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最后一天的第五天。
我周末几乎全花在回信上,重写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写好的最后回信。早上到学校,一如往常地把信放进濑户山同学的鞋柜里。
真实存在,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真正的我」的回信。
不,但是。
「……只有一件事,是谎言。」
我边走回教室,小声低喃后苦笑。
说会替他和江里乃加油的那句话,果然还是谎言。不至于「希望他们不顺利」,但我还没有办法替他们加油。
但是希望他能原谅我最后稍微逞强。
虽然很痛苦、很悲伤,但我身心都很轻盈。
其实我原本想在周五早上回信,但我不知道如果碰面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即使知道这样很狡诈,我还是决定期末考最后一天的今天回信给他。
今天结束后,到结业式前都是放假。接着开始放寒假,再怎么早,都要等到明年的第三学期才会和濑户山同学碰面。虽然也想过放学后再放或许比较好,但大家的放学时间相同,鞋柜那边人会很多。而且今天已经和大家约好,考完试后要一起出去玩。
当然,今天或结业式那天可能会碰到濑户山同学。那就没有办法了,因为自己有错在先,这也只能作好觉悟,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像这样早上提早上学,边环视四周,紧张地将回信放进濑户山同学鞋柜的日子,也在今天划下句点了。
像之前那样在走廊上碰面,他也不会再和我打招呼,再也不会对我露出那个笑容了。
我紧紧咬牙,抬起不知何时紧盯着地面看的脸。接着,在还没有学生出现的宁静走廊上,无声,也不擦拭流过脸颊的泪水,看着前方迈步。
将近年底的十二月,走廊被冰凉的冷空气包围,感觉泪水也如同冰块般冰凉。
但是,阳光十分温暖。
宣告所有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
「太棒了!考完了!」
老师收完考卷才刚走出教室,大家立刻欢声雷动,虽然也参杂着几个同学的惊声哀号。今天是我擅长的英文和家政科考试,感觉是这五天来唯一一天专心于考试。
「卡拉OK应该很多人吧~~」
「但总之肚子饿了!去唱卡拉OK没办法填饱肚子啊。」
约好要去唱卡拉OK的五个人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行程,确实是肚子饿了,但要是不早点去,卡拉OK可能会客满。该怎么办才好呢?
「希美呢?」
优子开口问我意见。
如果是之前,我应该会回答「都好」,但是──
「那、那个,车站另一边的卡拉OK呢?那边离车站有一段距离,可能没那么多人,我们吃完午餐再去应该也还来得及。」
我鼓起勇气提议后,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
「这主意不错耶!」
优子大声说「就这样决定!」我鬆了一口气,想着有说出口真是太好了。
想到濑户山同学还是让我心痛,但大家在我身边,要是自己一个人回家,我肯定会忧郁得不断想这些事吧。
「啊~~好想快一点大叫!」
优子用今天最大的音量大喊。
「这么说来,优子不和米田同学出去吗?」
「反正寒假也会见面,今天朋友优先!」
优子「欸嘿嘿」开心说着,大家一脸不悦地纷纷抱怨「禁止晒恩爱!」「好烦喔~~」
就在此时。
「黑田!!!!!!!!!」
──碰!至今未曾听过的开门声巨响,传遍整间教室。
上一秒仍喧闹的教室,顿时悄然无声。
话说回来,刚刚、有人喊我的名字,对吧?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戒慎恐惧地转过头,任谁一看都能看出极度愤怒、一脸恐怖表情的濑户山同学就站在那里瞪着我。
……他在、生气。
他手中握着我写的信,原因一目了然。他对骗他的人是我,这一切都是谎言感到愤慨。
但我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找来教室,所以只能獃獃看着他。优子和江里乃看着我和濑户山同学,表情写着「怎么一回事啊?」
濑户山同学往教室看了一圈发现我之后,毫不客气地走进教室,站在我面前居高俯视我。
濑户山同学那至今未曾见过的锐利视线,让我缩起身体,我害怕得好想逃跑,但还是紧紧握拳看着他。
被他斥责也没有办法,因为我做了理所当然会被骂的事情。
「那、那个。」
「妳这是什么意思?」
我才开口,他打断我的话,在我面前晃动今天早上交给他的信。低沉的声音重重压在我的身上。
「……那个是,就是、真……真相……」
「这个?妳啊,真的别开玩笑了!」
冰冷视线狠狠刺在我头上。
正当我想低头对他说「对不起」时,听见纸张碎裂的声音。我写的信四分五裂,变小的信纸碎片轻飘飘地在我面前落地。
「对、不……」
别哭。
不可以哭。
虽然这样想,但无法压抑的泪水慢慢涌出,声音也在发抖。
教室里的同学全部不发一语,屏息看着我和濑户山同学。
「真是够了,我没办法继续配合妳,配合不下去了。妳擅自结束个屁啊!妳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千方百计想让妳说出口啊!」
他的怒吼声,让我身体一震紧闭眼睛。我缩成一团反刍他说出口的话之后,「嗯?」歪过脑袋。
「妳当真以为我真的没有发现吗?我老早就发现了。正确来说,妳超级不会说谎,早就全混在一起了。我只是装作没有发现啦,笨蛋!」
「为、为什、么……」
怎、怎么一回事?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表示他早就知道是我在和他交换日记吗?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对,更重要的是,那他为什么装作不知情还继续找我说话呢?为什么还继续和我交换日记?因为他直接问「你是谁?」了啊,这不是表示他没发现是我吗?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妳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喜欢的人是妳啊!」
上一秒还一片寂静的教室,突然响起「什么!」「真的假的啊!」的惊呼声,一口气变得喧闹,还能听见男生调侃的声音。在我身边的江里乃等人,也兴奋地拍打我的身体喊着「喂!」
等等,我听不懂。喜欢的人……是妳?
那是,说我吗?这表示濑户山同学……喜欢我?
看着迟迟不开口说话,只是獃獃像个傻瓜张大嘴的我,濑户山同学皱起眉头咂舌。
「哇!」
他接着紧抓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站起来。
「别到最后都只想用信来结束啊!而且还说什么会替我加油,根本满口谎言。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妳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说不出口,明明有很明确的理由啊,说出妳的真心话!」
濑户山同学的脸近在眼前。认真、拚命的眼睛,我觉得要被吸进去了。
我搞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有这种发展,但是,他说喜欢我,这句话渗入我的身体慢慢扩散,我的胸口灼热。
「好好说出口啊,我会听,让我听啊。」
濑户山同学强势地紧抓住我的手臂,看着眼前的他,我用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说着。
「我、喜欢你……」
脑袋还来不及思考,真心话已经说出口了。
「……其实……我根本没办法替你加油,因为喜欢你,所以、说不出口。」
泪水和话语同时涌出。
濑户山同学看着我,重重叹一口气后,把手放在我的丸子头上。
「做得很好。」
接着眯细眼睛,对我微笑。那是他至今露出的笑容中,最温柔、温暖的微笑。
这个瞬间,教室和走廊响起巨大掌声。
「咦?咦?」
我慌慌张张环视四周,班上同学包围着我们,走廊上也人潮聚集,大家的视线全聚集在我身上。这么说来,我人还在教室里啊,现在才发现我竟然在这种地方说喜欢他。
「濑户山,真有你的耶!」
「恭喜!」
「公开告白也太帅了吧!」
在口哨声、调侃声和鼓掌声包围中,我的脸颊染得通红,可能都冒烟了。
「什、什……」
「歹势、歹势。」
在害羞得陷入混乱的我身边,濑户山同学开心扬手回应大家的声音。他果然习惯成为目光焦点,一点也不紧张。
「那么,我们回家吧。」
向大家的欢呼道谢后,濑户山同学转过来看我,紧紧握住我的手。
这会不会是场梦啊,因为,我完全没想像过这种事情。不仅自己班上,连其他班同学都看着我,我羞得都快要昏倒了,但幸福感更胜一筹。我以前绝对最讨厌这种状况的啊。
好开心,泪水又要冒出来了,我一边看着濑户山同学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的背影,一边拭泪。
就这样朝教室外──等等。
「咦?等、等一下啦!我今天要和朋友去唱卡拉OK!而且还有短班会。」
我回过神慌张转身,江里乃和优子说:「妳在说什么啦,今天和濑户山同学一起过吧!」笑着对我挥手。
「我们会替妳对老师找借口,下次见面要全部坦白啊。」
又加上这句话,两人咧嘴一笑。
放完假后的结业式肯定会遭受大家的提问攻击,而且绝对会在学校里传开,光想像就让我坐立不安。
但是,看见眼前濑户山同学的笑容,就觉得那些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