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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说好像有点晚了——可是我们应该还在玩闯关游戏吧?」
盘腿坐在地上的春明面向正面,朝正座在他身旁的三铃问。
「对呀,还在心跳加速☆满满阴阳师校内闯关游戏途中呢。」
「下定决心,要努力闯关啰~的时候,怀錶突然被戴着狐狸面具的童子抢走,追着追着被带到奇怪的地方……」
「感觉有点像艾丽斯梦游仙境呢——对我们来说完全是现实就是了。」
「土御门现身、三铃同学样子开始有点奇怪的时候拉门突然打开、周围变得好暗、美女出现、突然变成金头髮的三铃同学把全部都烧了……」
「咦!?我变成金头髮!?」
「眼睛跟头髮都变成九尾小姐的颜色喔。」
「这样啊……我还记得光流在桥上找到土御门同学的事,可是之后身体的主导权好像移到了九尾小姐上,几乎没有记忆。」
「然后,从拉门里爬出来给我们忠告的鬼面其实是昨天狐狸附身的狐狸,它跟我说了很多,还给我素描簿……我不知道素描簿竟然也能拿来当盾牌。」
「鬼面的素描簿是特製的,好孩子春明同学可不能把那当作一般的素描簿喔。」
「被九尾妖狐附身的三铃同学攻击我……」
「对不起。」
「不不不,三铃同学没有错——然后我总算把九尾妖狐叫醒……」
「两人一起掉到黑暗里……」
「醒来的时候我就在九尾妖狐设下的结界里,跟九尾妖狐在榻榻米上大眼瞪小眼——怎么会这样?」
「……差不多该换奴家说话了喔。」
春明与三铃的正面——埋在榻榻米上的坐垫山里,九尾有些不满地噘起了嘴唇。稍微逃避了一下现实的春明与三铃坐正姿势,异口同声地说「麻烦您了」。春明头上的柊「嘻嘻嘻」地笑了。
九尾清了清喉咙再度开口:
「在大多传承中,奴家不是成佛就是消灭了喔。可是这样是不对的喔。奴家是一直受到封印的喔。是奴家这么要求的喔。」
「要求?」
听到春明的问题,九尾点点头,站起身说:
「奴家虽身为强力的怪异,比起行使这份力量,反而更喜欢悠悠閑閑、懒懒散散地过日子的喔——可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喔。」
九尾将手高举过头,只有黑暗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一面镜子。
接着九尾口中念念有词,镜子就映照出一根红色的柱子,以及黏在柱子上痛苦挣扎的人。春明在理解这幅景象之前,镜子就映照出在大量毒虫毒蛇中挣扎的女性——立刻又切换成——别种凄厉悲惨的景象。
三铃脸色惨白遮住嘴,春明也别开视线乾呕。
「他们是为了奴家而被杀的喔。」
抬头仰望镜中,九尾继续说道:
「悠悠閑閑、懒懒散散需要财富喔。所以奴家才会化身为美女,接近权力者,获得他们的宠爱,悠悠閑閑懒懒散散地过日子喔。奴家这样就十分满足了喔。可是权力者却不一样的喔。以为继续这种无趣的生活,奴家就会离开自己身边——擅自这么想的他们,为了留下奴家,开始準备各种过激的余兴喔。」
「过激的余兴是……」
三铃的脸更加苍白,九尾看回前方,说「处刑喔」,微微笑了——那是自暴自弃的笑容。
「奴家说了不要喔,但他们却把这解释成『不想看这么普通的处刑』喔。处刑方法越来越残酷,罪人全被杀死,就连无罪之人也被带上了刑场喔。下一个国家也一样,所以奴家才会在初次看到处刑的时候,撒谎说好看的喔。奴家以为如此一来,普通的处刑就够了喔。可是,结果还是会越来越过分喔……」
九尾再次念念有词,镜子就回归成了一般的镜子。
「在中国殷朝称为妲己,印度名为华阳夫人,中国周朝唤作褒姒……就算国家变了、姓名变了,依旧不断重複的景色让奴家累了喔。不管多么温柔的权力者,只要接近奴家,便会变得残暴喔。人类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想好好悠悠閑閑、懒懒散散地过日子……奴家便是抱着这种随波逐流的心情来到这个国家的喔。然后奴家化身为女童,自称为藻。」
三铃「咦?」了一声瞪大眼。
九尾瞥了三铃一眼,再次看向上方。镜面上浮现「藻」的文字。
「念法与三铃相同,但写作藻的喔。宛如玉石般美丽灿烂的水藻——奴家正是如此才会被称为玉藻前的喔。然后,得到鸟羽上皇宠爱的奴家,在宫中与安倍泰成相遇了喔。」
「真怀念呢。」
呼一声吐出闪耀白烟的柊笑道。
「泰成愿意听奴家的话喔。泰成说,若是奴家觉得难受,他可以封印奴家喔。所以奴家才会跟泰成演了一齣戏喔。奴家是假装被箭射死的喔,然后让泰成封印在事先準备的容器里喔——只是,这时发生了奴家与泰成都没想到的事情喔。」
「什么事……」
九尾微微苦笑,对皱起眉头的春明说:「封印奴家的容器凝聚邪气,形成了巨大的石头喔。」
「泰成用尽了一切方法喔。可是,都没用的喔。接下来两百年间——直到玄翁出现前,奴家便以杀生石之姿存在喔。玄翁是愿意听奴家说话的第二个人喔。玄翁用大槌打碎杀生石,凈化封印奴家的容器,并妥善保管的喔。奴家便是如此,辗转来到这所学园的喔。」
叹出长长的一口气,九尾在座垫上坐下。
「日子非常和平的喔。直到一个月前,其中一个学生解除了奴家的封印喔。除了奴家之外,还有很多妖怪受到解放喔。」
「所以……」
「一定是毕业生解放妖怪事件呢。」
春明一低语,三铃便微微点头回答。
「奴家希望能重新获得封印的喔。可是奴家找不到封印用的容器,也找不到愿意听奴家说话的阴阳师喔。无可奈何,奴家只好在人烟罕至的地方张开结界,把自己关了起来喔。这时妖狐聚集而来,为了奴家带来了很多零食与便当喔。也有孩子为了替奴家转换心情,带来漫画与洋装喔——可是就连妖狐也渐渐开始改变了喔。」
九尾一看向四周,无数只狐狸——妖狐便有如包围这个房间般现身。
「冷静,这是幻影。」
柊用烟管敲了一惊而不禁想起身的春明的头。
三铃手握扫帚,说着「这是幻影?」,难掩惊讶的神色。
妖狐以后脚站起,将前脚高举朝天,像是在喊着什么。
九尾的手指划过空中——突然,室内充满无数的怒吼。
『御前,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杀人!』『杀吧杀吧杀吧杀吧!』『我们想看红色的血!』『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在这里的人类小孩血肉想必十分美味啊!』『光是想像口水就……』『想把血跟内脏——』『洒出来拖出来!』『御前!』
妖狐们布满血丝的双眼比口中说出的话语更让春明感到恐怖——它们疯了。
九尾的手指再次划过空中,妖狐的身影与怒吼同时消失。
「奴家也跟妖狐们解释了一切喔。可是,妖狐们却充耳不闻喔。不只如此,杀意还日渐浓厚,甚至开始说想杀人喔。简直就跟过去奴家的夫婿们相同,奴家这时才终于察觉了喔。」
九尾举起右手与目同高,掌心燃起黑色的火焰。
「是奴家吸引了邪气的喔。奴家身边的人们都是受到邪气影响,变得邪恶的喔。所以奴家才逃跑的喔。在结界中留下身体,只有灵魂逃跑喔。不过只有这样,马上就会被妖狐们找到的喔。这时奴家找到了田村喔。田村身上传来安倍,还有一点死亡的气味喔。所以,奴家才能进到田村之中的喔。」
春明与三铃面面相觑。
安倍与死——从这两项,只能连想到春明祖父的丧礼。
「这么说来,我的确是在春明同学祖父丧礼的隔天,开始在没有东西的地方跌倒、踏错脚步、感觉身体有点又重又疲倦的呢……可是我完全没发现自己被附身了,还以为只是最近比较累……」
九尾「呀哈哈」地笑了。
「这个世上有阴有阳的喔。阴与阳是相互对等的喔。正因对等,因此若非同等,则会失去均衡的喔。妖狐乃是属阴的怪异喔。所以妖狐才会接近持有阳气的男人喔。可是自阴而生的奴家阴气特彆强烈喔。所以会使普通的男人失去均衡的喔。不过田村应该是属于阴的女娃儿,却具有特彆强烈的阳气喔。居然有能让奴家附身而能继续正常生活的人,连奴家也吃惊不已喔。」
「真不愧是受到神佛重重保佑,坂上田村麻吕的子孙呢。」
看向三铃的脸,柊「嘻嘻嘻」地笑了。
「奴家并非一直沉睡在田村中喔。偶而会醒来,在田村中寻找愿意实现奴家愿望的阴阳师喔。然后昨天早晨——奴家找到了安倍喔。」
九尾一手握熄右手中燃烧的黑炎,接着起身。
「奴家对安倍有个请求喔。所以奴家才全跟你说了喔。奴家希望安倍能相信奴家喔。」
「我相信——不,我信。」
边说春明边起身,直直望着九尾的眼睛。
「九尾小姐的话,跟刚才狐狸对我说的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想应该不是在说谎。更别说,在梦里拚命想跟我说话的九尾小姐的眼睛,跟现在的你一样是琥珀色的。可是在别的地方遇到的九尾小姐的眼睛却是硃色的……又可怕。」
九尾握起安倍的手微笑。
「安倍理解了奴家喔。奴家光是如此就很高兴了喔。」
「花了不少时间就是了——那么,你的请求是……」
九尾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春明的额头,冰凉的体温有如原野般清爽——同时飘来的甘甜香气使故作镇静的春明有些心跳加速。
加深笑容的九尾开口:
「奴家希望安倍能封印奴家喔。」
春明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大喊:「不不不!我办不到!」但九尾却皱起眉头,「不是办不到喔!安倍只要想做就做得到喔!」这么说着,把握着春明的手越握越紧。
在九尾白皙的手中,春明的手发出异样的声响。
「好痛好痛!真的!真的超痛的!要断掉啦!不是,要碎掉了啦!」
「这样就伤脑筋了喔。阴阳师的手指很重要的喔。」
这么说着,九尾乾脆地放开了春明的手。
三铃站起身,举起一只手。
「那个,九尾小姐。春明同学在这之前一直住在跟阴阳师无缘的世界。我想要求春明同学封印您是不是有点勉强?」
九尾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说:「田村不知道的喔。」
三铃嘟起嘴问:「不知道什么?」
「安倍的当主是与生倶来的阴阳师喔。而且安倍身上有泰成封印奴家的容器喔。泰成封印奴家的术还留在容器上喔,所以安倍只要稍微注入一点力量就可以了喔。」
说完,九尾转向春明,像是央求零食的小孩般伸出手。
「所以安倍快点把容器拿出来,快点封印奴家喔!」
「不是不是不是,我才没有什么容器。」
边确认手指的状况,春明边说。
突然,惊讶在至今为止一直面露行有余力表情的九尾脸上扩散。
「不、不可能的喔!奴家确实感觉到了容器的气息喔!」
「九尾,汝是何时感应到容器的?……」
在春明头上坐下的柊问。
「奴家隐隐约约一直都有感觉到喔!最清楚的是从昨天开始喔!」
「昨日何时?」
「下午喔!所以反象才以为安倍早早在校内找到容器,予以凈化的喔!因此奴家才在梦中请求安倍儘早封印奴家的喔!」
九尾眼眶泛泪瞪着春明。
「不是不是不是,等一下。再怎么说我连容器的颜色形状都不晓得喔?昨天梦里我也听不到声……啊!」
春明突然想起某件事,大喊:
「土御门!容器在土御门有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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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与三铃在画着绿油油山景的拉门前望向房间中心。
以两人的视线前方的榻榻米为舞台,九尾翩翩起舞。
指尖倏地伸直,随后缓缓放鬆,鲜艳华丽同时柔和优雅,她婉约而妖艳地——舞着。她在映照出摇摆不定影像的镜子前不停起舞——不停寻找。
九尾说这不是跳舞,而是施术。
她寻找的是稍早春明指名持有容器的有好。
「春明同学为什么知道容器在土御门同学手中呢?」
春明看向身旁——应该说稍远处的三铃。
三铃就这么坐在地上仰望春明,被她那直率的眼神直接射穿心脏的春明响应:
「三、三铃同学还记得离开图书室后,飞在天花板附近的白鸟吗?」
三铃指着自己的手掌反问:「掉羽毛下来那只吗?」
「没错,我想那只鸟应该就是那个容器才对。」
「那只鸟?」
「我今天早上看到土御门带着那只鸟,跟光流同学说了这件事以后,她说那应该是寻找失物的简易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