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我年满十岁就得去上学,至于就读的学校似乎是教养院。
就算没去上学,我也已经有个老师了。既然如此,为何我还是非得去上学不可?老实说我完全提不起劲。
名为教养院的这间学校,与悠里所在的骑士院是位于同个区域。进一步来说,我常去的大图书馆就是该学校的设施之一。
儘管并非和悠里同校……却听说两所学校有一半的课程都差不多。
由于入学前得先参加决定排名的测验,因此必须在入学前几天到校接受测验。我身穿制服,跟穿着相同服装的同龄孩子们解答一样的试题。
题目里有出现妈妈在我小时候就教我的知识。反观我感兴趣的学术领域就没出几题,就算有也全是些非常初阶的问题。
因为这些题目是出现在大家共同的测验里,表示里头的问题在世人眼中都是同等难度。换言之,有一些难度只属于刚入门的问题就让我答不出来,不过另一些学术领域的问题是我早已钻研到远超出入门级好几百步的程度。
爸爸妈妈曾说我是个智慧非常极端的人。而且按照出题走向,这里似乎都是传授我所不擅长的学问……全是我不感兴趣的类型,害我更加不想来这里上学。
测验结束的隔天,我前去参加此学校的入学典礼。座位是依照测验成绩高低来安排,我的座位就在中间附近。
事实上测验里有许多我答不出来的问题,因此我对自己被安排在中间一事并不会感到屈辱。倘若测验只考数学这门科目,我大概就会懊恼到忍不住落泪吧。一想到这里,我能感受出自己果然对数学和自然科学以外的学问不感兴趣。即使成绩不如人也不会懊恼,更没想过下次要考个好成绩赢过其他人。
悠里和妈妈目前就坐在位于附近的亲属座位区里。
典礼期间,有许多达官显要上台致词说个没完。有人是谈起我们学生的前途,有人则是提醒我们背负着国家的未来。我能理解他们想表达的意思,却全都没记在心上。
我试着回想悠里昨天教导的内容。有些天体并没有大气层存在,意思是可将大气摩擦与绝热压缩省略不计,若以最单纯的方式来思考,当人站在该星球表面以适当的速度朝水平方向投掷石块,石块并不会落于地面,而是绕行星球一圈飞向自己的后脑杓,假如此时躲开石头,它就会永远绕行于该星球的周围,成为和月亮一样的卫星。
天体力学真是门美妙无比的学问啊。透过複杂的力学达成平衡,最终收敛成符合自然法则的结果。它有别于人类所制定的法律,没有所谓的不完美以及地区差异,是一门能够解开无形之力如何规範星体的科学,而且那股力量绝非超越人智的範畴。一旦懂得正确使用名为数学的语言,人类甚至可以理解整个宇宙。对于如此美妙的事物,为何大多数的人都不肯试着去了解呢?
我不经意地望向悠里,他和我对视后,朝着我稍微挥了挥手。
看着世上唯一的理解者就近在身边,我不由得将喜悦表现在脸上。
自从悠里一年前去骑士院上课后,我们就变得不太能够见到彼此,不过今后应该有更多机会见面吧。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上学也并非全是坏事。
但我在无法见面的期间里并不觉得难熬,原因是即使见不到悠里,我们的关係也不曾疏远过。
我在见不到面的期间会不停思考,绞尽脑汁思考更深入的问题,直到碰上瓶颈时才停下来,等到悠里回来时就去请教他。而他总会一脸开心地夸奖我「这是个好问题」,并温柔地摸摸我的头。每当这种时候,就有一股类似被人搔痒,很叫人难为情,以及得到他人认同的喜悦流遍全身。
然后悠里总会将突破瓶颈的提示告诉我,令我不会感到寂寞,彷彿无法相见的时间都被填满了。
台上的致词者就这么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无聊透顶又毫无意义,完全不懂这到底能给人带来何种启发的话语。接下来则是男女同学各一名走到台上,说完某种誓词之后,在女王陛下的手背上一吻。
我听妈妈提过这件事,她说负责此事对学生而言是一种荣耀,悠里去年就是其中一人,因此叮嘱我要努力上进,可是我到头来被分配在距离第一排座位这么远的地方。
我没能回应妈妈的期许。
不过没关係。
因为悠里总会夸奖我。
◇ ◇ ◇
当典礼终于结束时,因为有太多毫无意义的话语强行灌入我的耳中,迫使我不得不全部听完,所以我现在的心情是十分郁闷。
当我就这么精神耗弱地瘫坐在椅子上时,悠里迅速走到我身边,将手伸来关心说:
「妳还好吧?」
「……嗯。」
我借用悠里的手从座位上起身。
「接下来得去宿舍是吗?」
「没那回事,因为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先去吃顿饭。餐厅也已经预约好了。」
啊~对耶,距离搬进宿舍还有一些时间。
关于入住宿舍一事,我是排斥到无以复加,完全无法想像得跟其他陌生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说起住宿,记得悠里也很不顺利。啊~对了,我有印象悠里在去年今天是回家中过夜。听说他被迫与一个宛如原始人般异常粗暴的人成为室友,双方打了一架而被赶回家去。
「悠里,我这样不要紧吗?」
突然感到不安的我开口提问。
「什么意思?」
「如果我与类似跟悠里你打架的那种人当室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等我解释完后,悠里当场笑喷出声。
「噗……哈哈哈……嘻、嘻嘻嘻……」
我这句话有那么好笑吗?悠里笑到暂时停不下来,倘若周围没有旁人,他可能会捧腹大笑跌倒在地。悠里拚命用手捂住嘴巴,甚至连鼻子都遮住,不惜止住呼吸来压抑笑意。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悠里笑得那么开心。
「呵呵,悠里,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啦。」
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的我如此提醒悠里。
「呼~呼~……吸~~呼~~我冷静点,这没什么好笑的,根本没啥好笑的……」
悠里开始调整呼吸。
「噗嘻嘻……」
「唉唷,悠里你好坏,我是真的很担心喔。」
「呼────呵呵,安啦安啦……教养院里不会有像他那种人的,就连骑士院内也鲜少出现那样的笨蛋。」
「这是真的吗?」
「没错。总之……那种人出现在教养院的机率,就如同地鼠飞上天去是绝无可能。那家伙就是这类动物,出没于教养院的机率是零,妳大可放心。」
啊~原来如此。
意思是我与那种人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无须这样杞人忧天。如此一来,我就能安心了。
◇ ◇ ◇
我在悠里的陪伴下走出王城,搭乘马车前往餐厅。
这间餐厅非常高级,当我们被带进包厢后,大概是有提前告知来店时间,餐点很快就送上桌了。
面对那一道道调味与我家截然不同的料理,我开心地大快朵颐。这些菜也都相当美味,再加上我已经饥肠辘辘,无论有多少都能吃下肚。
「…………」
就在这时,我发现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什么事?」
「这真的不要紧吗……」
妈妈托着脸颊,露出相当担忧的表情。
「什么不要紧?」
我随即反问。
「……唉~~」
结果只换来一声叹息。
「伯母大人放心,夏姆的吃相併没有多夸张。」
悠里在旁帮忙缓颊。意思是我的吃相有失礼数。
……但我平常都是这样呀。
「不过啊~……」
「不要紧的,反正夏姆没必要跟魔女家那些装模作样的人打好关係。」
这句话我就听不太懂了。
「话虽如此……」
「难道伯母大人担心会发生欺负人的事情吗?」
「是啊~毕竟这种事也不是完全没发生过。」
欺负……欺负是什么意思?
记得以前我乱拉家里养的那只猫的尾巴时,妈妈就阻止我不可以欺负猫。看来妈妈是担心我会做出那种行为吧。
其实我当时也得到教训被猫抓伤手,因此妈妈大可不必为此操心。
「差点忘了说,我已拜託过殿下帮忙关照夏姆了。」
「咦,你是指凯萝殿下吗?」
「请放心,我也有答应殿下帮忙一些事情做为回报,不会因此让霍乌家无端欠下人情债。」
「这种事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啦~」
「总之,殿下在教养院的人际关係似乎处理得还不错,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原则上都能提供协助。」
「那倒也是。听你这么一说,我终于能放宽心了。谢谢你这么贴心,悠里。」
儘管有听没有懂,不过悠里似乎有拜託人帮忙照顾我。
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成为我的室友?既然是悠里帮忙介绍就不用操心了。
◇ ◇ ◇
暂时回家一趟后,这次只有我与悠里两人搭乘马车前往学校。
不过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感到相当不安,因此我在马车里多次对悠里说出自己的担忧,但换来的答案全是「没问题」这句话。
当我们一抵达学校,只见大家纷纷走下马车。此时我莫名排斥进入宿舍,就这么彆扭地步出马车。
在离开马车后,我发现旁边停了许多相同的马车,以及很多看似与我同龄的学生,大家都穿着和我同款的全新制服。
「这么晚才来。」
此时,忽有一名女性缓缓地走来向我们搭话。
这位女性有着一头长度尚不及腰间、闪闪发亮的淡黄色秀髮,让人不禁联想到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的小麦田。至于她的双眼则恍若海洋般呈现碧蓝色。
女性英姿焕发地站在我们眼前,浑身散发着优雅的气质。
这个人长得好美喔。看她身上穿着一样的制服,所以是这里的学姐吗?
「是因为我们和她母亲一起用餐,结果吃得有点晚。毕竟从今天起,她就得和母亲分开一段时间了。」
「这样啊……那的确是情有可原。」
他们两人似乎挺亲密的。感觉应该是悠里的朋友。
「你来啦,悠里。」
继金髮女性之后开口打招呼,位于一旁的那个人也穿着与悠里同样的制服。
相较于悠里,此人的身材十分纤瘦。
由于此人仪态阴柔且五官秀气,因此我起先以为是一名女性,不过他的头髮很短,又跟悠里一样身穿男性制服,我才发现自己误判对方的性别了。
说起霍乌家领地内的男性,都是些看起来练过武术或从军的人,所以他给我一股新鲜感,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性。
「……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悠里狐疑地望着那个人。
「因为听说悠里你的堂妹今天入学,所以决定来见上一面。」
「你也太多礼了吧。」
「这位就是你的堂妹吧。」
「没错。」
「我、我名叫夏姆,请你多多指教。」
我弯下腰鞠躬行礼。
「嗯,请多指教,我的名字叫做妙罗。」
「请你多多指教。」
因为太紧张的关係,我不小心把「请你多多指教」这句话说了两次。好丢脸喔,他会不会以为我是个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