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月下誓言

「…………」

光线缓缓扩散。一辉并未抵抗这道觉醒的徵兆，睁开眼睛。

灰暗上空有着陌生的天花板。

（这里是医务室吗……）

正如一辉所想，他在比赛结束时失去意识，马上就被带进再生囊中治疗外伤，并且直接运到医务室的床上。

一辉转头看向窗外，皎洁的圆月高挂空中。

他在那之后似乎睡上数小时之久。

（毕竟浑身都是伤啊……）

但现在他的身体几乎感受不到痛楚。看来伤口应该是完美复原了。

虽然一辉遭受到相当激烈的凌虐，但这种程度只要使用再生囊，根本算不了什么伤。

不过身体还是沉重如铅，疲劳似乎还残留在一辉体内。

「……呼……」

「嗯？」

突然阴暗中响起了耳熟的呼吸声。

是什么？一辉勉强撑起疲累的身躯起身查看。

「史黛菈……」

史黛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停地摇头晃脑打瞌睡。

一辉回想着即将失去意识前的记忆。自己被抬上担架时，的确是见到她在身旁，不断对自己呼喊着什么。

（……在那之后她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一辉一想到这里，胸口彷彿揪紧了似的，一股怜爱油然而生。

「啊……」

仔细一看，浅眠中的史黛菈唇边还带了点口水。

这位公主殿下似乎是一睡着就毫无防备。

但是史黛菈应该不想被人看到这种场面。

一辉探了探口袋，取出手帕。他儘可能不要吵醒史黛菈，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脸上的唾液。不过——

「嗯…………唔？……呼啊。」

史黛菈似乎真的睡得很浅，手帕一接触到嘴唇，她就醒了过来。

「抱歉，吵醒你了。」

「一辉…………？」

刚睡醒的史黛菈似乎是睡呆了，迷糊了一阵子，当她视线慢慢移到手帕上，发现沾在手帕上头的，似乎是自己的口水。

「～～～～～～～～～～！！！！」

她顿时面红耳赤，一把从一辉手上抢走手帕。

「……你看到什么了？」

一辉见到史黛菈散发着杀气，彷彿下一秒就要冲上来砍人，不免有些惊恐。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骗人。」

「…………嗯……抱歉。」

「呜呜～～～～～～～～～～～」

一辉老实回答，却让史黛菈的表情更是煮沸似的，她伸手抹了抹唇边。

「太糟糕了！你为什么挑这种时候醒来啦！时机也太差了！」

「就算你跟我抗议，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什么时候醒来啦……」

「吵死了！大笨蛋！手帕我下次再买新的还你！」

「咦？不用啦。这点小事，我不会在意的。」

「我会在意啦！」

「啊、是！非常抱歉！」

史黛菈咬牙切齿地威吓一辉，他也只能退让一步了。

而就在两人对话中断后，这次轮到史黛菈的肚子发牢骚了。可爱的声音瞬间响彻安静无声的医务室。

「讨厌～～～～～～～！到底怎么回事啦～～～～～～！」

「史黛菈，冷静点。虽然这里只有我在，不过好歹是在病房里……」

「我一睡醒就碰到这种事情，快哭出来了啦！这全都是一辉的错！都是你！居然让那混蛋为所欲为，还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笨蛋笨蛋！」

史黛菈不断对着一辉挥拳。

虽然有点痛，但是史黛菈是忍着空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一辉没办法回嘴。一辉低下头回应史黛菈的斥责。

「……真的很对不起。今天居然让你看到那么差劲的一面，让你担心了。」

「我才没有担心！只要有再生囊，那种程度的伤就跟擦伤差不多……！」

「但是，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史黛菈低头瞥了一眼方才发出哀号的肚子，只能尴尬地撇过头去。

「有、有什么办法！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僕人。僕人照料主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不需要道谢！」

「不、让我说吧。幸好今天史黛菈在场，不然我就真的很危险了。」

正是因为她在自己即将倒下的那一刻，大声呼喊着。

自己这么的差劲，她却说了喜欢这样的自己——

因此一辉才能想起来，他是这么喜欢自己，所以当自己听见周遭的大人说着：「你这个人毫无价值。」他所感受到的不是「自我放弃」，而是「不甘心」。是史黛菈让他想起这一点。

所以——一辉无论如何都想告诉她一件事。

「史黛菈。」

「所以我就说了，不用道谢——」

不、他想告诉她的，并不是道谢。

「我也——很喜欢史黛菈。」

当一辉听见她开口说出，喜欢自己的生存之道时，心中最坦率的情感。

「……………………………………」

史黛菈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一时之间面无表情。

实在太过突然，脑袋跟不上现况，也无法理解。

但是当事实犹如潮水一般扩散至史黛菈的脑中各处——

「咿呀………………！」

史黛菈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从椅子上应声摔下地板。

「哇啊！史、史黛菈，你没事吧！？」

「笨、笨笨笨、笨蛋！一辉，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刚、刚刚说了些什么吗！？」

「嗯，我知道。我喜欢你，史黛菈。」

或许是一辉已经做好觉悟，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害羞。

但是史黛菈根本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她的双颊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甚至是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脑中一片混乱，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我丑话说在前面，我、我的喜欢是、那个、是指认同一辉的生存方式、认同你的志向的那、那种喜欢喔！？我、我说的喜欢一辉，绝对不是把一辉当作……男、男男男男、男性喜欢的意思喔！？而、而且我可是一国的公主，怎、怎么可能跟庶民谈、谈恋爱，根本不可能啦！」

「嗯。」

一辉点头。

「我懂你的苦衷。我就像是一株无根的浮萍，有家回不得，史黛菈也有自己的立场或是理由，所以我至今都说不出口，不过——我今天真的是忍不住了。

这份爱恋，已经大到无法遮掩。

「不论如何，我都想现在亲口告诉你，我能遇见你，真的非常幸运。现在不说，我可能再也没机会说了……所以我也不会要求你答覆我。」

一辉已经做好觉悟了，就算当场被拒绝也是预料之中。

虽然被甩掉会很难过，但是一辉无论如何都想传达这份过于庞大的感谢。

因此一辉才将自己的心情化作言语。于是——

「…………你太诈了。」

史黛菈鼓起双颊，目不转睛地瞪着一辉。

「太诈？」

「……只有你自己这么坦率，太奸诈了。」

「？？？」

一辉实在听不懂史黛菈的意思。

但是他感觉得到，史黛菈的心情非常差。

果然是因为自己的关係吧？明明是个比平民还不如的无根浮萍，居然擅自喜欢上她，应该让她非常困扰。

「你先闭上眼睛。」

（要被揍了！？）

「那、那个，史黛菈。对不起，果然还是让你觉得不舒服——」

「快点把眼睛闭上啦！！！！」

「遵、遵命！」

史黛菈的声音有时会带着莫名的魄力，令人无法抗拒。

这是皇族特有的技能吗？

一辉有些颤抖地闭上双眼，一阵沉默过去——

啾。

一股柔软且带着湿润的触感，碰触到一辉的脸颊。

（咦…………）

一辉惊讶地睁开眼。

眼前的史黛菈，脸红得像颗苹果似的。

「史、史黛菈…………刚才的是…………」

其实也不必问，就算迟钝如一辉，他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史黛菈吻了一辉的脸。

但是一辉实在没想到，史黛菈居然会亲吻他。他只能像个獃子一样，傻傻看着史黛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史黛菈湿润的双瞳注视着一辉。

「别、别搞错了，刚才那一吻，跟僕人、主人或是皇女什么的，完全无关，是我想吻才吻的。先说好，算是你命令我，我也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插图295）

「……也就是说，那是……你答应的意思？」

面对一辉的问题，史黛菈低下湿润的眼眶，羞涩染红了她的双颊，但她还是微微的、非常轻微的——却又确实地点了点头。

「……不、不过，那个……我从来没跟男孩子交往过，可能会让你彻底幻灭也说不定。」

「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是，从来没跟女孩子交往过。」

是的。一辉到目前为止，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就连初吻……也是前阵子被妹妹夺走了。除此之外一辉没有碰过任何女孩子。

而他也老实说出这回事。

「所以我是一辉的第一个女朋友啰？」

「唔、嗯。」

「这样啊……欸嘿嘿，总觉得有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