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TennosAthena
录入:TennosAthena
修图:zydn
我在上高中之前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秋月孝雄心想。
弄湿制服下摆的那陌生人的伞,渗入某人西装上的樟脑丸味,紧靠在背后的体温,一股脑儿吹在脸上的恼人空调。
搭乘早晨拥挤的电车才不过两个月,想到往后三年都得忍受这种痛苦,他顿时打从心底感到绝望。孝雄站稳双脚,避免将体重压在别人身上,紧握吊环的手指几乎麻痹。
我不应该在这里的。他不耐烦地心想。
如果能像之前在哥哥的漫画上看到的杀人魔一样,用机关枪扫射旁边的人,该有多么痛快。反正只是想想而已,要怎样想像都可以。但若是真的遇上了,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十五岁小鬼,一定是被干掉的路人。孝雄立刻念头一转。
越过好几颗沉默低着头的脑袋,被雨水浸湿的城市,正从狭窄的车窗外飞逝。在因厚重积云而模糊的景緻里,只有商业大厦及混居大楼的灯光格外清晰。播放生活资讯节目的电视上所倒映的餐桌、在茶水间繁忙的窄裙、墙上褪色的海报,以及奔出机踏车停车场的雨伞,这些陌生人的生活,就像翩然飞舞的碎片,不停地掠过眼前。注意到自己被庞大的未知压得喘不过气来,因而更加烦躁了。
我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十五岁小鬼。
车身终于缓缓往右转,来到能够看见林立在混居大楼缝隙间的高楼大厦,孝雄迫不期待地闭上眼睛,一、二、三、四……,在心里慢慢默数到八,车子发出「轰!」的一声低响,整个车厢因瞬间风压而晃动。一睁开双眼,中央线的车窗让窗外交错而过的景緻,彷彿一连串底片画格般高速飞逝。
在一如往常的时刻里。
还有两分钟,就可以从这个地狱般的箱子里解脱了。他焦虑不安地想着。
「新宿——新宿——。」
广播声响起,孝雄被挤出车厢来到月台上,他大口吐纳着混着五月雨的冷空气,不断地换气,同时又被,股脑儿涌向楼梯的人潮推挤着。到了,他抬起头。
被月台屋顶裁切成细长条状的天空彼端,代代木的Doo电波塔宛如一座人迹未至的主峰,耸立在朦胧的雨中。
孝雄突然放慢步行的速度,但他背后却不断有人冲撞上来,上班族不耐烦的啧啧声,他也不以为意。
还有两秒钟。孝雄就在那儿凝望着雨景及电波塔。雨水为他带来那片遥不可及天空的味道。
这种天气,我怎么可能再去搭地铁?打定主意后,方才烦躁的情绪逐渐散去。
孝雄走下总武线的楼梯,往丸之内线转乘闸门的反方向走去,快步通过JR中央东口的验票闸门,兴沖沖地奔上通往LUMI的楼梯,用力打开透明塑胶伞走入雨中。这把伞立时成了整片天空的扬声器,开始奏起了雨声。
他听着啪嗒啪嗒啪嗒悦耳的声音,走在东南口拥挤的人群中。早晨的新宿除了通勤的上班族之外,还掺杂各种类型的人们。包括,八成一直喝到刚刚的特种营业男女、排队等待小钢珠店开门的十二人队伍、一群长相相似到令人怀疑也许是一家人的亚洲观光团,以及穿着角色扮演制服,无从判断年龄和工作类型的诡异情侣。
真是不可思议!若今天是晴天的话,我肯定会非常不耐烦,忍不住就想唾弃他们或叫他们去死,孝雄心想。
一定是因为每个人都撑着伞,而雨水公平地淋在每个人身上。一旦到了雨天,穿着高中制服独自漫步在这座城市里的我,也不过是风景的一部分。刚才在电车里怨天尤人的情绪,不知不觉间早已云消雾散。
穿越大塞车的甲州街道,经过丝毫没有完工迹象的环状五号线工地现场附近时,浓黑茂密的森林突然映入眼帘。那是横跨新宿区与涩谷区的大型国定公园。雨天的早晨几乎不见其他人影,简直就像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场所。
将两百日圆的入园券投进闸门,自动闸门开启时的喀锵声响,在空旷的公园里听起来格外大声。
我改天一定要办一张全年通行证。孝雄一边心想,一边走进公园。
一次两百日圆也不是可以不在乎的小数目,下次要拍张证件照,再缴个一千日圆来办通行证。但又担心在申请时,对方看到穿制服的自己会问东问西,所以才一直拖拖拉拉、犹豫不决。
孝雄一边思索着这件事,一边走出喜马拉雅雪松与黎巴嫩雪松林立的昏暗区域。此时的空气、气味与声音突然都变了。气温甚至下降了快一度,四周充满水气及新绿的味道。儘管下着雨,各式各样的野鸟依然愉快地鸣啼。
穿过水杉与麻栎的杂树林之后,随即看到有一大片池塘的日本庭园。数不尽的雨滴和数不清的涟漪所发出的声音,就像神秘的呢喃自水面涌现。
我真的很想问,到底是为什么?过去屡屡出现的感慨再度浮现。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複杂?孝雄既陶醉又吃惊地心想。
数亿颗雨滴与数兆条涟漪全部交缠在一起,不论何时何地看起来都无懈可击。究竟是什么样的巧夺天工,才能做到如此完美?
相形之下……
孝雄看着自己正走过池面拱桥时的双脚,脚上的莫卡辛鞋,从缝线空隙吸收了大量的雨水而变得又湿又重,发出了难听的噗滋声。
看样子,周末得开始动手做新鞋了。孝雄雀跃地打算着。
这双纯手工製造的莫卡辛鞋,虽然经过一定的防水处理,但遇到这种多雨的季节,还是不耐用。他从拱桥拱顶仰望西侧下着雨的广阔天空,暗自决定下一双新鞋一定要能够耐用至少两个月。
孝雄望着位在代代木的电波塔,从这里看过去比刚才更雄伟了。在细雨帘幕的那头,塔顶逐渐融入积雨云里,彷彿正从高空铺天盖地俯瞰着自己。
对了。那个时候,从明治神宫的冰冷草地上,也看到这座塔。
虽然已是两年多前的事了,但那股瞬间的喜悦与痛苦,还有当时立下的决心,这些情感却像解冻般地在内心深处一一苏醒。他也发觉,当时照理说应该已经疼痛到无法忍受的情感,如今已变得微苦带甜。
我依然还是当时的那个孩子,但至少开始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目标是什么?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雷声彷彿在回应他的心情,于远处隐约响起。
◇◇◇
秋月孝雄在刚上国中的时候还是藤泽孝雄。
在他上了国一快三个月的夏初夜晚,他和难得早归的母亲两人吃完晚餐,母亲的晚酌正从啤酒换到烧酎时,问道:「孝雄,你有女朋友吗?」
「什么?……没有。」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母亲的脸,却发现她双眼充血泛红。孝雄心想,大概是在发酒疯吧!同时递给她一杯冰水。可是母亲没有接下,继续往大陶杯里猛倒烧酎及热水,再用搅拌棒混合。
真麻烦,还要继续喝啊?
「妈,我去把豆腐端出来吧?」
「不用了。吶,孝雄也喝一点吧?」
这位家长也未免太不像话了。孝雄错愕地说:「不要。」
「你真乖啊!我第一次交男朋友、第一次喝酒都是在国一。」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结果竟然说起国中时代的恋爱史。母亲刚上国中就和坐在隔壁的棒球社员交往,可是,几个月后有个足球社的学长向她表白,她没办法决定要选择哪一个,于是就乾脆都和他们分手。后来又单恋在放学电车上遇见的高中生,甚至还在车站埋伏,出其不意地把情书交给对方,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交往。当时对方常常到家里来玩,与他的关係也获得家长的认同,第一次和他接吻也是在自己的房间,直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一瞬间的幸福。不过,后来换成别间学校的男生,在车站给了她情书……。
「等一下!」孝雄忍不住大叫。
「你有意见吗?」
「我说,一般小孩根本不想听母亲的接吻往事,等爸回来,你再说给他听啦!先乖乖喝水,不然明天上班会很难受喔。妈,你今天喝得有点多。」
一口气说完后,孝雄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逃回自己的房间。可是,妈妈一直低头不语,这才发现她眼睛泛红不是因为喝酒的关係,也听见她语带哽咽地说:「对不起」。
「我是想跟你说,国中生就已经是大人了,而大人就会遭遇到很多事。」
孝雄有股不祥的预感,视线再次向下看着母亲。四十齣头,微幅的波浪捲髮轻垂在脸颊旁,身穿粉红色无袖衬衫,一双大眼噙着泪水。这样的她在儿子看来依旧年轻。
「爸跟妈……离婚了。」
那一晚,孝雄第一次喝了酒。
他三更半夜待在厨房里,只点着昏黄灯泡,一个人喃喃自语:「不会吧」、「别闹了」,同时打开母亲的罐装啤酒。母亲说她一直在等哥哥就业,还有孝雄上国中。因为到那时候,两人都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一定可以理解她的决定。
真的假的啊!喉咙发出咕噜声,孝雄一口气灌下啤酒,酒精的强烈臭味让他差点吐出来,但他还是含泪硬吞进胃里。
这什么鬼东西?有够难喝的!儘管如此,他依然继续喝着。
哥那个样子才算大人呀!孝雄生气地想着。因为我们两个相差十一岁,但我不是……国一才不是大人!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好歹再等我三年吧!」
虽然没什么根据,不过,高一应该算大人了吧?所以应该要等到三年后啊!早早因为酒精开始发疼的脑袋如此想着。正常来讲,国一还是小孩吧!
儘管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仍然喝光两罐啤酒,还喝了比啤酒更臭掺了水的烧酎。当晚孝雄还是在酒精的帮助下沉沉睡去,隔天早上免不了严重宿醉。那一天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跷课。
孝雄深深觉得自己不再纯真了。
「这么说来,藤泽同学其实姓秋月,是吗?」
「好像是,因为监护权应该是归我母亲。」
国中一年级的十二月。走在身旁的春日美帆,比好不容易超过一百六十公分的孝雄还约矮半个头。就连假日,她也乖乖穿着学校规定的牛角扣外套,再配上两根马尾,整个人看起来仍像个小学生。孝雄穿着哥哥的旧海军蓝色羽绒外套,脚上穿的,则是自己精挑细选买的皮革运动鞋。那是一双深褐色的短筒鞋,虽然是二手的,或许是前主人保养得宜,皮面散发着优雅的光泽。
「不过,在学校还是叫你藤泽,对吧?」
「我母亲得意洋洋地说,国一念到一半改名字太可怜了,所以她和学校讲好,点名簿上的名字到毕业为止,都继续用藤泽。」
母亲实际替我做的,也只有这样。他苦涩地心想。
「你哥哥呢?」
「我哥也跟我们在一起,可是自从他开始工作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他每天都很晚才回来。白天我还在睡觉时,他就又去上班了。」
孝雄察觉到美帆一脸闷闷不乐,但他仍然假装没看到,故作开朗地高声说:「你看,那是明治神宫吧!从新宿过去要走很久欸。」
在两侧是成排大楼的四线道马路前方、首都高速公路笨重高架桥的对面,突然出现一片森林,感觉就像拙劣的合成图一般。
孝雄和春日美帆的约会,固定是去逛公园。说起来,他们没有互相表白交往,所以或许称不上是约会。不过,他们两人经常在假日一起出游,像是井之头公园、石神井公园、小金井公园、武藏野公园、昭和纪念公园。也因为住家附近的公园几乎都去过了,于是美帆提议下次去市中心的公园看看。
孝雄刚开始对公园并没有多大兴趣,只因为不可能每次都去电影院、水族馆等要花钱的地方,再说,他也很爱看美帆开心奔往花草树木的模样。多亏她,孝雄也记了不少鸟类和植物的名称。对于在杉并区单调合宜住宅长大的孝雄来说,他至今还是很惊讶,在东京都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片绿意环绕的场所。不是家里、不是学校、也不是图书馆,是一个不属于任何地方、只有树木存在的场所。
美帆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说明了自己有多么喜欢。孝雄虽然没开口,心里却觉得美帆比自己更像个大人,因为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学校里其实很少有这样的人,而孝雄自己也不是这种人。
「好温暖喔。」美帆双手捧着塑胶杯说着。
两个人在广阔的明治神宫里四处閑逛,在大鸟居前并肩拍照,边走边笑闹地读着挂在正殿的绘马许愿内容,甚至去排队参观清正井。玩闹累了也走累了,孝雄喝着水壶里的咖啡牛奶,和美帆一起坐在乾枯的草坪上。在冷冽到快要崩裂的清澄空气中,甜滋滋的热咖啡欧蕾喝起来特别舒服。
这几个月以来,孝雄感觉自己像个迷途的孩子,摆脱不了不安和恐惧。唯独和美帆在一起时,这些压抑的情绪就会像被施了法术般消失不见。十二月的午后天空万里无云、蔚蓝透亮,在叶子掉光的林木间,代代木那座笔直耸立的白色Doo电波塔划破天际。从草坪窜至腰部的冷冬土壤寒气,正好被耀眼的温暖阳光及美帆轻触手臂的体温给抵销了。
女孩子的身体好柔软啊!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孝雄全身充满了想要依赖美帆的念头。
在还没来得及思考之前,他已经吻上美帆的唇,两唇互触应该还不到一秒钟。他整个人愉快地想,真不敢相信,我觉得好幸福。
但是他旋即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身体剎那间变得冰冷——到现在还忘不了国一初吻时的幸福……。
「我们回去吧。」
孝雄突然变得很暴躁,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完后,迈步往前走试图逃跑。眼角余光瞥见美帆呆坐在地上的错愕表情,但他仍然视而不见,继续大步走。
「欸?喂!等一下,藤泽!」
如果现在跟她说对不起,如果现在停下来……,他的脑袋里这么想,身体却不听使唤。
美帆匆忙抓起孝雄遗忘的水壶追上他,小脑袋就在他肩膀的旁边。
「喂,你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她一脸担心仰头凑近看着,他的表情因此变得更为僵硬。
孝雄快步走出公园,沿着来时路默默往新宿车站走去,个子娇小的美帆几乎得用跑的才跟得上。光听脚步声就知道、不用回头也能清楚了解,她现在一定很想哭吧!
轮廓朦胧的行道树影子频频从脚下飞逝而过,黑云不知何时笼罩了天空,太阳已沉没在大楼后方,路灯亮起,气温缓缓下降。
花不到去程一半的时间,两人便到了新宿车站南口。来到这里,孝雄才终于转向美帆。
「给你。」美帆把水壶递给他,他尴尬收下。
「……谢谢。……对不起。」孝雄盯着她脚边的地板,挤出话来。
「嗯……」美帆鬆了一口气地回答。
孝雄这才发现,她穿着有蝴蝶结的低跟鞋,一边的脚跟不自然地提起。
也许是我害她把脚给磨破了。
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的美帆,一面调整自己的呼吸,以略大的音量说:「今天能够见到你,我很高兴。……毕竟我们好一阵子没见了。」
闸门前,每到了傍晚时分便会变得更加拥挤,两人身旁围着数千人的交谈声与脚步声。
「你明天会来学校吗?」美帆问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挑爨。
孝雄始终望着地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气温又比刚才低了一点,脚尖好冷,美帆的脚尖想必一定更冷吧!
「……像你这种只觉得自己最可怜的人,真的很难看。」
孝雄讶异地不自觉抬起头来,他一度以为这句话是哪个人路过时说的,却看到美帆泫然欲泣地瞪着自己。
我必须说点什么,孝雄暗忖道。有没有什么能说的呢?他像考试结束前一分钟那样死命地想着。总之,想到什么就先说吧!
「这跟你无关吧?」孝雄的声音颤抖着,同时也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幼稚话感到惊讶。
美帆毫不退怯地继续说:「确实和我没什么关係。可是,父母离婚的孩子一个年级里肯定有十个,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像你这样闹彆扭,实在有够蠢!」
在他还没来得及自觉羞愧,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孝雄不敢置信地看着美帆,心里暗忖,眼前这个娇小的女生到底是谁?
「你不想来学校,就跷课跷到高兴为止,你又如何自圆其说?我原本还以为你很成熟,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至少要和其他人正常往来啊!」
孝雄愕然地凝视从美帆眼里落下的泪水。我所认识在此之前一起走了几十公里的美帆,不是会说这种重话的人,她把我的心看得那么透,而我又看到了她什么?他心想。
美帆低着头準备独自离去,离去之前小声说道:「枉费你有勇气吻我。」
穿过闸门后,她娇小的背影随即隐没在人群中。
孝雄花了两个小时从新宿走回家,他实在没有心情搭上拥挤的下行电车。刚开始走没多久就下起了小雨,过了中野后雨势愈下愈大,孝雄依旧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变成雪之前的雨水不断地让身体冻得发疼,还没穿惯的运动鞋也磨着脚,孝雄不解这份痛楚为何带着诡异的甜蜜。他心想,没道理因为走路回家而遭天谴吧?同时也祈求乾脆让他真的迷路算了。然而,当他看到路灯映照下的合宜住宅出现在大雨彼端时,他却感到安心,甚至差点哭了出来。
儘管是假日,回到家里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最近老是这样。哥哥连周末都工作到很晚,妈妈大概又跟哪个我不认识的老头去约会了。
孝雄用浴巾简单擦拭湿漉漉的身体,并换过衣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他,带着冻僵的身子,蹲在玄关处打开鞋柜。
在昏黄灯光下,色彩缤纷的女鞋,就像陈列在博物馆里奇形怪状的贝壳一样,反射着朦胧的光芒。里头有样式传统的褐色穆勒鞋、时髦的露趾黑色跟鞋、短筒靴和过膝长筒靴、不适合母亲年龄的厚底运动鞋、芥末黄的楔型鞋、深紫色的高跟鞋。鞋柜里放着母亲这一季常穿的鞋款,走廊的收纳空间还有成堆的鞋盒,里头鞋子数量少说是这些的五倍。
孝雄从鞋柜最旁边开始拿起,把鞋撑一一放进鞋子里,用冷到发抖的手拿鞋刷掸掉灰尘,在需要上油的鞋子抹上鞋油,并用棉布细细擦拭。他的心情逐渐因为这些做惯的工作而平静下来,屋里也终于因为暖气而变得暖和,身体渐渐不再发抖。
帮爱鞋成痴的妈妈整理鞋子,是孝雄从小的工作。就像同年龄的小孩喜欢火车或机器人模型一样,当孝雄还是小学生时,就对多采多姿的女鞋十分着迷。儘管他对于母亲的看法已经和当时截然不同,不过,这根深柢固的习惯却能够让他放鬆。只要专注在鞋子上,他就能够心无旁鹜。也因为这样,直到发出「喀锵」的沉重金属开门声之前,孝雄都没有留意到哥哥回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