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苑上
……此时,贵居深宫之帝女独立帘畔,倚柱眺庭之间,闻一男子如是自语,遂甚感兴趣,欲知瓢箪迎风摇曳何方……
《更级日记》菅原孝标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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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苑上的眸光从翡翠纸镇移向父皇,这位倭国至尊的当朝天子,御容实在衰老骇人。昔日驾临后殿时的父皇英姿焕发,眼神锐如枭鹰,凡举行活动无不热衷,不曾有片刻稍閑。他喜爱留待户外,爱好骑马猎鹰,面孔总是晒得黝黑。如今那份阔达已蒙上晦影,双目辉采尽失,下眼睑愈见垂肿,掩在胡下的嘴角不再挂有笑意。
「您的意思是要女儿去伊势?」苑上反问道,一时不敢置信眼前那张憔容及所说的话语。
坐在紫檀椅上的倭帝穿着艳纹袍服,并系有镶石皮带,众臣恭候在侧,彷彿想找碴似的紧迫盯人。苑上当然了解这次面圣多少有点正式,因此刻意装扮整齐前来觐见,儘管簪钗沉甸甸地戴不习惯,但自己勉强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公主。话虽如此,她实在忍不住想反问。
倭帝困惑地回望着苑上,语气慎重地说:「你有何不满?伊势的斋宫夫人①因你丧母而深表同情,希望你能成为谈心的对象,你的生活可以比任何人都安全无虞,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伊势确实是庇护自己的绝佳地点吧,苑上苦涩地暗想。历代皆从公主中遴选一位巫女,以斋宫的名义派到祭祀皇族先灵的神社。苑上并没有获选,像自己这种神明看不中意的女孩待在深山神社里,岂不是无聊透顶?
「只有女儿去安全的伊势,贺美野该怎么办?怎么能放得下心?我们一样失去了母后,连住惯的宫殿也没有了。」苑上斟字酌句地将话锋巧妙地转向皇弟。自从皇后崩逝后,后殿早已拆楼毁屋,苑上和贺美野只能暂居东宫御所②角落的一处临时宫舍中。即使贺美野年龄尚幼,还是不能寄住在巫女的神社。
「贺美野有大秦公自愿担任养亲,不必你来操心。大秦公一族与皇后亲族有血缘关係,他们原本就具有百济王室的血统,是性格相当开朗的民族。他表示会有曾经渡唐求学的博士随侍贺美野,也会全力提供关照及教养。」
啊,原来如此……
苑上即时会意,她的异母兄弟多到连十根指头都数不完,母后只产下了皇太子和苑上、贺美野三兄妹而已,贺美野如今还只是个体弱孩童,不过以野心人士来看,他可是一位前途无量的皇子。
但是没人想收留我,连生母的亲戚也没人在乎我……
「袭击皇后的灾厄绝不能再次降临到你们身上,除了安殿皇子因为东宫身份不能离宫以外,朕已筹划万全,至少让你们姐弟在宫外有安身之处。这么一来,朕才能安心。」
父皇如此说着,苑上听来却备感空虚。与其说设想周到,倒感觉像是在赶走她这个麻烦似的。如果父皇是因为不幸接踵而至所以感到精疲力竭,那么自己等人还不是一样?苑上如此私忖,觉得十分落寞。
「父皇的厚意,实在让女儿感激不尽,可是苑上……想留在宫中,不知可否允许女儿不必去伊势呢?」
「此为何故?」果然倭帝险眉深蹙,昔日扬鹰般的容貌依稀犹现。
然而,她仍鼓足勇气道:「女儿也是皇族嫡系,请您准许苑上以族人身份对抗这场灾变,如今势必要刬除宫中灾厄,女儿希望至少可以尽点心力。」
倭帝注视着她,这个面泛樱红、眸瞳露出好强又率直之色的少女,丝毫没有皇后的昔日身影,那强烈的眼神毋宁说是得自父亲,不过倭帝对此漠不关心。
「自己要懂分寸。」倭帝语带斥责道,「你若有这份心,就乖乖待在伊势与斋宫夫人一起祈祷。你留在宫里有何用处?皇后已不在人世,你耗在后宫也多半不能随心所欲。朕提议伊势之行的原因正是在此,你这孩子偏偏冥顽不灵,还需朕来点破。」
苑上咬紧唇,父皇的确言之有理。在拆毁后殿的同时,宫女们躲得躲、逃得逃,如今留下来继续随侍这对姐弟的侍女也寥寥无几。大丧既毕,今后迟早是由新的妃子母仪后宫。
看到苑上像是想隐藏表情般的垂下了头,倭帝突然语气和缓地说:
「别以为父皇是铁石心肠,宫中对你来说是不祥之地,对朕及贺美野亦是如此。将有灾厄从东北方的鬼门来临,目前为止只显示前兆的大灾难确实正直逼京城,既然能逃就要尽量远避才行,你是皇后的遗孤,朕当然重视。」
苑上闭起眼眸,她向父皇要求的不是这些怜悯,「请恕女儿轻率提议……一切还遵照您的指示。」
倭帝颔首后,看似鬆了一口气。苑上原本步履沉重地离去,脚步却逐渐加快,也不顾那些恭送的男侍瞪傻了眼,最后竟然狂奔出殿厅。
逃回东宫角落的宫舍,和衣而卧的苑上抑止不住泪如泉涌。
父皇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即使装出世故的面孔,苑上毕竟只有十五岁,少有机会结起髮髻和穿上华裳礼服。两年前进行过成人式,此后终年服丧缟素,几乎没有盛装之时。母丧结束后,父皇即刻传旨觐见,让苑上乐得几乎飞上了天,万万没想到父皇只是为了打发包袱才传唤她前去。
屋墙的另一侧是迴廊,可以听见东宫的男侍们忙碌急促的脚步声,不时还发出大声对嚷。这里是无法清静的场所,与母后的深宫迥然不同。苑上原本咬着袖口饮泣,仔细聆听外面动静后也无心哭了,不一会儿便收住了泪水。
到伊势后或许能痛洒眼泪一番,反正只有山间野兽听得见,可是哭个半死又如何?她不想藉此博取斋宫夫人的安慰,即使与那位夫人年龄相距甚远,自己毕竟是皇后嫡女,论起身份还是居高。
若是生为男儿,我就不会没人要了……
苑上头倚着手臂,如此茫然地想着。她虽然是在皇太子之后出生,立场上却绝对没有受同等尊宠。公主能继承皇位已是昔日古老的传说,父皇的男嗣又多到满地跑,如此一来,身份过于高贵的公主反成了烫手山芋,即使下嫁皇族或重臣,对方也顾及她是皇太子之妹,觉得难以高攀。
「哎呀,公主怎么这样糟蹋重要的礼服呢?」乳母榛名取来更换的衣裳,走进屋责备床榻上的少女。
苑上不乐意地站起身,乳母迅速替她脱衣,同时说道:「榛名全听说了,这不是太美满了吗?只要去了伊势,就不用恐惧悲伤了,榛名也能放心了。」
「是啊,那里一无所有,完全没半点开心或好玩的事。」
乳母摇头说:「安心度日才最要紧,妖怪这样到处出没,还闹出人命来,宫里实在无法继续安居。榛名要不是为了公主,早就告假请辞了。」
苑上忽然在意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榛名,你也会陪我一起去伊势吧?」
乳母抚平礼服上的皱褶,再度摇摇头,「您已经是能自立的公主,以后不需要乳母了。榛名的夫婿也因升迁要到大国赴任,榛名当然捨不得与公主离别,不过今后还是会考虑在夫婿的任地那儿生活。」
「是吗?」苑上泄气般喃喃说,「你也不管我啊。」
「公主,您必须明白榛名是有苦衷——」
苑上转身走出房间,此刻她只想逃开每一个人。
苑上走向宫苑,从迴廊拾阶而下。此处有个小内庭,不需担心与人相遇,自从迁居东宫后,她想独自清静时就会来这里。虽然有松树和苦竹为篱,这里空间局促,但至少有一洼小池,水面浮着团团莲叶。
再过不久,当这片睡莲绽放之际,京城也是迎接夏日晓晨的时节,不过恐怕无缘得见了。蹲在池畔的苑上幽幽叹息,庭石和莲叶间掩映的身影,让她觉得公主尊严尽失,模样相当落魄不堪。
「皇姐,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少女般清亮的声音在呼唤,原来是贺美野朝她跑来。他耳侧结着一对环髻,身穿开肩的蓝色礼衣,是个比年龄看来更瘦小的大头少年。不过他睫毛纤长、白肌通透,因此很受女眷们疼爱,这种体质或许是久居室内造成的吧。苑上曾是人人头痛的活泼孩子,贺美野却一向深居,稍有不慎就发高烧。
贺美野手中紧握着练字纸,气喘吁吁地递给苑上,「皇姐,你看,博士画了好多圈哦。」
自从母后在一年前病殁,贺美野就将以往对母后的撒娇态度完全转向她。苑上也理解他是因为年幼才会如此,可是自己又不是母亲,她时常为此感到不耐烦。
「你记了好多很难的生字嘛,这些连皇姐也看不懂。」她不太起劲地应道,然而贺美野仍兴沖沖地说:
「博士说我悟性很高,就算国学生③也很难学会,所以我决心要读好多的书哦。」
「是吗?」苑上突然对能受教育的弟弟产生了一股怨意,她也练过常用习字,博士却两三下敷衍了事。「那太好了,你去吧。」
贺美野频频眨动长睫,注视着皇姐。
「赶快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苑上支着头,转开视线避免看他。
然而贺美野并未离去,只不知所措地窥望着她,终于问道:「皇姐见过父皇了吧?我也想与父皇说话,他讲了些什么呢?」
「你只要管好读书就行了。」苑上喃喃说着,突然改变主意回头望着弟弟,「告诉你吧,皇姐要去伊势,那座神社很远,必须越过东方高山,再越过一峰又一峰才能到。皇姐到那里以后就要与斋宫夫人一起生活,不能再和你做伴了。」
贺美野的小脸逐渐惨白,「我不要,如果皇姐去伊势,我也要去。」
「不行,只有女孩子才能住神社,你要去母后的亲戚府上才行。」
「不要!」贺美野难得坚持己见,「如果不跟皇姐在一起,我死也不要!我要去跟父皇说。」
「不行,皇姐已经触怒龙颜了,实在不想让你也挨骂,父皇早就心意已决。」受责备的只要一人就够了,苑上告诉贺美野,「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不能照自己的意思过日子,只能听从命令到该去的地方。」
「是因为母后不在了?」贺美野泣声问道,苑上克制自己又将勾起的百感交集,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
「对啊,你很明白就好。」
贺美野哭了起来,那如小猫哀诉的细泣,让苑上于心不忍。
「好了,好了,就算再哭,皇姐也没法子。」
如果有可能,苑上真想像他那样宣洩情绪,姐姐也一样为丧母彷徨、一样在寻求庇护和安慰。贺美野可以向她撒娇,她却无人依靠。
苑上在深陷绝望中,想起了另一位兄长。
皇兄呢?不知皇太子会怎么想……
即使同样居住在东宫,皇太子与苑上等人相隔甚远,并不曾见面,自从新年以来,身体不佳的安殿皇子在各方驱邪除魔的术士围守下,一直幽闭在东宫深处的内室。那种戒备森严的气氛,让她来东宫后也对会面一事难以启齿。
乾脆去和皇兄谈谈好了……苑上正出神思索时,贺美野紧紧抱住了她。
「我不要皇姐走!母后死了,假如连皇姐也见不着,我会发疯的。」
苑上不禁悲从中来,搂紧幼小的弟弟。即使是代替母职,如今需要自己的人或许唯有这个皇弟而已。她叹气暗忖着:为什么我就不能多疼贺美野一点呢?身为姐姐理当照顾幼小,可是我竟对他这么无情。母亲一点也没遗传给我,是因为性格不像女孩子吗?我为何会这么令人讨厌?是因为缺乏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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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于天皇即位时,选拔至伊势神宫祀奉神明的公主或女王。
②皇太子的居所。
③律令制规定,指在中央大学及地方国学的就读者。
2
醒来后,只见帐幔另一侧的白壁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仰望着床榻的罩顶花纹,苑上发觉自己睡迟了,看来她早已适应东宫的喧扰环境。
做了迁都的梦……
即使惯居后殿,那里毕竟是在新京城建造的宫殿。从平城京迁都来此时,苑上已年满九岁,清纯年轻的母亲,还有豁达开朗的祖母,对新居不便之处颇有微词,苑上却毫不在意,只为崭新的宫柱及靛蓝的垂帘感到欣喜,甚至跑遍了宫廷各个角落。苑上由衷觉得那时真是不知忧愁的年纪,为何能那么无忧无虑呢?她隐约察觉母亲等人不只是担忧迁都后的居住感觉而已,但儘管如此,她还是认为严重的问题只需大人费心就好。
可是,从那时起就开始发生不幸,半夜里喧嚷大作,有消息传来说是造宫的大臣惨遭杀害,从此陆续闹出人命。事件发生后不久,十二岁的皇兄就取代猝逝的皇叔被立为太子……
安殿皇子成为皇太子后,祖母就时常走访后殿。起初苑上害怕这位与母亲性格迥异、凡事有话直说的皇太后,后来她却逐渐成了苑上最喜爱的至亲。名为高野上的祖母是一位熟稔唐传①知识的聪慧妇人,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身为皇太后坦率而不矫揉造作。
高野上也是唯一称讚苑上活泼好动的人,母后及侍女们皆是闺秀出身,不仅举止典雅,也不喜欢大声喧哗或随兴奔跑,不过高野上却袒护受责备的苑上,对她的行径一笑置之。
「苑上,祖母看到你就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我就像你这个年纪,光着脚丫子在山野里奔跑。祖母可对天发誓,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皇后。尽量去跑、去乐吧,你是个健朗的孩子,和祖母同样有活力,可以走得好长好远。」
皇太后……苑上按着眼角,忆起某次在深夜里惊醒,听见祖母与母亲在月下露台交谈的话语。那是一段痛心的对话,母亲似在隐声啜泣。
高野上说:「不要紧,别顾虑我这老朽之身,只要能拯救皇族我就安心了。唯有皇太子不能因此遭殃,否则我族担负的仇恨将变成无法挽救的悲剧,必须有人来阻止才行。」
母亲细声说道:「请您召唤他人代行就好,别亲身尝试危险。」
「不,我已经开始行动了。」高野上坚持地说着,接着语气又缓和了,「你我都不是真正的皇族出身,只是嫁人宫中的妇道人家。不过产下皇嗣,就必须同时担起保卫之责,为人母就是如此,这个道理你也明白吧?」
母亲似乎表示同意,「臣妾明白,也有所觉悟。」
自那夜之后不久皇太后就崩逝了。失去祖母的母后变得更坚强,可是去年春季她也终于心力交瘁……
苑上坐起身,拨去覆在脸上的髮丝,在拂去这些回忆时,她抱定了决心。
去见皇兄吧,与他会面把事情告诉他好了。
苑上的心愿并未遭到冷淡拒绝,但在引往皇太子的接见室之后,安殿皇太子迟迟不出面,似乎正在婉拒多方的会见。隔着屏风的另一侧,似有使者与男侍争论不休,苑上也等得心浮气躁,差点没失声抗议。
随侍的榛名轻轻一拍苑上的膝头,「下次再来如何呢?」
「我们同样都住东宫,与其下次再来,我宁可在这里耗。」苑上怏怏说道,榛名连忙顾忌着四周张望。
「这种话可不能让人听见。」
「人家是讲真的嘛。」苑上说着,实在久等到疲倦不安。或许安殿皇子在十二岁以前的确是苑上的兄长,可是现在再怎么说都是皇太子,与一般皇子身份不同,而是继承天子一切的人选。自从立为太子后,安殿皇子就迁离后殿,由专属侍从照顾并负责教育。
为了打发无聊,苑上开始说:「榛名,你还记得吗?就是皇兄背我去摘梅花时的事。当我抓住高处的树枝时,皇兄绊了一跤,留我挂在梅枝上,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断了,我掉在皇兄身上,害他被压得头昏眼花。」
乳母无奈地应道:「榛名当然记得了,能一脚踹在未来天子脸上的人,也只有公主一人了。」
「可是皇兄一点也没生气呢,以后摘下的梅枝也没有那时好看了。」
脚步声终于响起,一位与男侍装束相异的人物现身了,头巾披戴在略微花白的髮髻上,身穿长衣还蓄着细垂唇髭,个性看似相当严谨。
「这位是东宫殿下的主治大夫,名唤永德。此人有要事需向公主稟明,因此前来参见。」男侍如此介绍,永德俯首行礼。苑上心烦不己,仍隐忍着倾听老者说明。
「殿下对公主来访分外欣喜,吩咐即时会见。不过,公主,在下以主治大夫的立场,想请您避免谈起让殿下添忧的事,比方说现在不宜谈起已逝者的话题。」
苑上深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教我别提母后或皇太后?谈这些事情有这么敏感?」
「殿下患有重疾,这是由心智耗弱而起,严重时数日饮食不进,只能卧床昏睡。今天稍有起色,但情况还是绝非良好。」
苑上小声说:「我也难过得食不下咽,贺美野连日发烧,我们彼此分担的痛苦都一样。」
永德心情沉重地摇头,「皇太子的地位何其重要,恐怕您是难以理解的。即使当今圣上担任皇太子时也曾几次卧病,但安殿皇太子却比圣上更加脆弱,又遭受接连不幸的打击,因此变得虚弱不堪。」
苑上唯有点头同意,拉起肩上的披巾,「我明白了,那么请让我见皇兄吧。」
大夫吩咐榛名在此等候,只为苑上领路前往深殿的迴廊。
穿过贴满符咒的门扉,来到最里侧的房间,此处罩顶覆盖的床榻已拉起帐幔,安殿皇子正坐在厢房里的藤椅上。从这间屋字低倾的厢房彼端,可看见苍翠绿意,檐下悬挂着几个鸟笼,传来呖呖清啭。苑上暗讶此处如此幽静,实在难以联想是置身于东宫。
安殿皇子留意到来客,就挺直了背脊。
「真高兴你来,好久不曾这样轻鬆见面了。」
那声调和动作绝对不带矫饰,苑上了解皇兄当真喜出望外,也就将刚才等到发火的不满抛在了脑后。
「皇兄身体可好?」
「有时生病反而是件好事,原本公主来访必须按照礼数接待,现在这样反而可以轻鬆交谈。你先坐下,我这就吩咐送茶吧。」
安殿皇子未结髮髻,头髮垂散在轻披于肩的薄外衣上,虽然是病人姿态,神情却不带憔悴。这位皇子曾是纤瘦少年,度过六载后依然修长如昔,如今已是愈发优雅的十八岁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