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我……我的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脑部持续感受到的剧痛让鲁道夫端正的五官变得扭曲,发出惨叫。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儘管头部被斩断还滚落在地上,却依然活着,仰望自己的身体从断面喷出鲜血,就算是顽强的战士也没多少人能够承受这种恐惧。
正常情况下应该已经死亡了才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还能像这样维持生命机能,而且即使用来将空气吸进肺部的气管被砍断,却依然能像这样一直喊叫。当事者鲁道夫因为死亡的剧痛,甚至无暇去思考这些。
「现在……还死不了的。因为这把剑就是这样的武器。」
即使斩下头颅也不会杀死对方的异形之剑。名为《冥府神经》的这把剑当然是一把魔武器……而且在魔剑中也是被视为极端邪恶的一把剑。
俗称拷问剑。据说过去由冥府地狱的行刑人持有的这把可以斩开魂魄的剑,现在正确实地切削着鲁道夫的性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噫、噫──……!头、头……!我的头……!」
「闭嘴。」
「嘎啊啊!?」
不断发出惨烈哀嚎的鲁道夫的头部,被雪莉用牛皮製的坚固长靴踩踏。
因为其他的疼痛,还有从头上传来的冰冷感觉与声音,让鲁道夫停止惨叫。他斜眼往上,看到飘逸的白色长发以及有如鬼神般充满杀气的异色双瞳正在俯视自己。
(这、这个人是谁……!?怎么会有如此冷酷的眼神……!?)
那不是鲁道夫记忆中雪莉安详的双眼。而是身为母亲,放下自己身为边境城市居民的一面,化身为因爱生恨,恨不得将帝国毁灭的复仇鬼所流露的表情。
「……你应该要感谢我的女儿还有近况。」
与全身被包覆在凛冽杀气中,忘却了疼痛的鲁道夫此时的心境相反;雪莉以平静的语气小声说道。
「自从那两个孩子出生之后,我变得比较温和。与这个城镇的冒险者们开始变熟,也让我有更多余裕。甚至让我连帝国的事情都忘记了。」
可是。说到这里,雪莉平静的语气一口气降到冰点以下。
「你们对我做过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原谅你们。」
不论多么繁忙,不论多么血腥,那样的日子有如和煦的阳光般平稳祥和。虽然因此让自己曾经受过的背叛与拷问被遗忘到记忆的彼方,但这些事情并没有消失。
「一副好像自己已经被原谅似地擅自靠过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还如此厚颜无耻地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要我回帝国……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轻视了。」
在还是下任皇太子妃时的雪莉被众人比喻为慈悲为怀的圣女。即使是那些居住在孤儿院,因农务而满身泥巴,让大多数贵族千金都不愿意碰触的孩子,雪莉也会温柔地抚摸他们的头。如此受到孩童爱戴的模样,让许多国民期待她能够成为下一任皇妃。
像海绵吸水一样学习如何处理公务,兼具速度与準确度的执行力连文官都认可,而且不论是对贵族还是对平民都不会有差别待遇。
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此决定的生活方式,竟然让自己过去的侍从中出现如此愚不可及的人,不得不让雪莉认为那样的做法是否错了。
在自己被定罪的时候,在场的人除了鲁道夫之外,还有许多自己过去信赖的侍从。他们以侮蔑的眼神俯视着被压倒在地上的雪莉,异口同声地说出类似这样的话语。
──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愚蠢恶劣的烂人,曾经侍奉你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笑,愚蠢恶劣的到底是谁啊。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好,随便应付一下再赶回帝国也无所谓。在这十年间,养育孩子的生活充实到让我都忘了你们的事。──可是,你刚才想要危害我的女儿吧?」
即使没有亲眼目睹,只要看见平常很坚强的女儿眼中的泪水就可以理解了。让她们流下泪水的就是眼前的男人。
这是身为一名母亲绝对无法原谅的事。这是身为她们的母亲绝对无法原谅的事。
鲁道夫有种看到鬼子母神降临在雪莉背后的错觉。虽然为时已晚,但他终于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逆鳞。
「现在,就在这里接受报应吧……!」
握住食人刀的手,在鲁道夫的眼中看起来像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当下应该未跟头部连接在一起的手脚末端传来被慢慢削去的剧痛。
「吱、吱嘎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与致命伤相去甚远的四肢末端朝身体被慢慢削去的奇特光景所带来的视觉情报,以及伴随而来的痛楚,让鲁道夫再次发出惨叫。
鲁道夫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实际上是雪莉将他的手脚从末端一点一点地,彷彿要将他折磨至死般,有如以锉刀削去一样细细削成碎块。
剧痛加上精神上的冲击,花了十分钟才让鲁道夫昏过去。
在到意识陷入黑暗为止的期间,他的手、大腿、手臂、胯下、肩膀不停地被剑削去。
「……啊!?」
可是如此甜美的逃避在一瞬间就画下了休止符。在鲁道夫失去意识的瞬间,经过约一秒就清醒了过来。而且不知为何,被砍下的头还有被削掉的手脚也都恢複原状。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不是已经……!?」
彷彿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眼前的光景让鲁道夫惊愕不已。可是自己受到的痛楚却如此真实。
而且因为休克而晕过去,却能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清醒过来,这点就很不寻常。看着甚至没发觉自己的状态已经「恢複」到足以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鲁道夫,雪莉如此说道。
「刚才的是警告。下次我不会再让你恢複原状了。」
「噫、噫──!?」
「本来是想亲手将你碎尸万段,可是你又不是那种可以就地正法的通缉犯,把你杀死的话会触犯法律,很麻烦。如果乖乖投降并承认自己绑架未遂的罪行,并且发誓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的话,就这样放过你也无所谓喔。」
如果是知道雪莉境遇的人,一定会觉得她太天真。只有烂好人才说得出这种话。
就算会把人生全部用在报仇上也不奇怪……实际上,因为他们的背叛而变成半不死者的雪莉会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你要怎么做?现在立刻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放过你喔?」
可是老实说,对于鲁道夫,还有在幕后指使的阿尔伯特等人的事,雪莉已经觉得无所谓到毫不关心的程度了。
如果他们不再干涉自己两个宝贝女儿的未来,真的放过他也无所谓。想要加害女儿的代价,便把刚才给予鲁道夫的痛楚再重複个五次左右,然后将他交给自警团或骑士团当成罪犯处理,就这样一笔勾销也可以。
讲得更清楚一点,就是不想再跟他们扯上关係。没有那个閑工夫一直把时间花在鲁道夫这些人身上,想早点回到当前应该感到不安的女儿身边,才是最大的理由。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如此慈悲的提案,却被脸上充满了恐惧的鲁道夫拒绝了。
因为过度的恐惧让鲁道夫的脸上流淌着眼泪、鼻涕、口水,发出窝囊的惨叫声,背对着雪莉拔腿就跑。
已经完全看不出直到刚才为止还很绅士的态度,以及无意识表现出的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全身被剑凌迟的记忆,让鲁道夫承认雪莉的绝对强势,沦落为屈服于本能的肤浅男人。
「是吗。这就是你的答案?」
然而,在背对着剑鬼跑到转角,拐过弯去以后,不知为何,雪莉以一样的姿势出现在眼前。
「呀啊!?噫……呜!!」
连插在地上的翠刃与红刃,还有景色也完全一样,如此奇异的现象让鲁道夫害怕地掉头就跑,可是当他跑过转角,却又再次看到雪莉站在面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管往哪边跑都……!?」
不论鲁道夫往哪边跑,出现在眼前的都是翠刃与红刃、与一开始的时候完全相同的景色,还有握着丑恶魔剑的雪莉。
「这个世界是在我支配下的领域。你以为在这样的地方可以从我这里逃走吗?」
这次是以纯粹的体术瞬间缩短与鲁道夫的距离。然后一剑挥出,这次是将身体从中一切,分成上下两段,感受到如同被灼烧般的痛楚,鲁道夫再次倒在地上。
「哈啊……嘎、啊……!」
「……哼。」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剩下的下半身一瞬间被斩成碎块,让鲁道夫发出凄惨绝伦的叫声。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大脑可以感受到被完全切断的部位感到的痛楚,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雪莉要做出折磨自己的举动。鲁道夫只是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向高举着剑的雪莉,喃喃说出让雪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台词。
「……那、那么温柔的雪莉殿下……不可能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
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是啊……一定是还被《黄金魔女》操纵着……!不然怎么可能会对最受到信赖的我做出这种事……!」
不知道该说是在转嫁责任,还是在逃避现实,被折磨成这样的鲁道夫还对回忆中的雪莉念念不忘。
说实话,在当事人的耳中听起来实在很毛骨悚然。虽然很想就这样封住他的嘴,不过在那之前有句话想先说清楚。
「你们对我做过的事……已经都无所谓了。」
「!雪、雪莉殿下……!?您终于清醒──」
「可是。」
鲁道夫彷彿在绝望中看见一丝曙光而面露喜色,但他的话讲到一半就被打断了。雪莉还释放出让人会联想到大瀑布般的重压。
「不管有什么理由,如果想动我的女儿,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杀。不管对方是王是神皆然。」
言下之意,表示鲁道夫这些人只不过是如同烦人苍蝇般的存在而已。
虽然不知道在多年未见后变得如此愚昧的这个男人是否可以理解自己的比喻……不过看他的表情从希望变成了绝望,至少应该有听懂意思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回蕩在异界的监狱。全身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切成碎块这样难以忍受的体验持续了数十小时,而且不断重複,让鲁道夫的魂魄受到可怕的伤害。
「不过,实际上经过的时间还不到五分钟就是了。」
雪莉冷眼望向翻着白眼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还尿失禁的鲁道夫。
好像之前受到的惨烈对待都是假的一样,鲁道夫的身体连一个伤口都没有……不,实际上被剑砍出来的伤口都是假的。
这正是雪莉拥有的魔剑之一,食人刀的力量。它的能力是可以操作被砍中的人拥有的五感。
不论是大脑无法承受的疼痛,从身体断面喷出鲜血的光景,鲜血飞溅的声音,钻入鼻腔的血腥味,还是从喉咙深处传来的铁鏽味,全部都是食人刀创造出来的幻觉。
而且,不论逃到哪里都会遇到雪莉的光景也是有理由的。第二世界的法则被特化成两种。一种是单纯不让敌人从雪莉的眼前逃走,强制进行一对一的战斗。另一种是让敌人的体感时间变慢,并让同伴的体感时间变快。非常适合用来将具有高知性与理性的生物逼上绝路。
虽然对只靠本能生存的魔物没什么效果,不过如果是接近人类的生物就另当别论了。即使对雪莉来说只有五分钟的战斗,也能让敌人产生似乎战斗了好几个小时的错觉。
「最大限度活用这两种法则进行的精神攻击……如果可以藉由这样的方式让他把我们当成心灵创伤的话就好了。」
曾经有过芥蒂。曾经有过几乎让自己疯狂的憎恶。可是,儘管对方是绑架的现行犯,还是跟那些可以随意斩杀的盗贼或邪门魔术师不同。
如果是一国之君的侍从就更不用说了。为了不让苏菲与缇欧背负多余的包袱,经过一再的让步,决定用精神攻击将之击退,可是从最后的样子来判断,还是无法抹去令人讨厌的预感。对方似乎不会就此罢休。
「呼…………让你们久等了。」
「不会,没关係。」
「……嗯。」
解除魔术后,雪莉与昏过去的鲁道夫一起回到现实世界。苏菲与缇欧跑到她的身边,轻轻抓住她的裙角。
「不好意思,也让凯尔久等了。」
「不,我真的不在意。……只不过──」
难以启齿的表情浮现在凯尔的脸上。
「……妈妈,他说我们是帝国的公主,那是真的吗……?」
「……你们听到了些什么?」
「他说妈咪是帝国的贵族,还曾经是皇帝的妃子……」
告诉她们这些事的人应该是鲁道夫吧。大概是把对自己不利的内容都省略了,儘管在认知上有些差异,但光看血统的话,她们两个的确是帝国的公主。
「其实我们一直都很在意为什么没有爸爸,为什么没有爷爷奶奶。我们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即使是家人也会有秘密……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吧?」
两人眼中的并不是好奇心,而是积极进取的视线。为了未来的选择,所以想知道自己的来历。
回想起来,自己的做法是有点乱来。在周围有许多同龄孩子的环境中,却没有对女儿说明为什么自己的家是单亲家庭。
由于两个女儿实在太懂事了,雪莉自己也因此安于现状。然而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说出真相,不为她们準备选项的话,就是在否定母女三人培养至今的羁绊了。
雪莉深深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我明白了……就让我把你们出生的经过,还有相关的事情都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