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只怪物抓起眼前的士兵,轻鬆拧下他的头颅,鲜血四溢。兵器戳在它们身上软绵绵的,任由怎么卖力地钻捅都没用,军队成了待宰的羔羊,小镇进入大逃杀模式。
撒烈背起卢迪,打算突出重围,一定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撒烈~你快点走,我——」
「我们的任务失败了,你要活着和我回去领罚。」
几个怪物走过来了,似是想把他们捏成碎片。
撒烈不自觉握紧枪柄,揣度周遭的情况。叛军凭着怪物的掩护肆意放箭,协会军兵败如山倒,沿各处散逃。
「吼唔——」
挥拳砸来了,撒烈反应迅速,立刻跃起躲避,但她还带着卢迪,没办法施展。她在空中刺出枪头卡进怪物体内,再抓住柄借力翻转一圈,踩落于枪上。旁边两只怪物见状凶凶力锤,撒烈又跳到怪物肩膀上,这让头一只怪物遭到误伤,它晕头转向迎面撞到了同伴的铁拳。
大块头挤到一起拉拉扯扯,迟迟不能站好,她翻落下去拔掉银枪,旋侧脱离。
「嗖!」
撒烈闪开一支箭,直冲弩手而去。敌人没想到她跑的这么快,忙要拔腰间的刀。
「啊——」晚了,刀刚出鞘,他的身体就多了一个血洞。
看到有人杀出包围,敌军蜂拥奔她而来。左侧三个,右边更有八九名。弗涅真是被挖空了,能一下渗透进这么多叛军。
「呜...」卢迪忍受着伤痛,颠簸让这一点加重了。
撒烈需要儘快帮他处理伤口,首先必须得找个安宁的地方,摆脱追杀。
「忍耐一下,我们逃出这里。」她安抚道。
撒烈蓄势待发,做好架势,转了几下枪,脚掌擦擦滑滑。
瞬息!寒芒银光乍闪,她如一条银白色的丝流贯过防线,急促的气波沖飞拦路的敌军。
逃出生天,他们很快淡出叛军的视野。
弗涅镇失守,不过短短一天,她做出的贡献仅仅是将失败拖迟到夜晚,最底线应该是度过这个晚上才对。大法师会原谅她吗,或许应该战死在那,这是他亲口说的,撒烈不害怕牺牲,可为什么......违抗了命令。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逃跑,没有负罪感,只是稍有遗憾。
她——想回去,回去,见...
「匆~」
背着卢迪跑了半小时,此时已步入黑夜,路旁的灌木丛好像有不详的动静。撒烈放慢了速度,拉满警戒状态,全部投入到对周围环境的侦测。
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甚至比撒烈跑的还快,很有可能早就追上来了。弗涅是丛林与沙漠的分界点,虽然这里的树林没有南部那么密,不过想掩藏还是很容易的。追上来的这些「东西」能完全被低矮的灌木遮住,说明它们不是「人」。
撒烈感觉到又追来了非常多,它们犹如狼群一般疯狂扑赴,在两侧的林子里聚集穿梭,有些已经跑到了她前面。
「呼!」她停了下来,这些行速飞快的东西试图包围她。
撒烈不得已将卢迪放到草地上,形势危在旦夕,摆脱不掉就只能应战,可要如何打败这些窜来窜去的魔力改造者。
敌人数量有惊人的五六十或不止,机动性远在她之上,卢迪是彻头彻尾的累赘,不可能拿出多余的心思照看,她现在自身难保。
卢迪失血很严重,如果箭矢抹了毒他早就死了,命运让他活到这儿。
「走~走!」他意识到他们遭遇了危险,呜咽劝着撒烈。
然而她并没有理会,只是端着枪柄认真戒备,脸庞飘过一滴珠水。从前那个会照顾人,懂得无微不至呵护,为生计往来打拚,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似乎又回来了,他凄惨的口吻蕴托着怯柔,如他原本的性格。
「撒烈」这个名字是哥哥告诉她的,虽然他们记忆中没有过父母的印象,但哥哥还是把这个名字送给她。
「这应该就是我们的父母留给你的名字,他们没有能力养育我们,被发现时只有地上的两个字。真是了不得,撒烈什么的也太兇狠了,不像女孩子。算了,姑且当作唯一的祝福吧。他们也许是希望你能刚强一些,不受别人欺负。」儿时的兄妹还处于浑浑噩噩当中,对他们的身世一无所知。
「哥哥...的名字呢?」
「啊,我——我嘛,额...」他憨憨地摸着后脑勺,一时圆不出来。
哥哥一直都是只会傻笑的人,白天跑出去想办法挣些小铜,每次回来也是凌乱至极。和外人交流会儘力讨好,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对妹妹的温柔却始终如一。生活就是为了她奔波,哥哥从未考虑过自己,面对她永远是笑容。
饥饿且苦冷的童年使撒烈成长为强悍干练的女性,她最大的愿望即是回馈照顾她的哥哥。两人有了明显的偏差,身为哥哥的卢迪面对撒烈几乎毫无风头,她强大的独立性和威严的气场让哥哥抬不起头,卢迪不再需要拚命工作,撒烈希望他安閑,生活的主要责任移在了妹妹肩上。
或许,卢迪并不清楚自己生命的意义,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带给了他存在的价值。他不懂得世界是怎样的,仅仅是如个朴素的平民百姓般思考,朝出而夕归,幼长至桑溃。当他发现想守护的东西变化时,心里一定五味杂陈。他讨厌变化,甚至可以不要收穫,那是洪水猛兽,是灾难,是疯狂。撒烈再也不会依赖他了,他要做的...是当一个孩子。
妹妹自信的脸庞摧毁了卢迪心中的堤坝,那时他才发觉,需要依靠的其实是他自己,妹妹早已长大,只剩他滞留在儿童时代。
卢迪失去了生活的一切,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是疲惫,儘管身体柔弱。而随着撒烈的变化,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暗淡无光,曾经的欣悦感消失了,笑容成为形式。而这一切,妹妹都没有意识到,在她眼里,哥哥收穫了幸福。
生命的意义在哪里,这个问题他当时还是第一次想,缺少了能让他付出性命之物,世界即为荒诞。他第一次感受到心神憔悴,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永远处于疲倦。
卢迪为什么会走上那条道路,撒烈始终想不通,她只知道,需要把他拉回来。这是在帮助他,就像哥哥以往帮助自己那样。当撒烈在蘼兰山上看见他时,便知道哥哥变了。他绝不会哭泣,他脸上的...只有笑容。
「呃呜~」卢迪生命垂危。
此时的他们都改变了,妹妹代替了哥哥的位置,保护者成为了被保护者。怯懦与她无关,为了守护哥哥的脆弱,撒烈的意志可以击穿顽石!
「喔哇!」红石眼的怪物终于出现了,它像捕猎的野兽一样扑向撒烈。
银枪闪亮蓝火,在撒烈手中起舞斥狂。
「喔哇!」
「喔哇!」
它们交错轮番进攻,若未得手,就再次藏进灌木里,其他怪物伺机而上。几轮下来,只有一只怪物不慎蹭到枪火被焚化。这些有着一双红石眼的怪物,背部突起尖骨,爬行走路,脸长的极其扭曲,简直是幅抽象画。很难想像它们是由人类变的,皮肤跟剥了皮似的,要不是没功夫审视,撒烈真的想吐出来。她平时不过分注重相貌,有时却会遭到其他女人嫉妒的目光,和撒烈比起来,她们在能力和美貌两方面双双落败,也可以理解。而就是如此满不在乎的撒烈都承受不住怪物外形对她的精神攻击,这些改造者有多奇污可想而知。
不过丑陋对它们的战斗力可没有影响,擅长跳击,蹦跃,协同作战给撒烈造成了无尽的麻烦,她很难找到机会转移位置。法力施加的蓝火虽然有效,但怪物也非常小心,并不会贸然行动。卢迪开始抽搐,生命的火焰正在慢慢熄灭。
不能等待了,她必须......
「吼——喔~」
沉重的嘶喉声出现在怪物中间,它们纷纷让开路,躲避某个强大的来者。
它们是有领袖的,一只更大,眼睛更尖棱的爬行怪物。与众不同的是没有红石眼,而是可怕的紫红阙眼,奇特的缺伤彷彿象徵着残酷的进化阵痛。
「喔!!!」
它大胆地扑来,未给撒烈反应的时间,充满自信。
利爪以令人惊讶的迅速折曲肆挠,撒烈彻底陷入被动防守,她深切体会到了这只怪物的恐怖战力。正面对抗完全压制了她,根本不需要消磨对峙,撒烈步步后退。
银枪的蓝火甚至蹭不到它的皮毛,没错,这是一只有模有样的怪物,从形态上说,像极了威武的老狼。
「呃!」
身体多处被抓伤,盔甲如同虚设,而且她被逼离了卢迪,那些改造者很快涌上。
「哥哥!」看到卢迪的身影消失在成堆的怪物里,她焦急了。
「吼!!!」头领也许久久就等着这一刻,锋爪划向她的腹部,趁她大意之时。
撒烈后知后觉,拉不开身位了,这一击或许会要她的命,万急之下,奋力摆后身子。
「呃——」
落败,这只实力超群的魔力改造者仅用几十秒便重创了她,险些直接丧命。腹部裂出长长的伤口,看不出的是,伤深几乎有整个肚子厚度的一半,她感受到几近要把肠子扯掉。
身受重伤的撒烈趴卧于地奄奄一息,即使如此,她还在盯着被怪物埋没的哥哥,单眼清澈无漾,剧痛污秽其中,失去了平时的傲人气质,似是在对谁哀求。
头领没有存留俘虏的想法,杀戮是它们的本性,智慧不会阻挠这一点。利爪屈伸将要插进她的头颅,撒烈悲凄的命运就要落下帷幕。
「噫——」尖鸣振响,头领要给她分首。
「啵~」又好似卡进石缝里,怪物像是陷入了死寂。
发生了什么?这是撒烈最悲恐的一次,威势的女兵不敢抬头看。
「实在太丑陋了,叛军的眼神没问题吗,让这样的怪物上战场,恐怕会把自己人吓倒啊。」女性的声音让她浑然,「美丽的人类,大法师可不想由你命丧黄泉,鼓劲站起来吧,马上就走。」
头领被困惑,无力,淤愤佔据,迟迟无法行动。这个女人瞬间迸现而出,左手如一把钳子抓持了它的右臂,动弹不得。
她说完话,再慢慢转向它,下一秒。
「呲——」
头领,被分首了,武器是,一只手掌。
红石眼们齐刷刷盯过来,就像是失去了牵线的木偶,它们要怎么做呢,逃跑?不太可能吧。
撒烈这会儿才胆颤心惊睁眼看,其实只是为了确定一下,这个声音她怎么会不知道。
「啊——神,你受伤了吗,吾心哀痛,得赶快治疗。」卡列尼面她而来,身后幽红嘣跃。
「大法师!后!」她只来得及说一个字,怪物们转瞬即到。
卡列尼并不是毫无防备,她迅速抽出法杖回身,接着看到了奇怪的景象——这些改造者体内透发出通红的光亮,似埋藏了什么...
而卡列尼分毫之间就参透了,她感到汹涌的能量。
撒烈最后看到的是一抹蓝色屏障,随即——
「轰!!!」
「大法师。」
「情况如何?」
「都在按您说的进行。」
守卫打开门锁,放入我们一行,但别无他人,唯有我和红。
她观察着这个神秘的空间,地下密室?机密会所?在猜吧。
「雅安她们真的在这里吗?阴森森的。」
「很快就要见到了。」
沿着煤火指引的方向,我们跨入了「祭坛」。
六芒星阵的法印,中心坐着娇小的幼女,她的母亲正坐于偏前方。
「喔!阿岚!」红跑上去摇晃她的肩膀,「诶?阿岚,阿岚?」
「红~」雅安轻声叫她。
「雅安?这,你,你的样子很奇怪啊,过于疲劳了吗?而且,阿岚怎么回事,睡得这么死吗。」
「不是哦,红。」我慢慢向她走去,「阿岚没有睡着,她的内心正在争斗,与她的灵魂。」
「啊?这么小的孩子,你让她做这么艰苦的训练吗,不太合适啊喂。」
「红,看清脚下的颜色了么。」我提醒她。
「唉?」她观察起法印的画迹,立刻有所发觉,拇指按上去划过。
「法师的法力并不是凭空产生,法源可以蕴藏几乎无限大的法力,这取决于法师的实力。而吸取法力之地,世界上唯有协会的『中央天泉』。我这种程度的法师,最后一次吸取法力还是三百多年前,时至今日,依然充裕。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一个备用方案,即血祭。」
「也就是说,这是...血~」红理解了。
在她未发现的阴暗角落,堆积着许多尸体。
「朴尔多,这都是谁的血。」
「你想听吗。」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嗯。」
「这些叛徒,细作,死刑者,他们的血。」
「这是——你下的命令吗。」
「当然,雅安同样,母亲的亲和性,对血祭有促进作用,这个经验是比较成熟的。」
她不再回答。
我走进法阵蹲在雅安身旁,抚了她的脸颊。
「雅安,结束了,辛苦。」
「大...人。」
「太过分了吧,你不在乎雅安的生命吗,那些人就算了,可雅安...」
「别误会,雅安要做的只是每次血祭时贡献自己的一滴血。她看起来很虚弱是因为同一血亲在法阵内同时生效会产生共鸣,她在分担阿岚的压力。」
「额,呜。」
我扶起雅安,打算叫来卫兵。
「来...」
「不用了!大人,我——我自己回去。」
「好吧,小心一点。」
她步履蹒跚摇晃着离去,恢複元气还要一段时间。
「这么说,你是在给阿岚补充法力喽,可你不是有那么恐怖的法力吗,为什么不由你传输给她呢,非要用这么残...酷的做法。」红还是有抵触的。
「真是个糊涂蛋,你总是不假思索问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呢,我是怎么杀死那些叛军的,用法力侵入他们的身体,撕碎他们。将外来法力灌入身体,会产生什么后果,那可不是帮助,除非我想杀了谁。儘管每个法师都有统称为法力的东西,但这不代表他们的法力互相兼容,任何细小的差别都会出现剧烈的排斥。法力,只能由法师自己从『自然源』获取,而不是他者。」
「真麻烦啊,那么,阿岚现在如何呢?」
「哦,你走出去吧。」
红离开阵中,我俯身查看阿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