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受教之人，教導之人

首次『特殊实习』结束后，蕾菲亚的教导越来越顺利。

这完全是因为『第七小队』和她的关係有所改变，如今应该可以称为信赖了。

展现了欧拉丽冒险者的『应有姿态』后，蕾菲亚得到众人的尊敬，娜诺和米莉莉娅她们也变得更加仰慕她。

「在『岩窟迷宫』里被捲入『异常事态』之时，去下方楼层避难也是一种紧急手段。」

「在楼层越深越危险的地下城里，是吗？」

「我知道下方有安全楼层，不过……绝对是回到上面更轻鬆吧？」

「『岩窟迷宫』有着名为『纵穴』的地形，因此这里面可能发生『最糟情况』以及『最好情况』。娜诺说得没错，无论如何都是折返会更加安全，但是……有的时候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为了以防万一，请你们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就是说最关键的是要避开『纵穴』对吧。据说洞口的地点是随机生成的，真就没有规律…… 请问真的没有规律吗，学姐？」

「好问题。卢克。岩窟内的『纵穴』会不断重複张开与修复的过程，其中并不存在特定的地点，而是在不同时间段有不同的地带会集中露出洞口——」

每天从『特殊实习』回来会，都会借用空閑的教室召开反省会以及讲座。

『第七小队』每个人发言都很积极，蕾菲亚也一一作出了回应。

卢克毕竟最初发生了那种事情，显得很不好意思，但如今他会严格遵循蕾菲亚的指示，开始请教她作为冒险者的教导。同时也在试着改变他的语气。

他依然维持着『想帮助世界上受苦的人们』这一初心，却不再追求以不适合自身的速度前进。如今他专注于如今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追求着不会令自己与同伴迈入死亡的『最大战速』。在蕾菲亚看来，少年这专心致志的姿态果然是十分耀眼。

「习惯进攻的卢克要掌握前卫盾职的视角和技术，反之，习惯退后一步的柯尔要更加积极，另外去掌握某种攻击手段，米莉要学会如何高效利用精神力以及『并行咏唱』的技术，娜诺要培养出<ruby><rb>我们</rb><rp>(</rp><rt>妖精</rt><rp>)</rp></ruby>的『泰然之心』……娜诺你们我还可以教，卢克和柯尔的话，最好还是去找雷昂老师他们来教你们。」

而最关键的，还是蕾菲亚也开始积极地履行『教导者』的职责。

当然，这不是说至今为止她一直没有认真，只是现在的她明确地体会到教导的快乐与引导他人的责任，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亚里纱端着茶来到分给蕾菲亚的『学区』客房，看到她用羽毛笔在笔记上舞动的背影后则是开心地说道「以前的<ruby><rb>优等生</rb><rp>(</rp><rt>蕾菲亚</rt><rp>)</rp></ruby>回来啦」。

如今『第七小队』专用的『教导』变得顺利，接下来就该是动真格的『<ruby><rb>讲座</rb><rp>(</rp><rt>Seminar</rt><rp>)</rp></ruby>』了。

「——比作为冒险者的我更加聪明，经验更加丰富的人数不胜数。因此如果说我能够教给你们什么，那就是『学区』的学生成为冒险者之后，『价值观』会有怎样的差别。在<ruby><rb>迷宫都市</rb><rp>(</rp><rt>欧拉丽</rt><rp>)</rp></ruby>中，诸位在学生时拥有的世界观会被彻底改变，请如此去考虑。」

这里是礼堂。

碗状的大厅中如今座无虚席。甚至有人站在里面认真聆听，学生们热烈的目光全部投向在讲坛上发言的蕾菲亚。

许多人都涌了过来，来听这场针对所有人群开办的<ruby><rb>上级冒险者</rb><rp>(</rp><rt>蕾菲亚</rt><rp>)</rp></ruby>的『讲座』。

当然，以冒险者作为首要目标的人们会被优先考虑，然而陆续也有目标是战斗职业之外的学生也提出申请，最后临时决定使用学院层中最为宽敞的『第一礼堂』。

而且这还是『学区』毕业生兼现役第二级冒险者，以及<ruby><rb>迷宫都市最大派阀</rb><rp>(</rp><rt>洛基眷族</rt><rp>)</rp></ruby>的一员举行的『讲座』，自然会拥有绝大的人气。——一个题外话，前来进行眷族招募的一般冒险者是不会举行这种『讲座』的。蕾菲亚因为是『学区』的毕业生，才会有这样的委託。

「『<b>地下城是活着的</b>』。各种各样的学说与文献都在这么说，但我们冒险者的认知有所不同。我们认为『<b>地下城拥有意志</b>』。孕育出无尽怪物的地下迷宫中，在某一瞬间，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里要<b>杀死</b>冒险者。」

『……！！』

「作为野外调查的一环，<ruby><rb>学生们</rb><rp>(</rp><rt>各位</rt><rp>)</rp></ruby>应该也会在怪物巢穴或遗迹中展开冒险，但面对地下城，请各位看做大自然本身——也不对，应该说是『天灾』成为了敌人。至今为止，冒险者虽然能够赢过怪物，却从未赢过<ruby><rb>迷宫</rb><rp>(</rp><rt>地下城</rt><rp>)</rp></ruby>。」

最初听到想要参加的人数时，蕾菲亚十分慌张，但走上讲坛，面对着数不胜数的学生时，她却没有感到紧张。

如果是稍早一点的自己，或许就会紧张了吧，她冷静地分析着自身心态的变化，从容得甚至能够观察着学生们的反应推进话题。事先準备好的大黑板上响起<ruby><rb>白墨</rb><rp>(</rp><rt>粉笔</rt><rp>)</rp></ruby>的声音，她在上面写下秀丽的共通语和精緻的图示。

「要说欧拉丽的特殊之处，除了拥有地下城，那就是【眷族】的总数了吧。迷宫都市被称为神明最为集中的地点，这里一年到头都会发生骚乱。刚入团的时候，我听到的印象最深的话语中，有一条就是『要小心偷袭。我们可是【洛基眷族】』。之后我更是亲自体验到这点，吃了个大亏——」

除了地下城，蕾菲亚也在时间允许的範围内儘可能多地讲述了欧拉丽的【眷族】，冒险者的心态等等事情。她隐约觉得，比起去调查就能获得的情报，自身的经验之谈以及相关的见解对学生们更有好处。

而这大概是十分正确的。

因为在这场『讲座』中，学生们渴求的并非教师们也能教导的知识，而是当事人的『真实的声音』。

「在最后，我会回答诸位的问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学区的教育也适用于欧拉丽吗！』

『学姐会觉得都市中的探索系派阀与生产系派阀其实差不多吗！』

『公会的都市运营中，个人觉得许多政策都有问题！请问蕾菲亚学姐对此是什么意见！』

最后蕾菲亚留出了回答问题的时间，结果问题一个劲地往外冒。

不愧是『学区』，不对，该说这才是『学区』吧。

举手和询问从未间断。蕾菲亚感慨万分地想着『自己曾经也是『那一边的』啊』，同时儘力进行了回答。

「我个人觉得，『学区』中受到的教育，以及获得的知识都在某些方面起到了作用。但前提是要将获得的知识进行加工，成为『智慧』。欧拉丽里面其实有许多人在从事生产职业，只是因为并不出名所以很难被发现。至于公会，治安方面确实很难说做到了完美，但如果以<b>欧拉丽的存在理由</b>这种视角去观察，我可以表示某种程度的理解。」

『学姐对于世界最快兔有什么看法！』

「……还算挺努力的吧。」

『请问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剑姬】大人是什么样的味道！？哈啊、哈啊……！』

「看来有必要矫正妳一下，之后请来我的房间一趟。準备受罚吧。」

【译注：原文是女性第二人称。】

虽然也有一部分问题被她回以敷衍的答案或是一个微笑，但无论如何，问答环节还是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请问未到达领域是怎样的地方！？』

「……由于公会有限制，所以我不能说出深层的情报。但如果要说我的印象，那就是『地狱』。」

『『『……！』』』

「和之前的层域比起来，规模大不一样。尺度也完全不同。威胁程度差距太大了。那里就是另一个世界。只要去过一次『未开拓领域』，冒险者就会经历『常识被破坏』的过程。我去过之后，知晓了这点。」

接着，也快到了结束的时间，这是最后的问题。

『关于面对世界的惨状，欧拉丽如今的姿态是否正确，请问学姐是如何考虑的？』

曾经卢克也激动地问过这个问题。

蕾菲亚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她先是环视了一圈注视着自己的学生们。

也为了讲给礼堂深处，四个人聚在一起的『第七小队』，她说出了自身的想法——在经历丧失与后悔之后才能够说出的真心话。

「世界的现状，来源于<ruby><rb>男神</rb><rp>(</rp><rt>宙斯</rt><rp>)</rp></ruby>与<ruby><rb>女神</rb><rp>(</rp><rt>赫拉</rt><rp>)</rp></ruby>没能完成三大冒险者委託。这个观点是正确的。」

『是的。所以是不是说欧拉丽有义务向世界展现深刻的诚意，并且儘快做出应对——』

「可如果反过来看，那么这也说明我们『没有后路了』。」

『！！』

提问的学生双眼大睁，蕾菲亚则继续说道：

「我听说，当时的<ruby><rb>男神</rb><rp>(</rp><rt>宙斯</rt><rp>)</rp></ruby>与<ruby><rb>女神</rb><rp>(</rp><rt>赫拉</rt><rp>)</rp></ruby>毫无疑问拥有自『神时代』起最强的战力。然而，他们失败了。就连众神的预测都被打破，更不用说是欧拉丽。经过千年的时光后，『黑龙』也同样积攒起了力量。」

这是里维莉亚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少数往事之一。

对男神和女神，以及『黑龙』产生了兴趣的蕾菲亚自身也翻阅了文献，然后无比震惊。

拥有Lv. 8，以及Lv. 9的两大派阀的败北。

这也意味着凭藉欧拉丽如今的战力，无论如何都无法赢过『黑龙』这一事实。

<ruby><rb>迷宫都市</rb><rp>(</rp><rt>欧拉丽</rt><rp>)</rp></ruby>喊出的攻略地下城这一口号。

既是促进眷族成长的策略，也是誓要培养出世界渴求的『英雄』的『愿望』。冒险者们探索地下城，【洛基眷族】不断进行『远征』，以及蕾菲亚想要磨鍊自己。一切都归结于此。

刚才提到的『欧拉丽的存在理由』也是这样。

『战争游戏』被推举，其中自然有喜爱娱乐的众神的助力，但其背景除了抑制可能导致街道损伤的『斗争』，也有着令【眷族】间产生竞争，彼此都得到提高的目的。至少如今蕾菲亚会这么去想。

直面亚马逊之间互相厮杀的斗国——【卡莉眷族】的时候，蕾菲亚感觉那里十分瘮人，但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欧拉丽也同样是某种『蛊毒』罢了。

儘管各位神明的想法于此交缠，但一切都可以说是为了在『约定之地』欧拉丽中诞生『下一代英雄』的过程。

「正因如此，我们如今必须要做好充分的準备。可以说，如果这次失败……就相当于整个下界失去了希望。我认为，『下一次』恐怕就是人类最后的机会了。」

礼堂一片寂静。

学生们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屏住呼吸、专心地听着蕾菲亚的一字一句。

「站在<ruby><rb>冒险者</rb><rp>(</rp><rt>我</rt><rp>)</rp></ruby>的立场上，这么说或许会招致误解。但是，我依旧要这么说。还请各位来成为『当事人』，而不是一名『无关人员』。」

蕾菲亚则展现了自己对于问题的回应。

「『黑龙』会由欧拉丽来讨伐。可即便如此，这也不意味着全世界的人要将一切都託付给欧拉丽。『互相支持，互相帮助』。对进入神时代，逐渐跨越种族壁垒的我们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武器。」

她回想起至今为止的每一天。

【眷族】联手挑战<ruby><rb>未知</rb><rp>(</rp><rt>地下城</rt><rp>)</rp></ruby>的举动。

跨越了派阀的壁垒，前去攻略<ruby><rb>人造迷宫</rb><rp>(</rp><rt>克诺索斯</rt><rp>)</rp></ruby>的冒险者们的咆哮。

甚至带动<b>没被选中的人们</b>，将其变为庞大的力量洪流的，拥有『英雄资格』的艾丝她们第一级冒险者的背影。

蕾菲亚十分确信，将这种场面扩散到全世界，正是解决问题的一个答案。

「我也依然需要不断进步。但愿不只是一部分人，而是所有人都能齐心协力，获得胜利，达成下界的悲愿——这就是我要说的全部内容。讲座就此结束。」

在最后，蕾菲亚站在讲坛上，一只手放在胸前，施了一记妖精礼。

学生们则是回以雷鸣般的掌声。

「很有『教导者』的威严了。」

她离开讲坛，来到侧台。

没有起身的学生们还在频繁交谈，大厅内的兴奋仍未褪去，这时前来迎接的雷昂如此说道。

「和亚里纱一样，蕾菲亚也很适合当教师。」

「怎么会……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介冒险者而已。」

「就是说啊，雷昂老师！虽说我一直在老师身边，可您竟然说我很适合当您的左膀右臂，这简直和告白一样啊……！」

「亚里纱，老师倒没有说成这样……」

看到亚里纱双手捂住通红的脸庞，自顾自地念叨着「呀—！」扭动身体，蕾菲亚有些无语，同时内心也想到：自己确实有所收穫。

『学区』内的派遣结束后，自己又要回到在【洛基眷族】内接受教导的每一天。到那时，拥有指导者视角的自己就应该能更快、更深刻地察觉到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以及希望自己到达何种地步。

另外，通过向学生们讲述要点，蕾菲亚也得到了『学习』。

将平时下意识地、凭感觉去做的事情转换成语言。

回顾自己的行动，进行解说。

对习惯于『本能地』行动的上级冒险者来说，这算是对战术的『複习』，同时也是『预习』。在【洛基眷族】中，应该数芬恩和里维莉亚最为擅长这种事情。这对之后的战斗会很有帮助。

不能满足于仅仅处在『受教者一侧』。满足于此就<b>太可惜了</b>。

蕾菲亚感到自己又学到了一点。

她还是很现实的，当初虽然对要来教导有些不满，但现在，蕾菲亚也能够对洛基表示感谢。

就在这时。

大厅里，女生们那兴奋的声音传到了侧台的蕾菲亚耳边。

『蕾菲亚学姐果然好帅啊！』

『对吧，对吧！很帅对吧！果然妖精都是这样的吗~』

『又漂亮，又凛然……真的很难相信那个人仅仅是第二级冒险者！』

『真是憧憬啊~！』

我听得到。我听得到哟，后辈们。

不要小瞧第二级冒险者的五感了。

看到蕾菲亚不禁满脸通红，雷昂露出欣慰的笑容，亚里纱捂着嘴盖住窃笑之声，注视着她。

「我、我这种妖精，根本受不起这么夸张的评价……」

「太过谦虚也会令人不快哦，蕾菲亚。而不够客观的视角则会令自己和周围都变得不幸。」

完全无法反驳。

在蕾菲亚的常识中——能够得到讚扬的基準是艾丝她们，是第一级冒险者。

然而以活动在欧拉丽之外的亚里纱她们的基準，蕾菲亚也是异常显眼的人物了。

哪边都没有错误，哪边都很正确。

唯独被称为『学区最强战力』的教师阵营——在这之中也会被称为『<b>最为超级强大</b>』的雷昂理解了蕾菲亚的意思，在此之上，他如此说道：

「接受它们吧，蕾菲亚。正当的评价对于你的成长是必须之物。」

「……是，我会努力。」

听到她这么说，雷昂回以苦笑。

在抵抗着羞耻的同时，蕾菲亚突然想到：真的十分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