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孤獨和歪理的黑影中藏身

我边说「我吃饱了」边收拾便当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时早我一步吃完午餐的野田同学和高嶋同学，朝我看了过来。

「你要去哪里？粉红战士。」

「园艺社活动，去帮花坛浇水。」

「园艺社？你什么时候加入的？」

「最近。」

我极尽简短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月曆页面已经来到七月。

因为不管再怎么拒绝他们都会缠上来，最近这一阵子竟然开始觉得跟这两个人共同行动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了。

这可不行。对了，去找个社团加入，交几个正常的朋友吧──打定主意后，我就加入了园艺社。

「总觉得实在很不起眼……果然缺乏年轻活力啊。」

高嶋同学说了一句没礼貌的话。

你管我这么多！不起眼才好啊！都是託了某些人的福，害我每天都过得吵吵闹闹，所以接触植物和土壤的疗愈时光才会这么吸引人。

可是，基于「想交新朋友」这个目的加入园艺社后，却遭遇了一个最大的盲点──没有社员（合掌）。

说得更精準一点，园艺社的社员数量不但少，而且大多都同时参加运动社团，所以几乎没有全员集合的活动。

目前顶多只有午休时间依序去帮花坛浇水而已。不、不该是这样的……

算了，只要能在午休时间找个理由远离他们两个，这样就够了。

可以和美丽的花朵一起度过平静祥和的时光了……我边想边迈开步伐，然后发现野田同学他们若无其事地跟在后面，让我一时慌了手脚。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跟来啦，看人浇水很无聊耶。」

「你忘了吗？粉红战士。现在『组织』的爪牙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不能让还没觉醒的你一个人落单。」

「反正待在教室里一样无聊。」

我、我的治癒时光……

「这么说来，那个时期也快要到了……」

朝着校舍后方的花坛前进时，野田同学突然若有所思地说出这句话。

那个时期……？

「期末考吗？」

「不是！我是说新战士登场！」

看着野田同学猛然睁大眼睛，用力握紧拳头……才不会出现呢，什么新战士之类的。

我一边感到全身虚脱，一边顺着校舍角落转进操场边缘时──

「唔啊啊啊啊啊！镇、镇定下来啊，我的右手……！」

眼前出现一个身穿黑色学生服、戴眼镜的男生，满脸痛苦地按着他包满绷带的右手。

「哈啊……哈啊……冷静下来，觉醒的时刻还没到……！」

戴眼镜的男生一边喘着气一边做出不自然的举动，彷佛手臂拥有自我意志一样暴动，而他难以抑制。

……这、这是……再怎么想都是「那个」吧。

老套到不能再老套，那个病的癥状之一……

「唔、吉尔迪巴兰……怎么可能、会、输给你……我、我可是──龙翔院冻牙啊！」

戴眼镜男生像是要甩开某些事物般朝着空中大喊，随后维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最后右手应该是停止暴动了，只见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却发现僵在原地的我们，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你们……看到了吗……！」

如果可以不要看到，我也很希望能那样做。

我在心中光速回答，身旁的野田同学则颤抖地表示「是……」。

「是同伴啊──！」

他的眼睛发出闪亮的光辉，朝着戴眼镜的男生沖了过去。

是啊，他绝对是你的同伴，毫无疑问。

「总算找到你了，黑战士！」

「同伴……？」

戴眼镜男生皱起了眉头，毫不留情地挥开野田同学伸出去的手。

「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同伴……也不打算和任何人联手。」

他用冷酷的声音说完，随后转身离去。

只是才刚走出去没几步，他又侧着脸看向我们，带着充满哀愁的眼神说。

「……给你们一点警告，最好不要接近我。」

──是的，不用你说，我也一点都不想接近！

「等一下！」

野田同学，不要啊──！让他离开就好啦！

我在内心发出凄厉的惨叫，但这次换成高嶋同学狐疑地开口询问。

「你是1A的中村和博吧？全校第一名的学生……警告是什么意思？」

──全校第一名?!应该是指成绩……没错吧？

能在这间学校获得第一名，偏差值一定非常高，能够轻鬆进入国内任何一间大学。这就是所谓天才跟那个什么只有一线之隔的代表吧……不过在我亲眼看到他的言行举止后，只觉得他一定是后者。

戴眼镜男生哼了一声，露出讽刺的笑容，整个人缓缓转了回来。

「中村……原来我在这个世界线用的是这个名字吗？不过，那充其量只是为了一时方便，才帮这个暂用肉体取了俗称。我刻划在灵魂上的真名是『龙翔院冻牙』──儘管背负着强大的力量，不，正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才不得不背负着无法抹去的血腥过去和永远无法赎清的罪孽的孤独战士。」

中村同学双手抱胸，伸手推了推眼镜正中央。

「强大的力量……血腥的过去……？龙翔院，你到底是什么人……？」

野田同学吞了一口口水，而中村同学再次发出警告「最好不要靠近我」。

「唯一可以告诉你们的一点，那就是我的前世是天使与恶魔在禁忌交合之下所诞生的混血儿，所以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平常不该看见的事物。眼镜是为了避免自己看到太多不必要的东西耗损精力才戴上的保护层。我过去为了拯救一个世界，付出的代价是连同灵魂都遭受邪恶的诅咒，但同时也获得了源源不绝的黑暗之力……暗黑神吉尔迪巴兰被封印在我的右手当中，只要稍有不慎，我的理性枷锁就会被破坏，必须拚死压抑破坏与杀戮的强烈冲动──这种宛如走在钢索上的日子，老实说我已经累了……」

嘴巴上说「唯一一点」，但你告诉我们的东西也太长太详细了吧！

看得出来，他心里正因为有人追问而高兴得不得了。

「这样你们就懂了吧？和我扯上关係绝对不会有好事……」

「啊啊，再清楚不过了──我知道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大混帐了！」

挺胸直立的野田同学大声说出这句话，中村同学立刻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不要全部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让大家一起帮你背负重担吧！」

「说什么傻话……这是我的罪孽，不是你这种乳臭未乾的小鬼能够背负的。」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让我看看吧！你所谓的黑暗之力──」

呃，这个小剧场是怎么回事呢……

中村同学露出可怕的表情瞪着野田同学，不屑地笑出了声音，低声回答「如你所愿」。

「愚蠢的人类之子啊……就让你一窥真正的绝望深渊吧。」

然后他用双手结了一个複杂的印，开始念起诡异的咒文。

「遭受诅咒的炎狱之兽，徘徊迷惘的冥界亡者，以汝等之尖爪与利齿，将吾献祭于此处的脆弱生灵撕裂！以远古契约为令，回应吾之召唤──来吧，赫尔的奴僕！」

中村同学用他低沉响亮的声音大声吟唱，野田同学马上惊讶地瞪大眼睛，摆出战斗姿势，戒备着四周。

「这、这些家伙是……！」

「呵呵呵……没错，这是我从魔界召唤来的三头犬和食尸鬼们。面对黑暗眷属兇残的猛攻，你有办法对抗吗……？」

什么东西?!这些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来吧，和死神共舞一曲绝望的轮舞曲！」

中村同学用力张开双手。

脸色阴郁的野田同学朝着空中不断出拳踢腿，随后低声吐出一句「没完没了啊……」并夸张地往旁边一滚，拉开距离。

然后他蹲好马步，高举双手叫道。

「钻石防壁！」

「……什么……?!」

野田同学朝着大惊失色的中村同学露出狂妄的微笑。

「在这道防壁前，任何攻击都是没用的……！」

「啧……」

中村同学啐了一口……

「……欸，高嶋同学，你有看到什么吗？」

「什么都看不到。」

听着他们紧张又充满真实感的对话，我忍不住开口询问站在旁边的高嶋同学，结果他二话不说秒答。太好了，什么都看不见的我并不是怪人啊……

「真意外，看来可以跟你好好玩一玩呢……」

中村同学再次换上傲慢的笑容，取下手上的白手套，丢到地上。

「这个手套，是一种拘束器──换算成质量是单手七十公斤。也就是说，我平常活动的时候一直承受着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哇──好厉害──（语气死板）

「同时它也是控制装置，能把我的魔力压抑至百分之五十。而我现在把它卸下来了，结果会是如何呢……想尝尝看我永无止尽的魔力之麟角是什么滋味吗？」

看到中村同学嘴角浮现出充满攻击性的笑意，野田同学虽然表情微微一僵，下一刻仍露出强势的笑容与之对抗。

「啊啊，我求之不得！」

「横贯焦土的漆黑之飓风，驱逐万物的奔流之御手，解放这个狂气瀰漫的兇器十字架吧！以远古契约为令，回应吾之召唤──暗黑十字龙捲风！」

「钻石防壁！」

扭转身体、双手交叉，做出诡异动作的中村同学吟唱咒文的语声刚落，野田同学也再次下蹲马步，两手向前推去。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呃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各自保持着对峙动作，持续吼叫，直到预备铃声当──咚──地响起，他们同时全身脱力似地垂下了双手。

「哈啊、哈啊……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人可以承受我的暗黑十字龙捲风到这种程度……」

中村同学急促地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的对手。

「老实说……哈啊、哈啊……差点就、输了……」

野田同学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一边大口呼吸，一边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哼……真是有趣的男人。姑且问问你的名字吧。」

「我是野田大和。」

中村同学扬起一边嘴角，伸出了手。野田同学回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同样浮现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两人如释重负地握住对方的手，散发出已经认同彼此的气氛。

──这场我们什么都看不到的激烈战斗，似乎让两人的友情悄悄萌芽了。

话说你们也太心灵互通了吧！打从娘胎就是挚友了吗！

「多多指教啦，黑战士！」

「我不是黑战士。我是──龙翔院冻牙。」

看着戴眼镜男生一脸狂妄地发出宣言，我重重地垂下了头。

啊啊……怪人又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