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的任職單位是魔王軍？

哪一位魔王？

什么意思？若是我能说「妳在说什么傻话啊」便好了。

「独力自学难以达到那种境界……若非经历了魔王对自己孩子施行的『教育』就难以达到。那是一种早已废除的旧俗，毕竟，那据说会让所有接受教育的小孩都丧命呢。」

闻言，我心中忽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啊啊，师父果然是魔王呢。

在我与费尼克斯出生的偏远村庄里，唯有村民集会所有一台影像板（电视），每逢播放攻略迷宫影片时，全村的男女老少便会齐聚一堂。

从这种村庄走向更加杳无人烟的地方，便会抵达师父的家。他是一名极度避免与人有所接触的老年人，有着与魔王陛下一样的绯红髮色与双眸。

我在森林中游玩时不经意遇到了他，由于村里没有亚人，所以我因初次见到长角的人而大为亢奋。

有好一段时间，我黏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后便会被撵出去、被狠狠踹飞屁股、被铁拳直击脑门、被厉声威胁说「别再来了」，却逐渐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我与老人之间的关係产生变化是从神殿得知我的【天职】为【黑魔导士】的时候。

当我深感沮丧，总算是重新振作后，想起了过去被老人赶走时，身体会变重或视野会变窄，以及其他发生过的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原以为会被他拒绝，不过老人在我说我是【黑魔导士】，儘管如此却不想放弃成为勇者后，表示愿意收我为徒。然而，他也提醒我，即使只有一次，倘若吐出「办不到」或「不行了」等苦水的话，便不会再教我了，以及不可将此事告诉其他人。

我答应了这些条件，并尝尽类似地狱，或说那训练本身即为地狱的痛苦后，总算是学会了基础。之后我得到「别忘记每天锻炼自己，然后等当上冒险者后就别再来老夫家了」这句温暖的告别问候后，便离开了师父的身边。

事后，我心地善良的挚友费尼克斯则说「……他应该是打算让你抱怨再赶你走吧……不，真不愧是雷默呀」。附带一提，因为费尼克斯常常与我一起行动，所以师父也认识他，并认同他是唯一例外。

这应该绝非他心想「反正你们俩都会成为冒险者然后离开村子，所以也没差」的关係。

不过，这样啊，毕竟师父用的是从未听说过的上古魔法，我原本便心想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魔人了。

真没想到师父以前是魔王啊。

附带一提，魔王也是一种【天职】。据说【魔王】基本上只会出现于【魔人】身上，唯有兼具战士与魔法师二者出类拔萃的才华，甚至拥有领袖魅力的人才能受到认可。

一种【天职】也可能像这样同时具备多种职业的素质与技能。

但【黑魔导士】能用的便只有黑魔法。

「雷默先生，您知道些什么吗？」

蜜拉小姐仰望着我，等待着答案。

被她这样瞧着会令人不禁吐出所有情报，然而不行。

师父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事。

「啊──……该怎么说呢。」

我思考着应该如何敷衍过去。

咦……？等等喔，魔王陛下刚才没有说什么奇怪的字眼吗？

让所有接受的小孩都丧命的「教育」……？

若以严苛程度来说当然是如此，但我却从未担心过。毕竟师父每天都会叨念说「啧……再训练下去的话就会死了，喂，雷默你这软脚虾，为了不让虚弱的你死掉，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可以不用再来了」，关照着我的状况，并了解我的极限所在。

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或许我早就死了。不知道他过去是不是在小孩都濒临死亡的时候也未曾停止训练呢？那已经远超过斯巴达式训练的领域了。

「雷默，回答朕的问题。」

魔王陛下的嗓音即便高压，不过感觉只是做做样子。

我原本便有一些知名度，搜寻经历之类的便能找到线索。虽然说纵使是在有志之士设立的冒险者资料库中，全队成员里唯有我的资讯最为随便且稀少呢。

儘管如此，应该能知道出身地。

如果打算认真寻找那位魔王的话，即使从我身上问出答案，也只能得到确认情报真实性的作用，思及我也可能说谎，更不需要逼迫我吐出实话。

「我没办法。」

「为何？」

「因为我不想成为违背约定的人。」

我正面承受魔王陛下的视线，绝不避开。

最后，魔王陛下即路希小姐举手投降似地耸了耸肩，道：

「朕知道了，算了。」

「对不起。」

「朕说算了。但只有一件事，那个人的发色、眼睛和角是不是和朕一样呢？」

「……」

不想说谎的心情与无法说出真相的约定相互冲突，令我陷入沉默。

「这样啊、这样啊。话说回来，雷默呀，你认为丢下孙女不管跑去隐居的祖父怎样呢？」

魔王陛下露出满面笑容，那是一种让人深知她心底毫无笑意的笑容。

──师父，原来您丢下孙女不管，躲到穷乡僻壤来了呀。

话说回来，您以前是魔王城的魔王呀。

如果前任魔王是路希小姐的父亲或母亲的话，那么师父便是前前任魔王了。

一提到前前任魔王城主人，可是威名远播。

称攻略迷宫「慢吞吞没效率」，便由自己亲自担任第一层的楼层头目，从未让任何一支队伍通往第二层。甚至独力击败过去只举办过数次的多队联合攻略・通称团队副本，是一位传说中的【魔王】。

「真是的……祖父大人和那男人都是，竟然抛下【魔王】职责，真是令人悲叹……虽然想这么说，但真是走运呀，哎呀呀，真没想到会有这种因缘际会。」

对方似乎已经断定我的师父便是自己的祖父了。而且，魔王陛下的态度有所转变，虽然并非剧烈转变，但却宛如对方才并未定论的评价做出了结论一般。

她刚才明明还在试探我这个人，现在却转为接纳的态度了。

「真没想到有能受祖父大人『教育』还能活下来的人类啊，哈哈，卡蜜拉呀，妳的眼光正确，这家伙是真货呢。」

「真是惶恐……小的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之优异。」

身为师父的徒弟一事似乎急速提升了我的评价。

总觉得蜜拉小姐望着我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敬畏。我不禁回看她后，她便颤抖着唇瓣，别开了视线。她的脸颊似乎有一点红，是为什么呢？

「朕刚才还打算掂掂你的斤两，这下不用了。雷默呀，就让你成为朕直属的属下吧，呃──那叫啥来着的？」

「参谋。」

「没错，你就和四天王一起好好发展魔王城吧。」

「欸、不、那个、呃，我只是姑且来了解一下状况的。」

「你不用担心薪水喔。暂时让卡蜜拉当你的助手吧，如果想摸咪咪的话就自己去商量。如你所知，攻略迷宫采预约制度，在勇者们没来的日子你就随意度过吧。别担心，参谋，世界排名第四不算什么，如果是你的话，能成为天下第一的楼层头目啊！」

路希小姐用一种孩童般闪闪发光的眼神望着我，我乾脆称呼她为社长好了。

「雷默先生。」

蜜拉小姐用手势制止了路希小姐，走到我面前。

「我们不会强迫您的，但如果能和您一起工作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哎，蜜拉小姐身为我的助手这一点也让我深受吸引呀。

「您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嗯，那……好的。」

「那请让我说服您吧。」

见她用着湿润的双眸仰望着我，我也只能点头说好。

「雷默先生是非常优秀的【黑魔导士】。」

蜜拉小姐这么起头道。

而我也有着这样的自负，便未加否定或自谦。

「雷默先生对【勇者】好像有一些坚持，您觉得那有什么魅力呢？」

「什么魅力啊……」

因为很帅气潇洒啊。

在毫无娱乐的故乡村庄之中，攻略迷宫是贵重的乐趣。如果没有【勇者】便无法组队，【勇者】便是那么特别。

他们是一种受神所宠爱的存在，虽然个人之间的能力有所差异，但无论是魔法或武技，都能以远超越常人的速度练得炉火纯青。以努力的程度或成果而言也相当特别。在画面另一端比任何人都更加耀眼，能不惧敌方数量或身材大小击败对方。

这会令人加以崇拜也是无可厚非的呀。

「是因为华丽且亮眼的活跃吗？或者是因为知名度或来自众人的讚扬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自己心中的崇拜并未拥有明确的意象。

不，应该说那已经失去了明确的意象了。

刚才蜜拉小姐所说的事都是能吸引小孩的要素，以及我曾想像过的未来。自己也想直接参与战斗打倒敌人，施展华丽的剑术变出火焰或寒冰，只要走在路上大家就会注意到我，称讚我的活跃，于迷宫之中经历千钧一髮的战斗，过着充满刺激的人生。

这是孩子的梦想，充满符合自己心意、只有光明的未来。

「雷默先生并不打算对冒险者们展现自己的力量，正因如此，才以被队友赶走的形式离开队伍，没错吧？」

「……没错。」

「就算找到新的队友，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吧？」

「对……」

如她所说，我原本明明待在第四名的队伍中，却过了好几个礼拜也没找到下一支队伍，这实在相当凄惨。若是其他同伴的话，大家早就抢着要了吧。

「冒险者业界对【黑魔导士】的批评相当严厉，而队伍成员只能有五人也让这一点更加艰鉅。」

这无法否定，因为事实如此。

「这样下去，就算找到下一支队伍，雷默先生您也无法成为勇者吧。见到冒险者对待【黑魔导士】的方式后，所有人都能发现的。」

如她所说，不仅是我，几乎没有【黑魔导士】会认为自己是队伍的卖点。不仅如此，应该有许多人在心中七上八下地担忧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赶走吧。

根据冒险者业界至今为止的惯例，身为【黑魔导士】的我并不会有光明前途，这是打从以前便知道的事实。

明明早已知道，只是我无法死心断念罢了。

「如果成为魔物的话，这一点会有所改变吗？」

这问题并非出自期盼，而是单纯的疑问。

「能改变的。」

蜜拉小姐斩钉截铁地道。她的表情相当严肃，也并没有诱惑男人情意的举止。

这令我明白她毫无心机，仅将自己的想法化为言语。

「雷默先生，话说『勇者』到底是什么呢？我指的并非【天职】。」

勇者，拥有勇气之人，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不会感到挫败颓丧，必定能掌握胜利之人。

不，我心中有着更加深刻的勇者定义。

这句话虽然是听别人说的，但已经成为我的宝物了。

──「并非为了名誉，而是为所应为，这种人才配得上被称为勇者」。

然而，这里所说的「为所应为」指的又是什么呢？

「我们魔物只是为了被冒险者猎杀而存在的猎物吗？」

「怎么会，正因为有可怕的魔物，所以攻略迷宫才会让人感到紧张刺激；正因为有强大的魔物，所以大家才会卖力为勇者加油。魔物和冒险者是对等的，我从不觉得你们是猎物。」

蜜拉小姐在一瞬之间露出了欣喜的微笑。

「正因为您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会去找您。因为雷默先生既温柔又强悍。」

我终于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人，就如同人类会因冒险者活跃而感到兴奋、获得鼓舞，亚人也需要象徵魔物的人。」

「这我可以理解，虽然可以理解，但不是有【魔王】了吗？那就类似冒险者心中的【勇者】吧。」

「如您所说，但【勇者】和【魔王】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

「差异……这样啊──因为【魔王】是在最深处等待的人呢。」

「正是，【勇者】是经常出现在画面里的希望，但【魔王】却只有在敌人抵达最深处时才能出现。」

像师父那种彻底藐视常规的作风当然另当别论，如果这么做的话，攻略迷宫本身便会变得索然无味。

「就算我作为魔物在这里工作，也还是【黑魔导士】喔？能成为大家的希望吗？」

「正因为您是【黑魔导士】呀，您的魔法虽然能让冒险者受苦，却无法传达给观众吧。但敌人与同伴却是两回事，由同伴打倒动作明显变迟钝的敌人后，那种画面就会成为观众所看到的一切了。」

因最高难度名闻遐迩的魔王城受瞩目的程度相当高，此时，并非楼层头目的魔物一一让冒险者退场。这会让犹豫着是否应成为魔物的亚人在见到这些画面后，心想自己也能对付冒险者也说不定。

「──用我的魔法给予其他魔物们活跃的机会吗？」

原本【黑魔导士】便是这样的【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