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話 各自啟程

由于吃了赫德的灵魂，原本步步逼近的饥饿强化也平息下来。

右眼的血红瞳孔宛如海水退潮般迅速褪回正常的黑色。

这下右眼没必要继续戴眼罩，让我鬆了口气。让我之后不用每碰上认识的人，就得撒谎自己受了伤。

打倒布雷立克家三兄妹之一的赫德后，心里感觉暂时告一段落。儘管还剩下两人，既然现在他们不在王都，我也无从下手。

比起这点，现在的问题是罗琪希大人。她明天就要前往迦利亚。

我想整个家中只有少数佣人知道这件事吧。管理佣人的女侍长应该是知情的。

我没有被告知。感觉这在我心底留下了一道疙瘩。

毕竟我被视为没有力量之人，就算告诉我也没意义吧。相信罗琪希大人是不希望引起整个家的不安，才做出如此考量。

接着我暂时狩猎了大哥布林一会，稍微提升我回归起点的能力值。当我走在回宅邸的夜路上，格里德对我说：

『明明瞒着自己的真实身分，还想受人依赖……真是傲慢的家伙耶。』

「吵死啦！」

『你死心吧，命该如此啊。』

「我说你吵死啦！」

因为我吼得太大声，让街上喝得微醺的路人们都显得错愕。儘管因此受到注视，我仍不予理会，快步走回哈特家。

没有灯光的宅邸内鸦雀无声，我从自己位于一楼的房间窗户悄悄爬进屋内。

然后直接钻进被窝，把黑剑格里德放到枕边，闭上双眼。

真怪耶……

明明和赫德交手时大闹一番，却一点都不想睡。

脑中不停打转的思绪不让我入眠。结果我整晚都在想罗琪希大人的事，没阖过眼就迎来早晨。

『斐特，本大爷告诉你一件好事。任何时候都能好好休养才算是一流武人，而会被这点事搞到心烦意乱的你连三流都算不上呀。』

「……」

『怎么，在闹彆扭啊？丢脸，这样还算是本大爷的使用者吗！』

「你很烦耶！」

『哈哈哈！这不是还有精神吗！那本大爷再告诉你，现在你房间外正乱成一片啊。』

由于光顾着思考事情，没注意房间外变得怎样。的确能听到走廊传来複数慌张的脚步声。受过教育的佣人们平常并不会那么做，那么如今在宅邸内奔跑的理由只有一个。

就是到了早上，其他佣人们也被告知了。

我连忙跳下床，出了房间。

一打开门，便看到愁容满面的佣人们经过。

我也顺势混进人群中，前往宅邸玄关。

罗琪希大人被佣人们团团包围着。

众人都看着罗琪希大人啜泣。

当我一走近，注意到我的罗琪希大人开口说：

「斐特，早安啊。」

「这是……怎么了呢？」

答案是前往迦利亚。虽然我已知情，但仍得问。

「今早城里下达指令，命令我即刻动身前往迦利亚。这是个极度光荣的任务。」

不对，这早已决定好了。之所以瞒到早上……也就是出发前一刻，是为了让佣人们以及仰慕哈特家的民众不要一时冲动引发暴动。这个家族就是如此受王都的民众爱戴。

相信身为哈特家当家的罗琪希大人是最能感同身受。

我咽下想说出口的真心话。

「当今的迦利亚太危险了，您的父亲不也是……」

「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继承了父亲大人没能达成的使命罢了。」

「请问您得去多久呢？」

「由于得等到魔物大军平息下来，照惯例大约是三年吧。」

不行，要是待那么久很可能遭受打破千年来的沉默入侵国境线内侧的天龙袭击。若相信赫德的说词，据说罗琪希大人的父亲梅森大人战死后，天龙已被目击数度跨越国境线。状况肯定比想像中来得糟。

对手可是活天灾。一旦碰上肯定连逃都来不及就被杀死了，就算是圣骑士也一样。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要紧的。比起这件事，斐特，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可以去领地那边的家工作。因为在那里就算是布雷立克家也无法干预。」

「我也……」

「斐特？怎么了吗？」

我说不出口。我说不出要她也带我一起去。

拥有暴食技能的怪物。吞噬杀害对象的灵魂来获得力量……被排除于神明决定的「等级」规则之外的人物。对这个世界而言，我是罪孽深重的异端分子。

假如被她知道会不会遭到拒绝？一想到这种可能，我实在开不了口。

罗琪希大人不等我应声，便準备动身离开。

我没有资格阻止她。身为这个家的佣人，我只能像其他人一样目送主人离开。

就在这时，一条用蓝色宝石製成的坠子从她的胸口露出。

啊……那是我在和罗琪希大人一起视察商业区时送她的宝石。罗琪希大人之后把宝石加工成坠子，随身佩带着。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盯向坠子，腼腆说道：

「那是一次珍贵的回忆，所以我像这样片刻不离身戴着。如何呢？」

「非常好看，真的……」

听完我的回答而满足的她，说出不可能实现的话。

「斐特，日后再见了。」

「…………好的，祝您……旗开得胜……」

罗琪希大人最后对所有佣人道别后，走出了宅邸。我和其他佣人们一起目送她，直到看不见她变得渺小的背影为止。

据说罗琪希大人在这之后去到军事区，率领待命的军队出发前往迦利亚。

＊

我走出仍陷入动摇的佣人群中，回到自己的房间。

黑剑格里德被我放在床上。

我马上开始準备。话是这么说，我拥有的行李只有几件衣服、黑剑格里德和骷髅面具，眨眼间就结束了。

然后，当我握住黑剑格里德──

『看来是下定决心啦。』

「嗯，我也要去迦利亚。不是以佣人……而是一名武人的身分。」

『这样啊。』

我準备走出房间时，女侍长走了过来。

她手上拿着某种证书。

「斐特，收下吧。这是罗琪希大人送你去领地工作的推荐函。」

是刚才罗琪希大人提及的事。不过我已经不需要了。

「不好意思，这我不能收。因为我决定往后要当个武人。」

这么说完后，我秀出佩在腰际的黑剑格里德给她看。

「但是……你很弱不是吗？根本没办法当武人吧？别说这种话，收下就对啦。」

见我坚决不收，女侍长总算死心，改从怀中掏出五枚金币交给我。

「没办法，我也不能逼你。这是你工作至今的遣散费，要省着点用喔。」

「这么多……实在感谢妳。这些日子受妳照顾了，我会好好利用的。」

其实我身上没几个钱，这些金币着实帮了大忙。这下我不必走路，而能搭马车了。

我向女侍长道谢后，离开房间。

接着找到园丁师傅们，跟他们说明我的决定。结果被骂是个蠢徒弟。

因为他们是认真想培养我当接班人。

我不会忘记在道别之际，师傅们对我说「哪天想干这行就随时回来吧。」

我在哈特家的宅邸前深深一鞠躬后转身离去。

途中不忘绕到商业区买了大量乾粮塞进背包。食量大的我需要準备更多的食物。

对了，也去那边露个脸吧。不然老闆又会以为我死掉，放个花瓶在我的专属位置上。

一绕到常去的那间酒吧，却发现由于时间还早还没开门。时机不太好吗……当我这么心想时，老闆从酒吧内探出头。

「一大清早的，怎么啦？店还没开呀。」

「不，今天我是来道别的。」

老闆一听，以一脸複杂的表情缩回酒吧内。他是怎么了……我静待一会后，老闆单手拿着酒瓶回来。

「来，这是饯别礼。是你常喝的便宜红酒，你很喜欢对吧？」

我忍不住笑了。其实我不是喜欢才喝的。而老闆也明白这点，半开玩笑地送我这份礼。

「以后有空再来喝和这瓶不同的上等货啊。」

「好，谢谢你。」

我收下之后，硬是塞进背包缝隙中。整个背包已经满到快要破掉了。

依依不捨地和酒吧老闆告别后，继续往前走。

接着来到商业区的外门。準备从这里搭马车前往南方的迦利亚大陆。

总觉得站在这里看，有种怀念的感觉。络绎不绝的货物马车，以及为了狩猎哥布林在外门募集伙伴的武人们。

觉得第一次手握黑剑格里德从这里出外猎杀魔物──哥布林的那天，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办完搭马车的手续，我望向王都中央的城堡。从在那边当守卫，杀了盗贼的那一天起，一切都开始转动了。

然后如今，我即将前往魔物横行的迦利亚。

假如饿着肚子当守卫时的我看到现在的我，不知会怎么想。或许会讶异我是不是傻了吧。

「客人！要出发了喔！」

我搭乘的马车就这样驶离王都圣法特。

虽然经历许多哀伤的过往，也得到了想珍惜的回忆，算是我的栖身之所。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度回来。

直到那天为止，先暂且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