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静冈县立美杉高中三年C班座号十四号的男学生在上课钟响三分钟后潜入校门。
趁他发现之前,用装设于刚改建完成的夸张校门上的,红外线探测系统和超音波检测机,对他进行携带物品的检查。
挂在肩膀上的长肩带书包中,教科书和笔记本中间夹着铅笔盒,而一把手掌大的刀子像要把那些东西压扁般放在里面。
感测器是也许新开发出来的高级品,不过照出那探测结果的布朗管屏幕却像是从大型垃圾场挖出来的一样,坐在那屏幕前面的是从静冈县警局外派过来的警员。他的视线不定游移着。
三秒之间完全没有做任何对策,没什么意义地扭动脖子之后,往后回过身去。
「请问,日日木先生……」
「他以前有带过同一类型的刀械进入学校的经验吗?今天的课程里面有预定要使用刀子吗?那学生最近的行为和出缺席状态如何呢?」
「啊,是。」
像是在问路的迷路小孩般面向前方操作着滑鼠,一边看着开始敲着键盘的那背影,雕士想也不想地把从口中漏出来的叹息吞了进去。
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那是已经被学生们持续坐了几十年的椅子,金属和木头的接缝处发出很大的声音。
用手指摸着椅子的椅背,上面刻着「三年D班永不离散,一定会再见的」。
环顾四周,这个以前应该是教室的地方,墙壁和地板被电源缆线以及信号缆线所蹂躝,中间被屏幕、主计算机和冷气佔据。
看着这光景更加想要叹气,用指甲抓一抓头,细细的雪花落了下来。
「日日木先生,出来了。以往并没有带进危险物品的经验,在课程中并没有预定使用刀子,升上二年级之后经常缺席。」
「那么,是进行危险行动的前兆,在他到达教室之前联络导师,找一个适当的理由把他带到保健室。」
对方的回答很明确,让人想起小学生早上的打招呼声。
背后传来像是猪的尖叫声,旧教室的门被打开了,房间里面的空气往那边推挤过去,换来的是黏在肌肤上的微热空气。微热感抚上脖子,身体不由得缩了缩。
「请快点关上。」
外面的气味盛时暂且不理,只用目光催促雕士出去走廊。
「那,我在外面待一会。没有办法判断的时候请叫我。像刚才那种情况的话,请按照我给你的对应手册去做。」
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牢骚,让敲着键盘的声音停住一瞬间,最后并没有响应,再度发出键盘声。
门旁边颧骨隆起的脸观察着房间里的空气变化,露出像是喝着热咖啡时的笑容。感受着房间内咖啡味道的空气,慢慢走到走廊,但这次却像是被过烫的咖啡袭击,肌肤上起了水泡的感觉。
手反转到身后关上门,已经听惯的刺耳声响在堆着灰尘的走廊上扩散。
盛时一边从放在走廊上的保温瓶中,将冰咖啡注入纸杯,一边不看这里说着话。
「他就不能表现得再好一点吗?再怎么说警署应该也都是在帮助静冈县警和美杉高中吧!」
接过咖啡,在教室里的时候忍耐着的叹息变成大大的一口气喷了出来。
「那些家伙完全不记得花了三个月做出来的对应书,实在是让人很想要发一下牢骚。」
正打算拿到嘴边的纸杯暂时拿开,对他完全不隐瞒把人当笨蛋这件事苦笑着。
「你还没有感觉到吗?」
为了刺激有点没睡饱的脑袋,而一边把咖啡积在舌头上绕着,边用目光传达着:「感觉到什么?」
「那些家伙在犹豫。只要点一下自己的滑鼠,轻则可以做生活指导,重则可以逮捕。因为学生们什么事都还没有做,但那些家伙却因为可以左右学生们的人生而胆怯。」
下意识地想要辩白,察觉到口中苦涩的液体,将纸杯里剩下的咖啡一起喝了下去。
「那很明显违反刀械管制法喔!而且,在他混乱的时候,要是用刀子杀了人的话,那可怎么办?」
「只是有那样的可能性,就要葬送学生的光明未来,这样好吗?他们是在犹疑着这个。」
把空的纸杯捏扁丢进垃圾筒里,而剩下一点点的茶色液体在空中拉出一条细线。
「只有可能性就很足够了。」
盛时维持着苦笑的神情,用像技术师一样骨头明显的手指让纸杯转着圈圈。
「我从以前就在说了,可是他们有不看旁人的坏习惯。」
「我从以前就在说了,你那直率的个性还是改一改比较好。」
他让迴转着的纸杯停下来,喝了里面装的东西,一样丢进垃圾筒。
「不到我死是不会改的了!」
「彼此彼此。」
「算了,反正我只是为了共同开发而调来这里的,最少也请他努力一点。」
等待着咖啡的苦味到达脑部,身体靠在被图钉插过太多次而满是洞的联络布告栏上。
「这样的你,好象也跟岸田电子上面的人有过争吵不是吗?」
轮廓深邃的脸好象有点心情不好地皱着眉。
「你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也知道。计画成立三年,找测试的地方又花了一年,因而被催促着快点弄出结果……」
「那已经结束了。今天学期结束,终于可以让他们看看不是粗略算出的数字了。」
数字依序浮出在总算开始动起来的脑中,嘴巴随之说了出来。
「在校内,危险行为的降低率是百分之三十二,系统的运作不当而造成的严重弊端是零,探测到危险物品的数目是五十九件,藉由提供给指导老师及负责的老师情报而完成的学生指导是四十八件,其中六件是有益……」
自己将那数字列出来这件事,让胸口的温度冷热分隔。
一边是引以为傲的心,对将数字列出来的无比优秀的系统引以为傲;另一边是预想着眼前的家伙会怎么看待这些数字。
「希望这些数字听起来不会像是体裁良好的推销文词。」
他特意把别人不想思考的事情一针见血点了出来。
「就不能早一点让我在街头测试吗?」
「嗯,在大学重複测试三、四次之后,就会实际上街头了吧!」
「请饶了我吧!基础系统是街道专用的,为了限制在高中里使用,要花多少时间啊?」
「三个月。」
「那你为了拉出配合改建中校舍的配线和感测器的图标,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他回答的话没有任何犹豫。
「两个月,比你快喔!」
「我们工作的内容完全不同啊。」
每次都是一样的话题,但是越说越觉得空虚,像是为了将那情绪挥开般,猛地将背部从联络布告栏移开。
「总之,测试期间的这一个月你辛苦了。」
擦身而过时互相拍击手掌,让沉积在走廊上的灰尘震动着。
只有一瞬间,从盛时文弱的脸上出现像是力量被抽走了的神情。
把手放在教室的门上转过身。
「今天要去哪里喝个酒吗?」
同样的回过头来的脸,像是回到原本的样子般浮现恶人似的戏虐笑容。
「果然是看不见旁人啊。」
「什么?」
「日日木,不是有一个和你从同学会再次见面之后就交往长达六年,平常很重视记念日的女性,她不在附近吗?嗯?」
「啊!」
我想那个时候,自己一定是一张像白痴一样的脸。
学校的钟声从远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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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JR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从大马路往南十分钟往东五分钟,这样照着地图走了三十分钟。
「好慢!」打开店门走到桌边的时候,四谷香笑着抱怨道:「一定又迷路了吧!」
「不是,我从这间店的前面走过去二次。」
「为什么?」
「外面的墙壁上爬满了长春藤,很难找啊。也没有看板。」
「是故意的。」
「为什么?」
「嗯,那是因为……」
像鹦鹉学话一般地回问她,而她也在一瞬间的困惑之后,转动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望向在灯照下充满柔和光芒的店内。
除了我们以外,剩下的只有一对男女,除了些微的谈话声,其它什么都没有传过来。
「是为了营造气氛。」
「什么?」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不过也大概了解了!
「喂,那你为什么会预约这间店呢?」
一瞬间想要说出那只是因为今天白天紧急从网路上查到的而已,在话要说出口的那一刻,脑细胞阻止了舌头。
「没有啊,因为生日不就是要在像这样的店里吃饭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她掩着嘴巴笑着,从那手心漏出来的笑声和在店内和缓对流的黑人圣诗渐渐混合在一起。
「像之前那样在家里庆祝也可以啊。」
「可是,去年你……」
抽回自己说到一半的话,而她说的话已经从前面飞过来了。
「不要说去年的事,我会生气。」
「是、是、是。」
反应很激烈,从桌子对面的她向店内延伸的空气像是被用力拍打般,那气息传了过来。满布紧张气氛的白色桌布周围,被从照明灯光和黑人圣歌中被遗留了下来。
「算了,因为今年记得,所以算不错。」
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掀起的情感波涛,并在脑子的角落打算说点什么感谢盛时,但却又有话飞了出来。
「该不会其实你忘了,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吧!」
把表情消掉,让她不能读出我的想法,而只在上面涂了好几层讨喜的笑容,做一些事来防堵那话。
「不是盛时他们告诉你的?」
很快的,讨喜笑容好象要被突破了,所以迅速转换话题来矇混过去。
「呃,要不要点菜……」
「啊,我已经叫了套餐和红酒了。」
和那话语一起,店内又回到了和缓的空气,应该一直在唱着的黑人圣歌传入了耳中。
好象又要发出另一种和工作时不同的叹息。
已经交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但是和那相反的,身体和思想的速度现在还是追不上她。
「嗯,没关係啊。反正我对红酒也不熟。」
「这样说起来,你不喝红酒对吧!」
「那个不容易醉吗?」
「应该是吧!我是觉得比起日本酒缓和多了。」
「高中的时候,和小松一起渴酒,结果下场很惨。」
「啊,我有说过小松结婚了吗?」
「是喔,可是我记得之前同学会的时候,他说他去相亲四次,全部都被拒绝了。」
「第十四次的时候终于命中了。」
在来回的对话中,刀子和叉子己经排好在桌上,红酒和前菜送了过来。红酒的香味在鼻子深处持续缭绕,让人觉得已经醉了。
她轻轻举起酒杯。
「为了什么乾杯呢?」
酒香将脑汁漂白,变成一片空白。
「为了什么?是你的生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