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过了好几天,我听到的凈是班上同学漫无边际的杂谈,没有任何对判断叶山选组有帮助的消息。
从旁人的角度观察,叶山等人的互动跟往常并无不同。三浦和户部都意识到问题核心的存在,谨慎地不去触碰,但也不会明显保持距离。
能够解决三浦谘询的时间,已经剩下不多。
调查表的缴交期限是这个月底,缴交前夕还有一场马拉松大赛。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想办法知道叶山选择的组别。
叶山尚未告诉任何人自己选哪一组——这是目前所知的唯一资讯。照这个情况看来,我们只能继续搜集可供推测的消息。
几个日子又匆匆流逝,这个星期结束后,下周一马上就是马拉松大赛。
放学时间过后,我观察一下教室内的情况,随即来到走廊上。目前仍然处于胶着状态,没有任何变化。由此滨也把握叶山他们去社团前的短暂时间,很努力地积极参与对话,想办法打听消息。
既然教室里有她在,我大可先行前往社办。于是我独自踏出脚步,走上通往特别大楼的走廊。
这时,平冢老师出现在前方,轻轻对我招手。
「去社团吗?」
「是啊,没错。」
「嗯,那么正好。我也打算过去一趟。」
平冢老师指着特别大楼,往那个方向走去,并且用背影示意我跟上。看来她是要跟我边走边谈。
老师会去社办,八成代表又要交代什么工作……想到这里,我的心便往下沉。偏偏不管自己多么不愿意,反抗老师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于是我选择乖乖跟着她走。
「明天放学后有没有空?」
「嗯,应该有空。」
明天放学后,我的确没有什么计画,顶多就是处理三浦的谘询。但是关于她的谘询,我也还没有任何具体打算。
说得明白些,现在的我们无牌可出、无棋可走。
不论是专心偷听周遭同学的对话(stalking),仔细偷看叶山的一举一动(stalking),寻找能跟他一对一谈话的时机(stalking),所有的希望通通挥棒落空(strike)。想到调查表的缴交期限迫在眼前,不用等到三人出局,比赛分出胜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平冢老师不知是满意我的回答,还是一开始就认为我不可能有其他事,她淡淡地说下去:
「明天要举办升学面谈,学生会那里已经很努力了,但人手还是不太够。」
什么嘛,原本以为那个人整天只会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想不到还是真的有做事。
「……所以,一色直接指名你,想要你过去帮忙。」
伊吕波,请问您今天要来点八幡吗?但是很可惜,听到工作的当下,我便注定不会心儿怦怦跳(注38出自动画《请问您今天要来点兔子吗?》片头曲歌词。)……
「那为什么老师还要特地来告诉我……」
一色早已成为赖在侍奉社不走的常客,她大可直接在社办跟我说。
「因为这是学生会的正式委託。从一色知道来徵询顾问老师的许可,至少能看出她有所成长。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以能够自由使唤的条件来说,你们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平冢老师点着头说道。看样子,她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色的成长……可惜事实恐怕没有那么美好。我想,一色十之八九是想透过老师传话,使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看在她也认真工作的份上,多少帮一些忙是无妨。
「既然老师这么说了……请问一下,升学面谈是什么样的活动?」
「简单说来,类似升学考试辅导。想成听学长姐分享他们的实际经验即可。」
「现在就开始升学考试辅导,不会有点太早?」
「班会课上我不是讲过了?」
平冢老师有点不高兴。经她一提,我才想起,班会课上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大概又是我随便听听便抛到脑后了吧……啊哈哈……
我发出一串尴尬的陪笑。老师大概也明白我很难改掉这个坏习惯,轻轻叹一口气,为我重新解释一遍:
「我们学校除了普通科,还有国际教养科。有些国际教养科的学生打算出国留学,所以必须及早开始準备。跟其他学校比起来,总武高中的确满早的。」
「留学……」
对喔,差点忘记。将来不见得只能留在国内念大学。由于升学还不是现阶段最切身的问题,我才一直没特别去思考。但事实上,一定也有人计画去国外念书。国际教养科为总武高中的一大特色,所以这里的学生比较容易注意到,还有留学这个选择。
留学啊……感觉好厉害……我好歹也算有出国旅行的经验,可是从来没想像过,在不同国家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至少,这不会是三两下即可轻鬆决定的事情。既然如此,计画出国念书的人,说不定很早以前便下定决心。
「果然很多人都决定好选组,对吧?听说有些人连调查表都交出去了。」
「其实没有很多,只佔一小部分。毕竟缴交期限在月底,大多数的人还是会到那个时候才交出来……对喔,叶山已经交了就是。」
「喔……」
真走运,平冢老师主动提到那家伙的名字,省去我用话题慢慢引导的功夫。才刚这么想,她立刻侧眼瞪过来。
「别想要我告诉你。这可是个人资讯。」
「……我、我我我我才不想知道呢。」
「不过,我也不是不了解这种心情。大家都喜欢打听周围的人报考什么学校。在正式进入冲刺阶段前,聊聊这些也满愉快的。」
平冢老师泛起笑容,沉浸在过去的岁月。
「另外像叶山跟雪之下这些学生,由于肩负着撑起学校榜单的重任,所以有些老师特别注意他们。」
「备受期待是吧……」
「只看文科成绩的话,你也不输给他们……偏偏受注目的程度就是差很多。」
她鼓起脸颊,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可是啊,我不受到众人注意,也是没办法的。我从来没有跟老师打好关係过,所以不论考试分数再高,学期成绩单上的评价仍是差强人意。为什么国中里最受老师欢迎的,永远是吵吵闹闹、调皮又淘气(笑)的小屁孩?我恐怕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正当我想起不好的回忆,平冢老师忽地停下脚步,顺手拨一下长发,笔直地看过来。
「你呢?」
「我选文组。」
我立刻回答,老师却摇摇头。
「我不是问选组,是你将来的打算。」
「家庭主夫。」
才刚说完,头顶立刻被敲一下。老师无奈地将手扠在腰上,对我翻出白眼。现在的她没有平时的霸气,变得比较像个大姐姐,我不禁感到一阵难为情。
「请你好好面对现实。」她叹一口气,这么说道。
我、我不是在逃避现实,而是正视自己的理想——平冢老师此刻的眼神太过真诚,我实在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
我搔搔脸颊,转向旁边回答。
「还没决定。反正我不会从事专业工作,也不考虑走研究路线,选择文组没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什么兴趣吗?」
「那种东西我会当单纯作兴趣。把喜欢的事情变成工作,人生只会越来越辛苦。」
人生好辛苦——总觉得好像在「人生」的广告里听过这句话。人生要破关未免也太难了,这是什么整人游戏?
「……的确很像你会说的话。不过,满有道理的。事实上,大多数的人选择的大学科系,并没有对往后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
平冢老师盘起双手,望向窗外。
「有的理科大学毕业生,进入出版社工作;有的社会学系毕业生,直接进入演艺圈闯蕩;有的人选择念语学大学,之后到世界各地流浪;选择法学科系的人,未来也不见得通通成为律师或检察官。即使是我自己,也不是教育相关科系出身……当然也有一些职业不在此限,例如医师、律师、研究人员。」
「对喔,还有药剂师……」
老师点一下头。
仔细想想,大学进入什么样的科系,不代表将来一定会从事直接相关的职业。我的老爸也是某个没听过的神秘科系毕业,之后进入某个没听过的神秘行业。等等,这样不是直接相关了吗……
现在文科跟理科的界定太不明确,企业也开始提倡跨学科的概念,刻意引进来自不同领域的人才。
到头来,最能做为判断依据的,还是个人资质与能力。例如当今社会必备的沟通能力、沟通能力,还有沟通能力这些沟通能力。唉,烦死了,不要再讨论将来找工作的事情好不好~
「儘管如此,身为一名教师,我还是得先告诉你——」
这时,平冢老师拍拍我的肩膀。
「你不需要现在就把将来的一切都决定好。如果你有意愿,也可以选择转系、转学,或是先随便进一间大学,再重新準备隔年的考试。真要说的话,开始工作后也大可考虑转职。你现在做的选择,不过是人生当中无数选择的其中之一。」
「我明白了。」
不论是升学或工作,在往后的路上,一定还会遇到无数次做决定的机会。照这样说来,结婚也是一个选择的机会啰!虽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当然老师也一样!
然而,那些顶多给予我们重新选择的机会,而不保证能够挽回已经造成的失败。要是再度走错,我们还可能遭遇更重大的失败,使原本的伤痕更加扩大。
「……要是一开始便选错选项,之后不会很麻烦吗?」
「嗯。所以我们老师能够做的,就是为你们增加选项……还有,删去选项。」
「可以删去选项吗……
听到我这么问,平冢老师略显难色。
「不用说,最后做出决定的还是学生自己,我们顶多只能做到提供意见。以现阶段而言……你最好儘早放弃家庭主夫的愿望。」
啊啊……我的最优先选项被删掉了……
漫长的走廊来到尽头,楼梯终于出现在眼前。我要继续爬上楼梯,平冢老师则打算转过转角,看来她交代完一色的委託,便认为达成目的,没有再去社办露面的意思。
老师稍微举起手,随即踏上自己的路。我轻轻点头,向老师道别。
她走没多久,很快地停下脚步,扭过头来对我说:
「……如果有能力,要不要在大学期间考一张教师执照?说不定你意外地适合当老师喔。」
「绝对不要。当老师的话,岂不是得应付像我这样的学生?」
我耸肩答道,老师也露出苦笑。
「的确,我也有同感。」
她自己那么喜欢关心我,还说这种话……
我再次对平冢老师点头道别,目送她离去。
×××
我拉开社办大门,刚好跟雪之下看个正着。
雪之下在大腿铺着毛毯,手拿包覆心爱的猫咪图案书衣的文库本,双眼则凝视着大门口。
由比滨尚未来到社办,所以在这之前,只有雪之下一个人在。她浅浅一笑,对我打招呼。
「你好。」
「嗨。」
我回应后,雪之下阖上书本,如同往常的习惯,起身去準备泡红茶。
等待水烧开的期间,抛把所有人的杯子拿出来,同时对我开口:
「今天来得比较慢呢。」
「路上遇到平冢老师,她又有事情来拜託……」
正往茶壶里放茶叶的雪之下闻言,疑惑地偏了偏头。
「拜託什么事情?」
「明天要办什么升学面谈,但是学生会那边的人手不够。」
「学生会吗……那么,我先把时间空出来。」
「好……啊,其实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雪之下说得一派轻鬆,我跟着想也不想地直接应声。但是,学生会只委託我过去帮忙的话,大概都是些搬椅子之类的劳力工作。既然这样,就不用特地麻烦其他人。
儘管我这么说,雪之下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也不介意……反正,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好做。」
「嗯,的确……」
其实不只是我,雪之下同样还没想到任何计策。儘管这样说很漏气,当初在三浦的面前答应她会想办法,直到现在,我们迟迟没有什么进展。换一种方式表达,说「我们已经尝试过」,或许比较能自我安慰。
接着,我们再也不说话,仅默默地看着热水壶,等待水烧开。忽然见,有人用力地拉开大门。
「嗨啰——」
「哈啰哈啰~」
我对这两种特殊的招呼方式有印象。
首先踏入社办的是由比滨。紧接着,海老名也跟了进来。
「你好,海老名同学。」
「这是我们新年后再次见面呢!」
「来,请坐。」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