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進的理由

虽然与希洁丝同行的精灵在失去意识之前，成功地用魔法产生的耀眼光芒照出斐诺等人的所在方位，让守护者们有了方向，但斐诺这边有能够控制光影的亚宓莉露，以及对赎罪之林还算熟悉、且知道守护者习性的希洁丝，在两人轮流协助之下，斐诺避开了许多不必要的战斗，终于来到赎罪之林的出口附近。

亚宓莉露看着眼前通往外部的出口，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欸！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此刻，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障壁——并非实际的围墙或是障碍物，而是高耸又显眼的魔法结界。

斐诺朝结界伸出手，还未触碰到结界，指尖便传来一阵刺痛麻痒的感觉，让他立即明白这东西连碰都碰不得。

「原来这就是赎罪之林的防御结界啊……」希洁丝走到结界前，饶有兴味地望着结界，看起来倒有些悠哉，「虽然在这里劳动了一个月，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实际的模样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可没有这种东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这里还有其他的出入口吗？」

「当然没有！」希洁丝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这里可是关押风精灵族罪人的场所，当然只有一个出入口——像这个结界就是为了对付棘手的罪人而存在的，只不过之前都没有机会使用到就是了。」

「斐诺，待会我们尝试看看，说不定用我的本体能够製造出破口！」

「才没有那么简单咧！这可是我们风精灵族——」

「我刚才已经说了，现在已经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因为事事不顺，亚宓莉露累积了不少压力，心情上不免有些焦躁，现在又出现了令人头痛的结界，让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希洁丝苦着脸，露出无辜的神情，「听人把话说完嘛！我又不是说没办法闯过！」

「……」

听到有方法可以通过，亚宓莉露顿时闭嘴。

斐诺没把两人的言语交锋放在心上，只想着要快点前进，抓準时机开口问道：「希洁丝，妳说有办法？该怎么做？」

「我被惩罚的半年强制劳动里，主要的工作就是协助维护结界的基础结构，所以在这期间学会了很多结界的知识，还会用一点简单的结界魔法，当然也就知道该怎么控制圣地的结界啰！」

希洁丝骄傲地笑了笑，伸手在空中以青绿色的魔力画出一道又一道轨迹，将它们逐渐编织成複杂的多边形图样。

接着她将另一只手伸向结界，将手掌覆上魔力，抵在结界表面上，与此同时，描绘图样的那只手已经开始书写起特殊的文字。

像这样同时操作魔力进行不同的工作，是种难度极高的魔法运用技巧，因为操作者必须专注在细腻的控制上，所以不太能在战斗中派上用场。不过这种技巧能藉由魔法与魔法间互相联繫叠加的形式，引发特定的共鸣，控制远超自身魔力规模的巨大魔力集合体——譬如说圣地的结界。

如今斐诺对于魔力的感应能力已非昔比，在希洁丝操作结界的这数十秒中，几人身旁不断有大量元素魔力缭绕，间或还会迎面撞上成团的魔力，让斐诺感受到被风元素洗涤身躯的奇妙滋味。

此外，他也对盛大如洪流般的魔力流转感到震撼，有时彷彿置身于清澈的溪水中，偶尔又像落入巨大的漩涡里，让人愈发体会到自身的渺小。

回过神来，结界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条垂直的裂缝，并在希洁丝的努力下，缓缓向两旁撑开一道能让人穿越的通道。

希洁丝咬紧牙关，不知不觉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她全身都无法动弹，只能微微挪动颈部，用下巴向结界的另一端比了比。斐诺见状，立刻拉着亚宓莉露通过通道。

希洁丝慢了两人一步通过，随后便软了脚，无力地向前倒去。

斐诺早有準备，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身子。

儘管身处魔力源源不绝的圣地中，希洁丝在一瞬间仍然出现了魔力耗竭的迹象。

不过这就像是人类突然贫血一样，她随后便站稳脚步，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哇，没想到比我想像中还累！果然这种结界还是得一群精灵同时控制才比较安全呢……存在的规模差太多，差点就要反过来被结界吞噬了。」

希洁丝心有余悸，讲出来的话让斐诺有些傻眼。

「看妳讲得多有把握……结果根本是在玩命！」

「我们这可是在拯救公主殿下的路上，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便绝不会有所保留！只要尽了全力，就算最后等待我们的不是好结果，至少我也问心无愧！」

「……这才一个月不见，那个总是感觉很悠哉的希洁丝怎么就变了？」

「理想中的悠哉生活……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希洁丝露出了感慨的笑容，「如果我当初没有坚持跟殿下一起离开圣地，哪会碰上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呢？」

斐诺窥见希洁丝内心坚定的这一面，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这给了他更多前进的勇气，也让他更清楚地知道，他并非只有一个人。

「如果有用得上结界的地方，就让我来吧！只要给我三分钟时间，我就能封锁对手的魔力，让魔法无法发动！」

「听起来好像……」

「一点用都没有！」亚宓莉露不等斐诺思考，就忍不住吐嘈，「哪个敌人会站在原地等妳三分钟啊？能等妳三分钟的敌人还需要用上结界吗？」

「什么！妳瞧不起结界吗？好哇，斐诺，我现在就把这个嚣张的家伙封印在结界里面！」

「……妳们就先别吵了。」

然而一旁的亚宓莉露却在这时突然倒抽一口气，「斐诺！」

斐诺听见她呼唤的声调，便知道事情不好，转头一看，就发现身后稍远处已有成群的守护者追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强闯结界而触动了什么警报。

「快走！守护者一定佩戴着特殊的徽章，不会被结界拦住的！」

在希洁丝的提醒之下，他们顾不得刚才还在拌嘴，赶紧迅速钻进森林中，试图甩开背后的追兵。

不过此时他们已出了赎罪之林，四周变得一片明亮洁凈，早已没有原先的夜色与错综複杂的地形可供掩蔽。

果不其然，跑了一阵之后，斐诺便感觉到一道杀气盯上了自己，蓦地回头，便看见一道身影随风而来，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他们。

亚宓莉露反应神速，立即握住斐诺的手，同时转换拟态，幻化为匕首。

他们曾在大量魔兽的追逐之下拚死并肩作战，早已培养起连自身都没注意到的默契。斐诺在握住亚宓莉露的手时便做好了攻击準备，两人的搭配可说是行云流水——也正好赶上了来自背后的攻击。

铿嗡——

两柄精灵武器互相撞击，发出一道与寻常金属略微不同的敲击声，彷彿是蕴含其中的使用者的魔力产生碰撞，导致发出了轰鸣声。

铿——铿！

攻击不见中断，刀光剑影连绵不绝。斐诺连退了六大步，却将对方的攻击全都接了下来。

趁着对方一连串攻击后力量逐渐衰退，斐诺立即加重手中的力道进行反击，想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

然而对方却早就在等待这一刻，巧妙地运用风元素魔法辅助，卸去斐诺攻击中的大半力量，反倒让斐诺身体一晃，重心不稳地撞向一旁树榦。

对方攻势不停，以轻巧快速的一击突破了斐诺的防守圈，直取他的腰腹——

铿！

危急之中，武器互击之声再次响起。

在对手的武器与斐诺的腰部之间，一柄华美的弯刀插入树榦当中，挡下了攻击。

希洁丝虽然无法像精灵王族那般取出自己的本体战斗，仍是奋不顾身地让自己的化身拟态投向斐诺身旁，做出了不可思议的捨身救援。

接着她在恢複人型拟态的同时，从极近的距离引发一阵暴风，将对手远远弹出，才化解了这一连串刁钻又致命的突击攻势。

斐诺此时终于能喘息，得以定神确认来袭者的身分——正是稍早之前曾与他对峙的圣地守护者队长，艾格。

「啧……」

艾格从地上爬起，将身上的沙尘拍去，带着愤怒的神情望向斐诺等人，还特别瞪了希洁丝一眼。

「希洁丝，女王给妳机会，以劳动来抵罪，妳却反过来用结界魔法去协助罪人？看来妳也得被关进牢里才会懂得反省！」

「我……我效忠的对象是公主殿下！」

「女王如今尚在位，那么风精灵族人该效忠的便只有女王！公主殿下的偏差行为就必须由我们这些侍从来矫正，绝不能让曾经的错误再次上演！」

「殿下没有错，她只是想知道真相！」

「对现实视而不见者，将永远沉溺于追寻真相之名……困在虚幻的迷宫之中无法脱身。」

艾格鬆开了手中的长剑，伸手向空气中抓去。只见一道光芒凝聚于他的手中，化为一把银色长弓，艾格似乎打算以同样的方式牵制住斐诺。

「希洁丝！」

看到艾格举起武器的瞬间，斐诺向希洁丝伸出手，直接将魔力灌注到反应慢半拍、还没意会到斐诺想法的她身上。

「欸？咦——喔!?」

希洁丝只感觉到一股暖流迅速灌注到体内，那股力量彷彿要将她的身体融化一般，轻抚着她的全身，令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过在恍惚中看见一枝魔力箭矢袭来，她总算回过神，借着斐诺传过来的魔力製造出一道障壁，挡住了艾格的攻击。

「助我一臂之力！」

「好！」

希洁丝立即化为本体型态，来到斐诺手中。

这是她第二次成为斐诺手中的武器，心中十分欣喜，毫无保留地让自己沉浸在斐诺的魔力之中，甚至想就这样与斐诺的魔力合为一体。

但这时候，她却听到了一道像是从自己体内窜出的声音。

「没想到我堂堂精灵公主，竟然会有跟普通精灵合作的一天！拜託别再把妳那发花痴的心情传递过来，我都为妳感到羞耻了。」

「吵死了！斐诺可不是妳的所有物，要也是我们家殿下的！」

斐诺在脑中听见这两道声音才知道，在他手中化为本体的两名精灵似乎因为与自己同时连结魔力，导致她们之间也产生了魔力的联繫。

然而斐诺并不清楚这样其实并非正常的情况。

「……精灵武器的双重维持？」艾格手中的弓刚拉到一半，像是忘记要攻击般停下动作，「怎、怎么可能办到这种事情？」

「我不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必须在这边打败你。」

「……啧。」

艾格以一阵旋风托起身子迅速后退，手中连续拉弓，一口气向斐诺射了好几枝箭，想逼退他们，好拉开双方的距离。

但斐诺已经不是刚刚那个只能靠体能战斗的普通人类了，他手中有了两名强大的伙伴，艾格的战术将不再佔尽优势。

艾格只发现斐诺的身影变得淡薄，似乎融入森林之中，随后就看到自己射出的箭全都被弹开，完全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他正想努力寻找斐诺消失的身影时，脸颊边却吹来了一股微风——

「什么！」

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发出惊呼，全然不顾自己身在半空，就用力扭腰转身——

随后一道身影从风中浮出，竟是挥舞着匕首的斐诺。

艾格看斐诺皱着眉头，表情有些痛苦，还以为是因为同时使用两柄精灵武器造成太大的负担，一时间心中竟开始有了胜利的把握。他振奋起精神，逃离斐诺的攻击範围，打算重整旗鼓，与斐诺拚耐力。

但他却不晓得，斐诺困扰的源头是来自脑中不断响起的声音。

「唉唷，斐诺！你为什么要给这个笨蛋公主表现的机会？你看她的刀刃跟她的身高一样矮小，这不就被艾格闪过去了吗？」

「妳傻了吗？妳在斐诺的左手，对手也在斐诺的左侧，要把妳没用的刀刃砍到对方身上，不就还得退开半步重新蓄劲？还不是因为妳只能吹起这么软绵绵的风，要是能更靠近对方一点，现在早就赢了！」

「喔？难道不是因为多了妳，超重飞不动了吗？」

「说什么呢？妳胸前那虚假的脂肪球才是负担吧？靠魔力构成的胸部全都是假货啦！」

「呵呵，总比连用想像都无法搬上檯面的东西好，妳那发自内心创造出来的绝壁，我也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

「……妳们可以安静点吗？」

「哼——」

「哼！」

斐诺低声抱怨完后，两人终于老实了些。

她们虽然嘴上谁也不让谁，但刚才那记攻击的搭配效果却让斐诺十分讶异。

先是亚宓莉露利用自己妨碍认知的魔法干扰了艾格的视线，希洁丝再不着痕迹地托起斐诺的身体，进入亚宓莉露创造出的虚影中移动，最后由亚宓莉露儘力消除痕迹，斐诺才成功地在艾格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他的身旁，直至武器挥动的瞬间才被识破。

然而这一连串的魔法配合，仍是基于斐诺身上那超越圣地的魔力供给效率与浑厚的魔力输出，才能达成。

这时艾格抛下了长弓，并让另一名精灵化为一组拳刃，却没有选择抢先攻击，反倒摆出防御的架式，将双脚如木桩般牢牢钉在地上。

虽然他误会了斐诺的身体状态，然而斐诺确实不能在这边与艾格消磨太久，毕竟战斗一旦拖长，就是给风精灵女王更多时间应对。

斐诺施展魔法影响光影，在四周製造出好几道假的身影，甚至还消除了地上的影子，同时利用风吹起沙尘，让真假更难以辨认，并借着风势在艾格的身旁绕着圈子。

而艾格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为了不被眼前的事物蒙蔽，他甚至闭起眼睛，利用精灵的力量聆听风的流动，终于在几道略为空虚的风声当中，捕捉到斐诺向他展开攻击的路线。

他猛地抬起手，迅速地反击。

斐诺虽然对艾格的观察力感到惊讶，但仓促之间用不同属性精灵拼凑出来的障眼法自然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此时只能老实应对，在攻击交错间也比拚着双方对风元素的掌控。

两人比划着招式，却像是进行训练一般，被空气之墙阻隔而无法触及对手。不过斐诺手中的希洁丝却一步一步地逼退对方，让他逐渐佔了上风。

只可惜，斐诺却错估了一点。

风精灵的圣地守护者，没有规定只能跟风精灵订下契约。

空气突然燃烧起来，瞬间就将斐诺的身躯吞噬。

原来艾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利用圣地魔力，将火元素转化为风元素使用，这时突然将遍布四周的风元素重新转为火元素，成功骗到了斐诺。

「可恶！」

双方战斗经验差距太大，斐诺更是精灵武器的新手，就算战斗能力卓越，也无法灵活地在战斗中预防这些对精灵契约者来说十分熟悉的战术应用。

但被烈焰缠身的状况已非第一次，斐诺立刻以风势搭配元素的转化，一边吹开火焰，一边试着以火元素反嚮应用的降温特性，试着吞噬对方的魔法。

然而这番应对终究无法让他全身而退，他身上的衣物被缠身的火焰烧穿好几个孔，甚至还烧伤了皮肤，而在完全摆脱火焰以后，艾格的拳刃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斐诺连忙偏过头闪避，仍是被削中了脸颊。

但斐诺毕竟有十年肉体锻炼的经验，比起一般精灵契约者更擅长肉搏。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反应，还没想到要用手中的武器反击，左膝就已经踢中艾格的侧腰，反倒给对方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艾格内脏受到剧烈冲击，跪地乾呕，胜负也于此分出。

斐诺立刻放开亚宓莉露的本体，打算一拳将艾格打晕。

但这瞬间，他眼前突然闪过了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