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木座做出超帅气宣言的隔天,约定之时终于来临。
放学后,我望向教室后方的窗边。待在那里的一样是以三浦为中心的团体,由比滨当然也在其中。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做好觉悟,从座位上站起来。结果可能太用力了,拉椅子时发出比想像中更大的声音。由比滨听见声音,往我这边看。不如说,留在教室的人全都在看我。
我因为太羞耻,不仅想走到窗边,还想撞破玻璃跳下去,跃向后方那片无垠的天空、深邃的湛蓝【注】。岂止是碧蓝之海,中庭差点被我染成一片红海……
注:恶搞自《碧蓝之海》。
然而,这个大糗似乎没有白出,由比滨「嘿咻」背起书包,对三浦他们挥手,小碎步走过来。
「要走了吗?」
「嗯……」
太好了!由比滨主动跟我说话……不过这样也好害羞喔!八幡是害羞又任性的十七岁!我快步离开教室,彷彿要摆脱教室里十之八九聚集在我身上的目光。由比滨踩着室内鞋,跟企鹅一样啪哒啪哒地从后面跟上。
我走在半步前面的地方,来到跟昨天一样的分歧点。往右是楼梯,往左是特别大楼。由比滨戳了一下我的背。
「今天要做什么?」
「啊—材木座有联络我……」
我拿出手机,确认他指定的地点。
由比滨也在原地跳来跳去,头东歪西歪,叫我给她看。喂,很碍事耶好可爱真碍眼不要跳别乱动烦死了。现在就给妳看等一下啦……我默默递出手机。
「看。他说跟其他人约在这里集合。」
「哦—」
由比滨从我肩膀上面探出头看手机,眨了两、三下眼,然后歪过头,纳闷地看着我。
「……中二会叫谁来呀?」
面对她的疑问,我望向窗外的远方。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我在这片苍穹中看见材木座竖起大拇指的幻影,露出与之相衬的苦笑。
「相信他吧……」
「呃,带着这种表情讲这种话,好没说服力……」
由比滨不安的呢喃,在走廊上回蕩。
× × ×
不久后,我们来到材木座指定的特别大楼。
不是侍奉社所在的四楼,而是下面两层的二楼。材木座直挺挺地站在二楼一角,看见我们,对我们挥手。
「喔喔,这边。」
我们照他所说,来到某间教室前。
「这里是……」
由比滨张大嘴巴,看着那间教室。我也一样错愕,猛然想起。
……我来过这里。记得是游……游戏……游戏人间研究会,简称「游研」。儘管记忆有些模糊,我记得在这里跟游戏三人娘一起玩过大富翁。【注】
注:恶搞自《游戏3人娘》,游戏人间研究会为三位女主角成立的社团。
「有事相求。」
材木座随便敲完门,没等人家回应就走进那间空教室。错愕的我们也急忙跟进去。
门后是堆积成山的纸箱、书、盒子。如墙壁似地耸立于此,盖出一座迷宫。类似的场景大概是爱书狂的书斋和街上的玩具店加在一起的感觉。
「这里是游戏社……没错吧?」
由比滨拉拉我的袖子问。托她的福,我想起来了。没错没错,游戏社。确实有这个社团存在。
材木座在我思考的期间走到里面,消失在书和纸箱堆得最高的地方。
我跟着绕过去,看见两张并在一起的长桌,以及两位男学生。
看到我们,两人推了下眼镜。
「你好……」
「……好久不见。」
我看过那两副有点时髦的眼镜……却想不起他们的名字。材木座雀跃地摆好摺叠椅,在桌上摆好茶和点心。他把我跟由比滨的椅子朝向两位游戏社员,自己则站到游戏社那边。
「谢、谢谢……」
由比滨一道谢,游戏社和材木座就说「请坐」,声音在嘴巴里糊成一团。她拘谨地慢慢坐下,我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材木座,你说的人手……是这个吗?」
「唔嗯!这两位是秦野氏与相模氏!」
材木座用下巴往前方一指,带着干劲十足、全神贯注的笑容帮我介绍,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感情变这么好……是因为游戏中心吗?算了,我对材木座的交友关係毫无兴趣,那不重要。问题是相模跟秦野哪个是哪个啊……我盯着他们,依然无法判断。
「糟糕,剑豪先生说的是真的。」
「不会吧我还以为绝不可能……」
疑似秦野的家伙,在对疑似相模的家伙讲悄悄话。
从他们的对话内容推测,两人已经从材木座口中得知事情经过。那就省事多了。
「……就是这样,我要你们帮忙制定与舞会对抗,又能保证那个舞会能顺利举办的假舞会企划。」
我把手肘放到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展现出很有干劲的样子,彷彿在说「现在开始一起加油吧!」。两位游戏社员冷冷看着我。
「这个人是白痴吧。」
「为了这点小事大费周章……脑袋有问题吗……」
秦野当场傻眼,相模对我表示怜悯。材木座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甚至得意地挺起胸膛。
「对吧?就是这样!这正是比企谷八幡!不知为何要用莫名其妙的方法,实在了不得,蠢货,傻子,愚民!噗呵呵。」
可恶……超不爽的……真想踹翻椅子转身就走。可是由比滨不停扯我的外套下襬,导致我想走也走不了。
「要认真拜託人家啦……」
我对这种像在安抚小孩的语气相当没辙。不过,确实是我要麻烦人家帮忙,所以得尽到礼节,乖乖拜託他们。我叹了口气,将不满与烦躁感抛到脑后,直接低头。
「我知道这样讲很难听,但我需要你们当免钱又能尽情使唤的劳力。就想成当奥运志工,放弃抵抗来帮忙吧。」【注】
注:日本文部科学省与体育厅对全国大学、高等专门学校发出通知,要求校方配合奥运调整上课、考试时间,以方便学生担任志工,此举遭到强烈批评。
「真的很难听……」
「政客都懂得多少包装一下……」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太坦率,秦野跟相模都微微后仰,感到无言。由比滨一副「啊—这样不行啦」的模样,着急地挥手帮忙打圆场。
「对、对不起!自闭男就是这样!他有点……」
这番话虽然没有打圆场的效果,他们大概也不至于对由比滨太恶劣,所以露出暧昧不明的假笑。
接着立刻召开眼镜会议。坐在正中间的眼镜之一,悄声询问隔壁的眼镜:
「……怎么办?」
「唔,我个人是反对的。」
不知为何,坐在另一侧的材木座回答了。呃,原来你反对吗……真正被询问的眼镜有气无力地举手。
「那个,说起来,我并不想办舞会啊……」
听他这么说,另外两副眼镜也点头附和。
嗯,我懂。我懂你们的心情。我很想这么说,可惜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
材木座,那个材木座,那个社交能力比我还低的材木座,特地找来年纪比较小还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万万不可斩断如此脆弱的缘分。为了报答材木座高贵的牺牲,得设法说服这两个人……否则太对不起在九泉之下哭泣的材木座。希望那家伙至少睡得安详。
看来得认真起来,诚心诚意说服他们。
我咳了两声吸引注意力,语气异常庄重,却压低音量,彷彿在说秘密似地开口。
「……这件事别告诉其他人。其实,学校要我们自律。」
或许是因为这个消息太出乎意料,三副眼镜交头接耳起来。搞不懂为何连材木座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昨天不是跟你说明过了?
算了。在说明的时候,顺便加油添醋一番吧。
「反过来说,只是自律而已。舞会可能会强行举办……不如说,十之八九会。到时可能会变得像之前的綵排场一样。」
「呃,就说了,不参加不就行了……」
相模或秦野仍试图反驳,我点头表示跟他们有同感,再举手叫他们等一下。
「不过,且慢。你们想一下。不参加这场舞会代表……成人式跟同学会八成也会不好意思参加。」
没出席毕业典礼后的聚会跟成人式的人,三十岁的同学会参加率为○(根据个人调查)。此外,如果这种时候鼓起无谓的勇气参加,通常有一半左右的人已经结婚,甚至还有已经上小学的小孩。再回头看看自己,可能导致心灵严重受创(根据我家老爸调查)。参加费大多是五千日圆左右,用画着樋口一叶的钞票付帐最省事(青梅竹马调查)【注】。
注:为樋口一叶的着作,原文Takekurabe 与「调查(Shirabe)」最后几个音相同。
然而,他们的反应还是没变。
「我不会去,所以无所谓……」
「我也有过这么想的时期。」
我立刻反驳意料中的回应,望向远方。
「想像一下……」
然后像约翰蓝侬般开始诉说。
「成人式当天的早上……多年没和爸爸一起出门的你,穿着前几天跟他出门购物时,一起买的求职用崭新西装……」
「怎么突然开始讲故事……」
由比滨在旁边无奈地叹气,我伸手叫她别吵,继续讲下去。还加上轻轻抚摸外套领口的小动作,在声音中投入感情。
「然后,妈妈猜你会去跟大家一起喝酒,塞了张一万元钞票给你。父母都为儿子的成长感动得热泪盈眶,特地到门口送你出去……」
我感性地说,最后露出慈祥的老妈微笑,轻轻挥手。材木座他们露出难受的表情。
「呜,我已经听不下去……」
不愧是青春期材木座。这辈子只让母亲为他哭过的稀世花花公子低头闭上嘴巴,大概是出于罪恶感。相模及秦野也没再说话,或许是想到自己的父母。
正因如此,我也讲得越来越投入,乘胜追击。
「一个小时后,你握着皱巴巴的万元钞票,来到游乐中心,把钱花得精光,在网咖拚命吃冰淇淋,觉得胃冷就喝味噌汤,打发时间。晚上偷偷回家时,家里明明没开灯,妈妈却特地起来,问你玩得开不开心,你支支吾吾地回答『还、还可以啦……』。妈妈听了,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说『义辉也已经长大了呢……』」
「我?是我吗!原来是在说我?」
「剑豪先生,很不好受吧……」
相模跟秦野拍拍材木座的肩膀安慰他。
我无视他们,夸张地说: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们该学习度过这关的智慧。这场舞会可说是最佳的训练场。」
「喔喔!」
我如此断言,三名男性感叹出声。我扬起嘴角接着说:
「不过,太高级太热闹的舞会难度太高。所以这次要尽量正常点……对自己来说稍微舒适点的温和舞会累积经验。」
讲完后,三名眼镜男额头靠在一起,召开眼镜会议。
「好像有道理。」
「提到父母我也受不了。」
「实际上,那个人感觉就会成功。」
「对啊。我就是看不爽这一点。他明明不是那种人—」
「喂,剑豪先生,你的脸靠太近了,我受不了。」
「靠那么近这画面我看不下去。」
「所以,要怎么办?」
「是啊……」
由比滨冷冷看着他们密谈,表情明显流露出疲惫。真对不起她……
不久后,眼镜高峰会议逐渐得出结论,三个人都认真思考起来。考虑到他们刚开始都直接否定,我的说服算奏效了。
「虽然称不上回报,我答应明年以后,会办採纳你们的意见、你们也能接受的舞会。我会努力做到这一步。所以,请你们协助我。」
最后再推一把,儘管是称不上利益的利益,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也会有好处,低头拜託。
一阵沉默过后,其中一人客气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