人的大汉,两侧有年轻部属严阵以待,额际上绑着豪华饰带,身穿花纹华丽的衣装,还佩着长剑,浓黑的鬍鬚掩住面孔,同样浓黑的眉下生着一双锐利大眼。
「哼!」大汉嗤之以鼻后,以虾夷话说,「我以为只是几只老鼠,没想到看走了眼。站在那里的大个子倭人,你不像是钻后门的鼠辈,为何出现在这里?怎么没耍花招来个正面突袭?」
田村麻吕仰起下颚,迎上他的视线,「以这种方式与你会面,我是万不得已……」他口中喃喃后,这才拼凑着以虾夷话说,「听说你就是名将阿弓流为?」
「正是本人。」阿弓流为显得颇为自豪。即使他站在高于俘虏位置的地方,不过估量之下,田村麻吕与他的身高相差无几。阿弓流为看似比较老成,下腹略微外挺,感觉上他们俩风格类似,彼此在对视中也心照不宣。忽然间,藤太首次发觉田村麻吕即使身在虾夷人之间,也不会显得不协调。
阿弓流为逐字逐句地说:「那么,倭人,你是何许人物?」
「我是坂上田村麻吕。有朝一日,本人会以统率大军的将领之姿与你见面。」田村麻吕大言不惭地说道。
「行,我会记住你。不过,可惜没机会了,你们犯的是私闯圣地的重罪,只能以命相抵。」
田村麻吕平静地试着反驳道:「我们只是为了带走一个倭国孩子而已。」
「没有那个人,我们找回的是虾夷族的女神,苏醒的绮萨儿将会制裁你们。」阿弓流为朝士兵打个手势,他们就将四人推向中央的石柱。
「那人讲些什么?」听不懂虾夷话的藤太小声询问田村麻吕。
「他说绮萨儿会制裁我们。这么说,阿高可能会来广场。」田村麻吕答道。「假如就像尼莫勒透露的一样,他们若将阿高称为绮萨儿,那么他将会来到这里。」
藤太口中自语道:「也就是说,阿高会来制裁我们?」
接近石柱时,发觉已经有人先到,原来是利乡站在此处。只见她头髮散乱、衣服破损,没有趋近细看之前,简直认不出她是先前那个仪容整洁的女子。利乡并没有被绳索绑缚,却露出失去一切希望的神情。
利乡望着被押来的四人,绝望地轻声说:「请原谅我,没想到会变成这种结果,阿贝乌其芙奇早已洞悉我们的一举一动。」
藤太很同情她的处境,并不责怪反而问道:「你见到阿高了吗?他怎么样了?」
「阿高……」利乡欲言又止,掩起面孔。「完了,阿高落人了那些人手中。他可能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中了阿贝乌其芙奇的魔咒,变成了其他人。」
利乡的泪水从指缝滑落,「如今我才知道自己辜负了绮萨儿的遗言,在最后关头,她将婴儿交给我母亲,而母亲为了达成她的遗愿,甘愿冒险潜入倭人守寨,最后终于重获绮萨儿的信赖。偏偏我这个不孝女,又将她的苦心付诸流水。」
「阿高发生什么事了?」藤太不禁大声问道,利乡啜泣说:
「绮萨儿不会饶恕倭人,会向他们释放出恶路王,我们恐怕将成为献祭品。因为住在山峰上的女长老能够扭曲阿高的意志。」
绮萨儿……恶路王?藤太难以置信地在心中默念着这些奇异名称。
岩山的稜线逐渐转为黑沉,月影愈显皎白,衬在清冷的夜空中。地面上数十枝炬焰升烟,广场一片火耀。围绕的虾夷人显然正紧张地等待着什么,他们压低声交谈,时而仰望耸立于暗夜中的黑峰。
广梨按捺不住地对利乡说:「喂,就算乱猜也好,快告诉我将会发生什么事,反正我有心理準备。」
利乡缓缓答道:「绮萨儿的仪式已经十七年没举行了,我也不清楚她将来此处,还是会显示什么异象……」
围绕在广场的虾夷人突然发出喧嚷,炬焰也随起晃动,喃喃的祈祷声此起彼落。藤太等人仰望黑峰,终于看清骚动的原因。原来有一道青白光焰,如巨星白天而降出现在山稜上,那发光体暂且颤抖似的闪烁一阵后,立刻以骇人的速度冲下山峰。
「那是什么?」最初只是惊讶自问的广梨霎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立刻明白那团发出磷焰的物体正沖着广场而来。众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极其骇人的景象,那家伙显然不是寻常生物。
「惨了……」田村麻吕的低声自语几乎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