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夹好书籤,把书扔上桌面,把头抬起。假日来到千叶车站附近的露天咖啡店,可以欣赏来来往往的出游人群。
一月也即将结束。今天的天色阴沉,气温严寒,为什么还特别挑这种地方见面……我披好大衣,露出怨恨的眼神,看着好不容易出现的人。对方对我挥一挥手,在柜檯快速买好咖啡,来到我面前的座位。
「久等了——」
这个人是雪之下阳乃。她打招呼的声音,跟在昨晚突如其来的电话里一样开朗。
虽然我奉行不接陌生来电主义,碰到锲而不捨的夺命连环叩,还是得举白旗投降。说不定对方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我转念一想,接起电话,对方劈里啪啦地交代时间地点便马上挂断,之后轮到我拨回去要婉拒,却换她不接电话。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跟隼人问来的啊☆」
阳乃装可爱地回答,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回头想想,之前的确告诉过叶山自己的手机。那个混蛋,竟然又轻易地转交给最不能告诉的人……
既然她都知道了,也已经无济于事,只能回去后把她的号码列入拒接名单。我转而询问找我出来的原因。
「那么,今天有什么事吗?」
她见我直接进入正题,不太高兴地鼓起脸颊,瞪来一眼。
「难得的约会,怎么这么冷淡——跟对比滨妹妹的态度差好多喔~」
「约……那才不是约会,我们现在也不是在约会。」
我支支吾吾地辩解。阳乃从容地笑了一下,指向自己。
「你不喜欢我这样的美丽大姐姐吗?」
「像那样自称美丽大姐姐的人,被讨厌也怪不了别人吧。」
她点点头,抬起眼睛看过来,酸溜溜地回敬:
「不过,你应该更讨厌认为自己是美女,却从来不吭声的女生吧?」
「……没错。」
我不争气地承认了……坦白说,那种女生的确有点……
真要说的话,我当然喜欢美女大姐姐。
唯一的例外就是雪之下阳乃。每次碰到她,心里总会先涌出其他情感。
我害怕这个人。从完美的外表,到被看穿也不遮掩的苛刻内在,以及彷彿埋藏着什么的深邃瞳孔,在在都教我害怕。我偷偷移开视线,重複先前的问题。
「回到正题,今天特地找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啊,对喔。我是来跟你对答案的。问过雪乃的志愿没?」
「……知道是知道。但由我说出口的话,对她不太公平。」
「哎呀,很讲义气嘛~所以说,她告诉你了吗——看样子,你很受那个人信赖呢。」
阳乃如同在看一幅会心一笑的光景。由其他人说这种话,感觉乱难为情一把的。再加上保健室内的会话浮现脑海,我不禁搧起开始发烫的脸颊。
「……是吗?我不认为那是信赖。」
「什么嘛~原来你也很清楚。」
我瞬间哑口无言。原本只是随口回应,想不到阳乃不带任何笑容,满脸无趣地这么说。她的话不断在我的耳边回蕩。
阳乃喝一口咖啡,轻抚杯缘,用幽暗的双眼看过来。
「没错,那才不是信赖……而是某种更残酷的事物。」
她的嘴唇愉悦地上扬,话音却极其冰冷,跟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还是一点都没变,继续安于现状。这是她可爱的地方没错……但是,我非常不喜欢。」
她无情地扭曲修长美丽的脸蛋,双眼牢牢抓着面前的我,却又彷彿不是看着我。为了拉回她的视线,我直接把未整理好的思绪说出口。
「不是信赖的话,会是什么?」
「谁知道?我只能确定——」
阳乃夸张地耸耸肩,掠过一抹笑容,聚焦在我身上。
「至少不会叫作真物——你说过的,对吧?」
我的确说过这句话。那是欠缺概念,连我自己都不理解、无法掌握,空有信念的字眼。
「真物」——也许是真实,也许是信实。现在的我还不知道,哪一种才有资格称为真物。
「所谓的真物,真的存在吗……」
阳乃抬起头,望着厚重的云层低喃。那透出些许寂寞的话语,究竟是向谁发出的提问?
我在不经意间想起,有人说那是闭塞的幸福,有人问我「难道没有察觉到」。坐在我面前的雪之下阳乃,更是直接怀疑「信实」是否存在。
我伸出快要颤抖的手,轻触桌上的文库本。
饱受寒风吹袭的书本变得冰冷。我的内心开始动摇,是否该继续读下去,看到故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