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小风波不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网球训练进入第二阶段。
前面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结束基础训练,终于要拿起球拍和球来练习。
不过,要练习的只有户冢一个人。他在魔鬼教官——更正,是雪之下的指导下,拚命和墙壁对打。
没办法,我们又跟不上网球社社员的练习,所以就随各自高兴打发时间。
雪之下在树荫下看书,时而突然想起似地看看户冢,为他打气。
由比滨起初还和户冢一起练习,但没多久就腻了。现在她大多在雪之下身旁睡觉,像一只牵出门散步后,累得趴在公园饮水区的狗。
材木座则忙着钻研他的必杀魔球。啊,不要再丢橡果啦!还有不要用球拍挖球场的沙土!
没用的家伙聚集起来,还是一样没用。
嗯?你说我呢?
我在球场角落看着蚂蚁发獃,超有趣的。
真的很有趣喔!我不明白这些忙个不停的小东西在想什么,它们的生活似乎很狭隘。该怎么说呢?从东京商业区的高楼大厦俯瞰地面,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
穿着黑色西装的上班族来来去去,形象和眼前的工蚁一致。
总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些工蚁一样,成为从高楼俯瞰下来的一个小黑点。到时候,我会怀着什么样的想法生活呢?
我并不讨厌上班族,甚至希望自己成为上班族,因为很有保障。在「未来想从事的职业」排行榜中,上班族名列第二,仅次于家庭主夫,第三名是消防车。为什么想当车子啊?
当然,我也很清楚身为上班族不全然是好事。每次看到我爸下班回家时,脸上满是对人生的疲累,我不由得感到佩服。即使遇到讨厌的事还是会乖乖上班,光是这点我就觉得很了不起。
所以,我不禁将蚂蚁和父亲的身影重迭,在内心鼓励它们。
爸爸加油!爸爸别认输!别秃头了!
我想像自己的未来,同时担心起自己的头髮。
不知是不是我的祈祷产生效果,某只蚂蚁开始朝自己的巢穴前进,想必那里有它温暖的家庭。
太好了。
由于太过感动,我不由得吸起鼻水、拭去眼泪。
这一瞬间——
咻!
「爸爸!」
蚂蚁不留半点痕迹,随着球往远方消失。
我怒火中烧地瞪视球飞来的方向。
「嗯,吹起沙尘扰乱对手,再趁机掷球……看来我的魔球成功了。这招就是丰饶的魔幻大地『岩沙闪波(Blassty Sandrock)』!」
材木座,你竟然……竟然把我爸爸(其实是蚂蚁)……算了,反正只是只蚂蚁。我轻轻双手合十,为蚂蚁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材木座则品尝着成功的喜悦,挥舞着球拍靠上肩膀,摆出帅气的姿势,宛如得到经验值一般。
算了,材木座和蚂蚁怎样都好。
……去看看可爱的户冢打发时间吧。
出现在视线前方的,是不知何时醒来的由比滨。她正遵照雪之下的指示,费力推着网球车。
接着,她不断把球丢到场上,让户冢拚命一个个打回来。
「由比滨同学,往那边或另一边,挑难打的地方丢,不然练习没有效果。」
雪之下的声音很冷静,户冢则是气喘吁吁,忙着回击飞向底线或网前的球。
雪之下是来真的,她的个性真的很恶毒。
……不,我是说她真的在锻炼户冢。很可怕耶,不要看过来啦……为什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由比滨用不标準的姿势随意喂球,又因为毫无準度,球总是往意想不到的地方飞去。户冢为了接球东奔西跑,还在接第二十球左右时跌倒。
「哇!小彩,你没事吧?」
由比滨停止丢球,跑向球网旁边。户冢轻抚擦伤的腿,用早已湿润的眼眶露出微笑,示意自己没事。他真是坚强。
「我没事,继续吧。」
雪之下闻言却皱起眉头。
「你确定还要继续?」
「嗯……大家都在陪我,我想再努力一下。」
「……是吗?那么,由比滨同学,接下来就交给你。」
雪之下说完便转过身,快步往校舍方向走去。户冢露出不安的表情目送她离开,自言自语道:
「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惹她生气?」
「不,那个人平常便是那样子。她到现在都还没骂过你『愚蠢』或『低能』,说不定心情很好呢。」
「只有你会被那样骂吧?」
错了,由比滨,你也常常被她那样讲,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
「还是我……让她失望了。我练习这么久都没进步,伏地挺身也只能做五下……」
户冢垂下肩膀,泄气地看向地面。
嗯……以雪之下的个性而言,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
「我想不是的。小雪乃不会丢下向她求助的人不管。」
由比滨一边把玩网球,一边说道。
「嗯,有道理。她都能陪由比滨练习料理,更不可能放弃还有救的户冢。」
「这话是什么意思!」
由比滨把手中的网球砸到我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喂,投得很准嘛,下次新秀选拔搞不好会选上喔。
我捡起在地上滚动的网球,轻轻丢给由比滨。
「她迟早会回来,你先继续练习没关係。」
「……嗯!」
户冢充满精神地回答,再度展开练习。
他从来不会示弱,也不会发出怨言。
他已经很努力。
「我累了~~自闭男换你喂球。」
反而是由比滨先喊累……
也好,反正我閑閑没事做,顶多是蹲在地上观察蚂蚁。
而且那只蚂蚁已经死于材木座之手,我现在完全无事可做,根本閑得发慌。
「好,换我吧。」
「太好啦。啊,大概丢五球以后就会腻了,要注意喔。」
五球?未免太快吧!你的耐性到底有多差?
我从由比滨手上接过网球,这时她原本笑咪咪的表情突然蒙上一层阴影。
「啊,有人在打网球!网球!」
听到后方传来嬉闹声,我回头一看,是以叶山和三浦为中心的一大势力。他们经过材木座身旁往这里走来的同时,也注意到我和由比滨。
「啊……是结衣他们……」
三浦身旁的女孩小声说道。
三浦又瞄我和由比滨一眼便予以无视,径自走去和户冢说话。至于材木座,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
「户冢~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玩吗?」
「三浦同学,我不是在玩……是在练习……」
「咦?什么?我听不清楚。」
三浦似乎没听到户冢的小声反驳,一句话便让他闭上嘴巴。不过,换成是我被那样问,也一样不敢多吭一声吧,因为真的很可怕。
户冢鼓起最后一点勇气,再次开口:
「我、我是在练习……」
但女王丝毫不以为意。
「喔~~可是也是有网球社以外的人在场啊,这代表不是只有男网社能使用球场吧?」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我们应该也可以使用球场吧?对不对?」
「可是……」
说到这里,户冢不知所措地看向我。咦?我吗?
嗯,的确也只剩下我。雪之下不知跑去哪里,由比滨尴尬地别过头,材木座又帮不上忙……只好由我出马。
「啊~~不好意思,球场是户冢特地去借来使用的,所以其他人不能用。」
「啥?那又怎样?你们这些非社团的人不是也在用吗?」
「喔,不是。我们是在协助户冢练习,算是业务委託或外包人力吧。」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真噁心。」
天啊,这女人根本不想听我说话。所以我才讨厌无脑的蕩妇!无法用言语沟通,你还算灵长类吗?我去跟狗说话都还比较简单。
「好啦好啦,先别激动。」
叶山跳出来打圆场。
「大家一起打球会比较有趣,这样不是更好吗?」
我听到这句话,心中立刻燃起一把火。
三浦是让手枪上膛,叶山则扣下扳机。
那么,接下来就是射击。
「你说的『大家』是谁?是跟老妈吵说『大家都有只有我没有』的『大家』吗?那些人是谁?我从来没有朋友,所以没用过那种理由……」
「射击」和「忧郁」!奇蹟般的组合(注33「射击」与「忧郁」之发音相同)
就算是叶山,听到这种话也会慌乱。
「啊,不是的,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先向你道歉,不好意思。那个……不嫌弃的话,你有烦恼可以来找我商量。」
叶山拚命安慰我。
他真是个好人,我差点要含着眼泪跟他说谢谢。
可是——
如果那种廉价的同情救得了我,我还会是这样的性格吗?要是区区一句话便能解决烦恼,大家就不会为烦恼所苦。
「……叶山,你的温柔让我很开心,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又是足球社的王牌,再加上你那么英俊,想必很受女生欢迎。」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听到突如其来的讚美,叶山明显出现动摇。哼,你儘管高兴吧。
你是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要夸奖别人?那是先把对方捧上天,再来个釜底抽薪,让他重重摔下来!
这就是我的战术。
「你几乎十全十美,为什么还要跟一无所有的我抢球场?你身为一个人,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没错!叶山,你的行为背离伦理,非常差劲!这是侵略!我要复仇!」
材木座从我旁边冒出,跟着敲锣打鼓。
「你、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卑微跟烦躁感也大幅提升……」
一旁的由比滨不知该说什么,叶山则搔了搔头,轻轻叹气。
「唔……这样啊……」
我的嘴角泛起邪恶的笑容。
没错,叶山不喜欢把场面弄僵,而现在在场的是我、材木座以及叶山。叶山将被迫少数服从多数,接受我们的要求。
「喂~~隼人~~」
这时,旁边插进一个很没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