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尔•格尔的尸体赫然起身。
四散的肉片爬过地面,渐渐聚集成块。
细胞烧焦不堪使用的部位,便用四周的砖瓦、碎布修补。欧尔•格尔的尸体渐渐恢複了人形。
最后,就连粉碎的头部都恢複原状,外型和以往相差无几。
「史黛菈好过分喔。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哭得惨兮兮求你原谅,你居然还下得了手。」
缺角的脸颊镶上一张变形的嘲笑。
「你这个杀人魔。杀人魔、杀人魔!你跟我差不多嘛!啊哈,啊哈!」
史黛菈万万没料想到,欧尔•格尔都已经全身支离破碎,居然还能重新复活。
也因此彻底让他得逞了。
史黛菈全力抵抗,仍然无法挣脱。她冷汗直流──
「……别开、玩笑、了……!要不是你先……!」
对方的讥讽满载污衊,史黛菈忍不住反驳道。
明明是你袭击奎多兰,还在法米利昂点燃战火。
欧尔•格尔闻言──
「啊哈,什么什么?你想说杀人还有分对错吗?这行为根本一样嘛。再说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假如你说先动手的就是不对,那错就更不在我身上了。因为是你们先扼杀我的呀。」
他笑着吐出莫名其妙的发言。
「你在、胡说什么……」
「啊哈。」
史黛菈听得一头雾水。欧尔•格尔用右手丝线困住史黛菈,举起左手,利用四周的砖瓦缝出一具玩偶。
玩偶顶着一头疑似抹布的白髮,还有红蓝钮扣组成的双眼。
那具玩偶和他自己十分相像。
欧尔•格尔让玩偶左摇右摆地走着,开口说道:
「演员凑齐之前也挺閑的,就让你们看一场人偶戏。
标题是:『浴血十字架(La Croi Sanglante)』。
主角出生在某个小村落,是一个很可怜的男孩子。以下就是他的故事。」
◆◇◆◇◆
「时间回溯到十五年以前,这里是法国的边境。
有一座山林围绕、环境丰饶的小村落里,诞生了一个男孩。
他叫做欧尔雷斯•格尔。
他的家人在村里经营一间小餐馆,生活不算富裕,但是村里的农夫经常光顾餐馆,倒也衣食无缺。
强壮的父亲受到村人爱戴;
母亲温柔美丽,歌声优美;
他还有一位生为伐刀者的姊姊,总是与他形影不离,又强又帅气。
男孩在美满的家庭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
他,应该是幸福的。
──但这只是表面。
男孩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因为……男孩其实非常扭曲。普通人觉得快乐、幸福的经历,男孩却一点也不喜欢。他看到别人难过、痛苦的模样,反而会感到十分喜悦。
男孩在三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很不一样。
他当时欺负朋友,把对方弄哭了。
他那时候觉得非常、非常开心。
男孩实在太愉快,更用力地欺负对方。
他想让对方哭得更大声,把对方弄得全身是伤。
假如大人们没来阻止他,他搞不好会失手杀死对方。
──温柔的父母和姊姊非常严厉地教训男孩。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父母明明那样温柔,这时脸色铁青,泪流满面,不断怒骂、处罚男孩;
强大又帅气的姊姊平时总会保护男孩。她和父母一样满脸泪水,但偏偏只有这一天,她没有出手袒护男孩。
不只是家人态度骤变。周遭所有的大人,包括平时会送男孩糖果的温柔叔叔、总是听男孩说话的修女姊姊,人人恶狠狠地瞪着男孩,表情恐怖得不得了。
──男孩的世界彷佛瞬间变成另一个样。
这景象足以让幼小的少年明白,他觉得开心的行为,竟然是他人无法容许的『坏事』。
所以男孩从这一天起,亲手压抑内心萌芽的『喜悦』,极力实践父母教导的『正确』。
他仔细察言观色,战战兢兢地看穿他人希望自己做、自己该做、不能做的事情,演出父母、大人口中『正确』的乖孩子。
男孩终于重新获得村人的喜爱。
也和受伤的朋友和好,对方变成男孩独一无二的死党。
男孩获得所有村人疼爱之后,身边人总是洋溢着笑容。
这一切──成了极大压力,重重压在男孩心上。
只因为他不小心碰触自己真正的『愉悦』。
他不明白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只是害怕招来厌恶,一味地装出笑容。这样的自己简直像是人偶,多么滑稽。而自己身边的大家笑得那么开心,令男孩好生羡慕。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年,男孩一点一滴地崩溃。
一开始,他失去了味觉。
接着,眼前的颜色变得诡异。
夜晚也无法正常入睡。
男孩日后去做检查才发现,他的压力超出负荷,使得自己的大脑萎缩两成。
男孩仍然继续忍耐,不敢找任何人商量,就这么隐瞒下去。
万一旁人发现自己对错误的事情感到『喜悦』,他的世界又会再次变调。他非常害怕,怕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男孩展现了做为伐刀者的天赋。
这或许是命运拉了他一把。
男孩体内萌芽的能力是『傀儡』,能够将钢线灵装做为神经,影响其他生物的脑部。
这份能力拯救了男孩。
因为他发现使用这种能力……就能瞒着别人,做些自己『开心』的事。
他知道那些行为是『坏事』,但是他已经忍到了极限。于是从这天起,男孩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做『坏事』。
在村里做很可能会曝光,他便把丝线伸至隔壁城镇。
有时操纵别人的身体,让他受伤;
有时让感情融洽的孩子吵架;
有时毁坏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
……丝线还能直接读取村人的情绪,让他能比以往更受欢迎。而他独处的时候,就跑去远一点的城镇,伤害各式各样的人。
遥远城镇的人们悲伤、痛苦、伤害真爱之人时的绝望,所有情绪透过丝线传达给男孩。感情的震颤太过甜美,深深麻痹萎缩的大脑。这段时间实在非常愉快,让他开心得不得了。男孩只有在伤害他人的时候,才能开怀大笑。
──然而,这段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使用能力的人终究只是儿童。
总会有人发现。
大人终究发现男孩的举动。
……没错,有个非常、非常邪恶的『坏』大人,找到了男孩。
◆◇◆◇◆
「当天傍晚。
村人说:『这是你的生日派对,你不需要帮忙準备。』便把欧尔雷斯赶到教堂外。欧尔雷斯便一如往常,一个人来到村落附近的河畔,把丝线伸到外头的城镇。
这时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娱乐时间。
等到娱乐时间一过……他就得去参加一点也不愉快的生日派对,笑咪咪地配合周遭,度过一段痛苦时光。
他一想到等一下有多痛苦,就想趁现在好好享乐个够,于是他比平常更热衷于『人偶游戏』。
所以,他慢了一步才发现。
有个男人沿着斜坡来到河畔,直接走向躲在桥下的自己。这男人身穿黑斗篷,显然就是一个外地人。
欧尔雷斯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对方瞬间逼近,单手举起他娇小的身体。
『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一把将欧尔雷斯压上桥墩。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欧尔雷斯一阵恐慌,他慌张地望向男人。
这一看,令他浑身打颤。
男人俯视着自己,他的眼神和至今见过的人们迥然不同,那野蛮的光彩如同野兽。
(这个人、到底是……)
欧尔雷斯脸色惨绿──独臂男人开口说:
『最近这一带突然施暴事件剧增,治安恶化,而且速度非常不自然。我还疑惑是怎么回事,来这一查……竟然只是小鬼的恶作剧。』
『……!』
『小子,你的力量多加锻炼之后,想必有益〈解放军〉,助我等破坏这充满虚伪的世界。欧尔雷斯•格尔,你得跟我走。』
『不、我不……要……』
欧尔雷斯完全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男人发觉自己在玩『人偶游戏』。
太糟糕了。
假如让村人发现──世界又会颠倒过来。
不要,他好怕。
恐惧促使欧尔雷斯行动。
他打算动用傀儡能力灭口。
但是──
『没用的,伐刀者的能力之间相生相剋。你的能力必须进行物理接触,永远打不倒我──华伦斯坦。』
他努力操作丝线连接男人的神经,或是捆绑对方,但丝线全都从男人皮肤上滑开。丝线没有摩擦力,无法接触男人。
压往桥墩的力道渐渐增强──
『强者等于世界的规则,你没有权利拒绝我。你反抗我也罢,大不了就直接掐死你。』
胸骨吱呀作响,剧痛接踵而来。
压力让他难以呼吸。
欧尔雷斯面对无情的暴力,随即明白。
这股疼痛并非恐吓。
正如同以前自己对好友的举动。
这个男人会毫不在意地杀死自己。
『不、不要……杀我……我、我还、不想死……!』
男人和生气时的父母天差地远,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怜悯或慈爱。欧尔雷斯畏惧男人的言神,怕得小便失禁,苦苦求饶。
自己还不想死。
不要杀我。
他拚命拜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