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四月下旬。
这几天过得非常平静,彷彿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觉一样。考虑到这个月就是停风期,只能祈祷这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我之所以感到不安,还因为博臣没有履行他做出解释的义务,不过他经常到社团室来,所以我善意地理解为这是因为收集情报需要很长时间。
另外一个疑点解释栗山所处的环境。她好像想趁停风期讨伐虚无之影,但是听了博臣的话后我只有最坏的印象。少女并没有找专家商量这方面的事情,而只是平静地等待停风期到来而已。当她听说自己可能是牺牲品时明明吓得脸色苍白,但现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唉。」
我发出一声盛大的叹息,向左右两边望了望。我的注意力还不够集中。为了逃避现实而开始回顾之前发生的事情是犯规的。
放学后的社团室。
审稿工作进行了四个半小时。平时这个时候我早就回家了,但是为了完成特别刊,时钟的指针已经显示时间快到九点了,工作依然没有结束。要看完三十到四十张稿纸的稿件平均需要二十分钟。就算每天工作四个小时,每天也只能看完十多篇作品而已。这样算来,五天的工作日,一周可以看六十篇左右。然而需要我们审阅的稿件却有数千篇之多,无论怎样乐观估算,也不可能赶上五月末的发行。
既然如此,已经顾不上正常规矩了。我和美月都必须完成相当高的定额,就连新人栗山也被强迫要求审阅大量稿件,同时还要无视嚷着亲妹系列和义妹系列的博臣的一切主张。总而言之,必须增加每一天的审稿量。虽然这种强制策略很不合情理——但却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部长美月和副部长我就不用说了,看稿时从不挑剔的栗山比预料之中更加活跃。她以惊人的速度处理着稿件,没人相信她因为职业关係而不喜欢看书。即便如此,时间的流逝依然很快。转眼已经到晚上九点了。这个时间带,社团室大楼里就这样文学部在活动了。
「我累得都以为窗边架子上的盆栽数量增加了,这是疲劳所致吗?」
「哈?社团室里没有盆栽吧?」
循着疲劳睏乏的美月的视线望去,我感到有些疑惑。窗边架子上紧密地摆放着修剪过的盆栽。我轻轻捏了捏鼻樑,陷入思考。遭遇袭击之前,盆栽 与夕阳可以说是配套出现的风景。更仔细地回忆起来,我记得栗山加入社团之前没有这么多盆栽啊。
「栗山。」
「吓。」
哇啊,她的心声居然从嘴里说出来了。
「那个……你知道窗边盆栽是怎么回事吗?」
「盆盆盆盆盆栽啊?」
栗山显得非常惊慌,开始擦拭眼镜。
「今天时间太晚了,拜託你不要思考这么久!从你开始擦眼镜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锁定犯人就是你了!」
「我不高兴。」
被定罪的学妹鼓起腮帮。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我刚想抚摸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盆栽时,突然有个声音传来:
「哇啊啊,学长,请你温柔一点抚摸!」
急急忙忙冲过来的栗山带着不安的表情仰望我。美月和博臣好像已经累了,没有加入对话的意图。没有办法,我只好听学妹告诉我应该怎么对待盆栽。看着精力充沛地讲着盆栽的少女,我觉得她把这么多盆栽带到社团室里已经不重要了。
「学长,如果我不能照顾它们了,你可以帮我照顾吗?」
「呃,我才不想考虑这种事呢。」
「……不行吗?」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考虑这种情况。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找人帮你照顾它们的。因为我也不想看着它们乾枯啊。」
说到这里,我眺望窗外。虽然现在白天比较长,但是这个时间,外面依然黑透了。
「我们该回去了吧?」
我回到座位,向大家建议。刚才还盯着盆栽的栗山也回到座位。
「是啊,也不能太操劳了。而且,总觉得好久没有进行社团活动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正在收拾原稿的美月夸张地歪着头。栗山和博臣模仿部长的行动,也开始收拾原稿。我也一边整理原稿一边回答:
「这当然啦,因为以前都是你和我两个人活动啊。」
「是啊,所以我以前一直都是照顾家畜的感觉呢。」
「……你这家伙把我当成什么了?」
「家伙?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侮辱我。」
黑髮少女夸张地向后仰了仰。
肆无忌惮地把我讽刺了一顿后,美月拿出一张便签。我反射性地刚想问「这是什么」,她却用食指按住了我的嘴唇,没让我出声。我把便签拿过来一看,发现上面用圆体字写着:「3053306E3042306890E85BA4306B6B8B30633066304F308C306A3044FF1F」。
这是新的恶作剧吗?不过我马上就改变了看法。
这是一行把文字转换成十六进位的暗号。作为一个理科悬疑作品的读者,如果不把密码解读出来就好心神不宁。于是我把十六进位秘密转换成文字,不一会儿就得到答案:「待会儿你可以留下来吗?」
嗯,果然是新的恶作剧呢。
不过我还是把便签藏在了裤兜中。无论美月的态度多么傲慢讨人厌,但是这封信还是不要被别人看到比较好。
「学长,我今天也想借本书,你有好书推荐码?」
「嗯,好的。」
我跟着栗山站起来,与已经完全变身为文学少女的学妹走向书架。我从悬疑、恋爱、恐怖等各类分类中选出有名的作品。大概有将近十本。
「今天好多啊。」
「这是为了培养栗山你的读书速度。这次选的都是以王道为中心的作品,这样就可以找出你喜欢的类型了。」
「学长,你真的好喜欢书啊。」
「因为我没有朋友,所以只有一个人找乐子啦。」
是的——现在的我与以前相比幸福太多了。身边总是有人理所当然地与我对话。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当初隐瞒真身,到处搬家的日子一件一去不复返了。
「好了。接我的人来啦,我先走了。」
最先离开社团室的人是博臣,然后美月也跟着站起来。
「我也回去了。」
「一、一起回去吗?」
「不用了。」
亲妹妹郑重地拒绝了亲哥哥的提议。这种回答比单纯的辱骂更加刺痛人心。博臣离开的背影散发出落榜生般的哀愁。过了一会儿,美月也离开了社团室。看来她只是假装回去而已。接着我看着栗山,娇小的少女正默默地仰望书架。她太适合戴眼镜了,适合得我恨不得马上就推荐她去当图书委员。
书籍、眼镜、文学少女——我真想以此为题,写一篇短篇小说。
「我们也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是啊,期待明天的社团活动。」
好像觉得审稿工作很愉快的栗山开心地收拾着书包。收拾好东西后,我们两人走出社团室。因为我们是最后走的人,所以要关灯锁门。接下来要找一个借口分开并不难。
「辛苦你了。我去办公室还了钥匙再回去。」
「辛苦你了。」
我以去办公室还钥匙为借口,成功与栗山分开。回想起便签上的内容,嘴边微微绽放笑容。虽然我并没有期待被告白,不过知道没有想再次与我两人独处,依然忍不住心中欣喜。
于是。
我閑逛了几分钟后返迴文学部社团室,把书包放在长桌上,坐下。五分钟过后,我的欣喜就变成不安了。如果便签上的内容只是一个陷阱,那我就只好苦笑了。
不过——幸好不是这样。
「总算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带着坏笑的美月。看来加深感情的可能性不用考虑了。这种情况下发生感情戏的可能性,简直比天地异变、地球毁灭更低。因此,我用难掩不满的口气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我想谈一下栗山未来。」
一句话就令我沉默了,听到这个名字后,我无法回答。美月用监牢隔离的这个房间后,坐到座位上,很自然地变成了与我面对面的局面。从现场气氛可以感受到,她并非是要戏弄我。
「就是那次袭击事件,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奇怪?」
看美月的样子,她应该没有夸大其词。看到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而且还是与栗山有关的奇怪事情。
「下个礼拜天,你可以留给我一点时间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
黑髮少女怄气似的鼓起腮帮。看来首谋者另有其人,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然后呢?」
「就这样啊。」
「光是为了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就要把社团室隔离起来?」
「没有触犯法律吧?」
美月冷笑着回答呆愕的我。虽然追问下去很麻烦,但是我不能不问个究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觉得奇怪是很正常的呀。」
「听你说什么正常才奇怪呢。」
嗯,看来这果然是新的恶作剧。我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吧?
「总而言之,我周末不能有其他安排,对吧?」
「嗯,是的。」
没有说着连同椅子一起移动到我的身边。我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尝试让自己思考眼镜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然而却无济于事。
「偶尔有点身体接触也不错吧?」
黑髮的少女紧紧地把身体靠过来。在被隔离的密室中考得怎么近。我紧张地心脏狂跳。虽然我知道她肯定另有图谋,但却猜不透怎么回事。
「我让你暂时幸福一会儿。」
「……」
我真的不懂美月到底在想什么。她说话也太直接了吧,没有一点委婉。她毒舌起来的时候足以把人打击得体无完肤,但是说实话时却诚实得令人心情舒畅。于是,我也使用了直接的话语。
「你有什么目的?」
「不是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幸福吗?」
「但是这句话的前提是『只要女孩子的身体靠过来我就会高兴』是吗?」
「难道不是吗?」
怎么可能不是。
「不是啦,其实我挺高兴的。」
「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
不过,如果她真想治癒我,就不要用这么强势的口气呀,就是被巨 乳少女紧紧贴着,但如果对方採取高压态度,我的欢喜度也会减半啊。虽然这世上有些人被奴役反而会倍感兴奋,但是我却是一个普通人,比较喜欢那种不会让我太难接受的温柔。
时间静静地流逝。但是,我好像听到什么地方传来「卡擦卡擦」的连续拍摄的快门声。我保护着美月,四处张望。
「刚才,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是你的错觉吧?」
「如果真是错觉还好,上次不是遇到偷袭了吗?还是小心为好。」
我想要站起来,但是美月却抱着我的胳膊不放。
「没事的,你就留在我身边嘛。」
难道我走开她会害怕?上次的偷袭事件的确很危险。
「嗯,好的。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我重新坐好,安慰黑髮少女。没想到她的表现这么可爱。
「那个。」
「怎么了?」
「如果想让我幸福的话,眼镜是必不可少的哦。」
「咦?」
美月明显有些犹豫。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话是不错……但是在这种地方能戴眼镜吗?」
「这世上还有禁止戴眼镜的社团室吗!」
「我还没有心理準备呢。」
「戴眼镜需要什么心理準备啊!如果是戴隐形眼镜还说得过去!」
「对了,栗山好像要换成隐形眼镜了哦。」
「不会……吧?」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就好像听说世界遗产消失了一样。
「大概是因为受到『眼镜=不受欢迎』这种潮流的映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