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我说的话,她轻声叹息。
「是吗……」
她喃喃说道,之后便沉默下来。
夜色渐深,晚风开始带有寒意。
我听着树梢被风吹动的声响,不知不觉中抱住自己的手臂。
之所以觉得冷,或许不只是风的关係,还包括这阵短暂的沉默。
我偷偷观察她的反应,想知道她会说些什么,结果跟她对上目光。
她扬起嘴角,挪动身躯,拉近与我的距离,然后温柔地询问:
「妳跟他说了什么?」
又大又圆的眼睛带着一丝淘气,由下往上看着我。
那双眼神同样温柔。儘管包覆着好奇心,眼底蕴藏理智的光芒。她太过于掩饰自己的伶俐,导致睁大的眼睛泛着水光。她的温柔令我深爱不已。
面对这双眼睛,我实在不觉得事到如今,自己有办法欺骗她。我慢慢说出对他所说的,毫无虚假的话语。
「我说,我过得很愉快……我和你们一起度过的这一年,充满前所未有的体验,充满未知的事物,非常……愉快。」
虽然是空洞的话语,她依然微微低头,闭上眼,随着我的一字一句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好奇怪喔,讲得跟要结束了一样。」
不久后,她抬起脸,脸上带着微笑。然而,带着腼腆微笑补充的那句话,隐约散发出悲伤之情,我也不知不觉垂下眉梢。
「嗯。因为这是最后了。」
「咦?」
她回问道,表情跟语气大不相同,毫无惊讶之色。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从这个冬天开始,我们就一直意识到这段关係的结束。
「比赛结束了。」
她的表情蒙上阴霾,宛如暗掉的电灯。
「可以不要擅自结束吗……我明明,一点都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已经想让它结束了。」
掩饰不住的懦弱话语脱口而出。真希望能用更好的方式表达。但要在既不说谎,又不说出事实的前提下传达给她,太过困难。相对的,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所以,我至少想实现妳的愿望。因为妳的愿望,也就是我的愿望。」
「……我不希望妳这么做。」
她回握我的手。力道不重,却带有热度。我抬起头,她的目光直接对上我,修长的睫毛颤动着。
「我要收下一切。一切都一直维持现在这样。」
那是那个下雪的日子,她对我说的话。
那句话,大概一直在背后推着我。从听见那句话的时候起,从他否定那句话的时候起,一直如此……
我认为,那个愿望是我和他,还有她共同的梦想。那段时光就是如此舒适,让人产生这种想像。正因如此,我才会明白。她的愿望很难以那个形式实现。
「……虽然没办法完全符合,我想应该会变成类似的样子。」
所以,这才是正确的做法。照理说,这才是正确的结局──我像在祈祷般,轻声说道。
「他一定会统统为妳实现。」
他是我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正因为是她,我才希望他能实现她的愿望。
我不愿将这么自私的感伤化为言语,而默默凝视她。
「谁知道呢……」
她歪过头,困扰地露出苦笑,抚摸头上的丸子。
「总觉得,他会用超乎想像的做法实现我的愿望,很难坦率地拜託……」
她的说法害我忍不住笑出来。的确是这样。以过去的经验来说,并不难想像。至今以来,他都是用我们想不到的方法,或不希望的形式,实现某人的愿望。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短篇小说。
「……我有点明白。跟猴掌【注】一样。」【注11:英国小说家W‧W‧雅各布斯的短篇小说。】
「猴掌?为什么?」
她歪过头,眨眨眼睛。
这个举动有点可爱,我不禁扬起嘴角。
「没事……我是在说他性格乖僻又彆扭。」
「嗯。明明用一般的方式就行,他总是想出奇怪的办法……」
我被她疲惫的叹息影响,跟着笑出来。
「说得对。真希望他顾虑一下我们的感受。」
「对呀。」
我们都在笑,胸口却突然一阵刺痛。
意识到之后再也不会被他的做法波及到,笑声戛然而止。
不晓得她如何看待这段不自然的沉默,担心地用视线问我怎么了。我轻轻摇头。
「……春假,一起出去玩吧。」
我开启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努力展现出笑容。
我也清楚自己很不自然,笨拙,又僵硬。可是从明天起,我必须笑得更加自然。
其实,我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能不能跟他四目相交,没自信能跟他自然交谈,想不到任何閑聊的话题,也想不起来以前是怎么跟他相处的。
不过──
之后,我一定会表现得更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