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 In My Place
〔*注:《In My Place》是由欧美摇滚乐队Coldplay(酷玩乐队)演唱的一首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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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文库版比起WEB版来简化精鍊一些,不过主要剧情并没有动,只是删了一些BUG和作者觉得不必要的句子,调整了部分语序,修改了部分情景,可以两本都看,也可以只看其一,请自行斟酌。
※注2:考虑到时代背景,所以不用「老师」,而是用「先生」来称呼小说家。
※注3:由于实力有限,以及中文的限制,大家可能感觉不出来,但小说家有用两种语气说话。男性、夸张的那种翻译有尽量偏古板些,女性的那种则会加些「哇」「呀」之类的语气词。
※注4:女主的名字「贝蒂珞恩」在英文里是「飞鸟」的意思。
※注5:文章内的剧情BUG全都是作者的错,与翻译、校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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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并不存在得不到救赎的故事。」
小说家仰望着无月夜空,如是说道。
周围寂静得甚至让鼓膜都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初春的空气蕴含着冬季的余韵,澄清又凉得刺骨,每呼吸一次,便彷彿连肺部最深处的神经都受到了一番洗礼。除了驻足在岩石边的拉车马匹,时而小小嘶鸣了一声之外,四周再无生命的气息。昨夜还在我们身旁闪耀的都市灯火,如今早已被我们远远抛在后方,眼前只剩下一片一望无际的荒野。我在夜里眺望,勉勉强强才捕捉到群山的轮廓,那便是我们的目的地。
此情此景,宛如还留存于此世界间的人仅有我和这家伙。
那一夜,就是一个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夜晚。
「不如说,那种东西根本连故事都算不上。」
小说家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补充了一句话。我不知道这人在注视着夜空的什么地方。毕竟阴天里的夜空,只能看见一片黑暗。摇曳的篝火,使得这家伙的侧脸看起来,既忧郁又像是在微笑。
「现实和故事不一样吧。」
我把人尽皆知的事,化作言语说出口。哪知小说家马上就摇了摇头。
「没那回事。谁的人生都可以变成故事。」
「是谁的人生都可以变成悲剧好吧。」
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话后,小说家顿了顿,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至今为止读过多少『悲剧』,但严格来讲『悲剧』里也存在『救赎』。故而卡塔西斯才会诞生。毫无救赎的悲剧,等同于无味的乾麵包。连一滴眼泪都催不出来。」〔※译注:卡塔西斯,拉丁文katharsis,哲学用语。〕
这非常有小说家风格的充满智慧的发言,让我叹了口气。
「真不巧,我可没读过几本书。」
虽然準确来讲,是「完全没读过」就是了。
「那么你应该改变一下你的生存方式。读书可以加深你对整个世界的见解,绝非白费时间。」
「见解,呵。」
我的嘴角不知不觉间,扬成讽刺的弧度。如果这里有面镜子,那么上头肯定会映出一个我最讨厌看到的表情吧。
我立刻皱起了眉头,语气厌恶,说:「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学些什么吗。」
无论知道多少东西,无论有多大的求知慾望,预料之外的事情,总会以最糟糕的形式出现。这是我的经验谈。
「你讨厌?」
「讨厌什么?」
「这个现实,这个世界本身。」
「讨厌啊。」
我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那家伙却对此表示否定。
「不对吶,你所厌恶的并非世界,而是你自己。」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不过在我这样反驳之前,小说家又接着说。
「世界不会否定任何人。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肯定你我而存在的。」
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充满自信,彷彿在说,这才是真理。这使得我忍俊不禁。
「真想让十多岁的我也听听看啊。」一阵乾笑之后,我吐出一口烟,「这样一来,我的内心或许会有所触动吧。」
遗憾的是,这家伙的名言警句就跟旧报纸的标题一样,无法动摇我的内心。我已经听过未免太多的骂声,根本不可能相信那句话。
「你这人可真固执。」
小说家望着我,苦笑起来。但我这次并没有笑,而是带着略显认真的表情询问。
「你真那么认为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啊。」
「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
「哪怕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我也肯定会想要尽量望着前方。」
说罢,小说家再度仰望阴云密布的夜空。就像是在寻找位于天空某处的月光一样。
───为什么这家伙会有这种想法?
这种疑问理所当然般,从我的心中涌现。
我刚才听小说家提起了她的身世。就算说得客套点,那也称不上是幸福。不如说,应该称其为悲剧,即便她因此而被憎恨沖昏头脑,捨弃掉自己的人生,也毫不为奇。
儘管如此,这家伙仍不容置否地位于此处。获得小说家的地位、其实力得到世间的承认、如今又在积极地接纳人生。对我来说,这些都显得非常不可思议。至少,那是我无法做到的生存方式。
但是,不对,应该说正因如此,我才能多少明白一些。
这家伙和我,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不干不脆的逃避、不高不低的责任感,以及彻底无视掉自我厌恶的黎明───这家伙肯定生存在与这类东西无缘的世界里。当面临最后的选择时,不得不从白与黑中选择一个的话,这家伙绝对会选白。而我肯定直到最后为止,都无法做出决定吧。
「别那么自卑。」
小说家把那句话,传达给了不知何时低下头的我。
「你并非自己所认为的那么不起眼的人。」
这句彷彿看穿了我整个人的话语,让我不由得咂舌。
「这话还真暖人心怀哈。」
听到我的自嘲,小说家抿嘴一笑:「我对你唯一抱持好感的地方,就是你决不自悲自悯。也就这点值得我对你怀有好意。」
儘管我打算回句:「被你喜欢上,我也没什么好处。」,但最终还是将其咽了下去。
因为小说家露出温柔的微笑,注视着我的双眼。
「所以一点点也可以,请为你自己感到骄傲吧。」她如是宣言说,「不怜悯自己,就是自己的目光,仍望向前方的证据。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至少一定要认可这样的自己。」
这句话,意外轻鬆地说进了我的心坎里。这是一句似乎曾在某处听过的、平淡无奇的话语。然而,经这家伙之口说出后,就莫名地具备说服力。
我瞥开脸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睡袋。在不与她视线交汇的前提下,把睡袋放在她前边。不知为何,我现在不想被她看到我的表情。
「明天上午就能到达目的地。今天就休息了吧。」
我淡淡地说完,便用毛毯裹住自己的身体。
「嗯,就这样吧。」
小说家跟往常一样,平淡地回应一句之后,就钻进了睡袋里。我们并没有在就寝时互道晚安,这点和昨晚一样。
我裹着毛毯在篝火前坐下,抬头仰望夜空。
只见微弱的月光,从阴云的缝隙之间钻出,洒向大地,照耀着整个世界。
我隐隐觉得那光非常美丽。
真的,只是隐隐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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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历1873年,春。
我和小说家踏上了旅途。
目的地是未记载于地图上的魔山,那座据说位于半山腰的『灭亡于一夜之间的小镇』。这趟旅途为的,全都是确认那个传说。
我想把它写成故事。
如果想要创作一篇故事,那么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小说家比我适合得多。或者说,如果让那个小说家来执笔,说不定就能编出更风趣的台词、运用更巧妙的文法,写出一部让人泪流不止的超级感动大作吧。我也有可能清算完过去,并向着新的明天踏出一步。
但是,我还是想由自己来讲述这次的故事。讲述我在这段旅途中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然后又解决了些什么。
应该讲述这些的人,一定并非那个小说家,而是我自己。
这是应该由我来讲述的故事。
无论这将是篇由何等拙劣的文笔写成,哪怕这将是篇无法得到救赎的故事,也依旧如此。
接下来要讲述的是,我这个佣兵和某位小说家踏上旅途时的故事。
是一篇铁剑和打字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