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哥哥昏过去到现在,大概过了一小时了。
因为眼睛的伤塞住了,就这样放着不理不知道会怎么样,让我很焦虑不安。如果只是平常的头痛是不会像这样昏倒的,哥哥这次的痛苦,可能真的大到让他难以承受了。
一片漆黑的房间中,我坐在床上,让哥哥躺在我的大腿上。
就算我没办法用圣剑力量治疗哥哥,现在只能为他做这件事。
「呜……哈……哈……」
「哥哥……」
哥哥不时发出这种痛苦的声音,呼吸也很急促。
我一边摸着他的头髮,一边帮他擦汗。
想着如果魔龙力量消失的话,还是去给医生看比较好吧,还是乾脆去跟莉维亚商量看看。
就算我这么想,以哥哥现在的情况,怕是也出不了这房间。
刚刚我试着变身成圣剑靠近他。
只感觉到一直以来我跟哥哥的心之间的「联繫」,已经完全断了。因为这样,我感觉一个人被丢到那个被火焰包覆的世界,只好慌忙恢複原来的样子。
我好不容易才学会能帮人恢複的招数,能用上这招的哥哥不在的话,一点意义也没有。
也有点想……告诉别人真名,然后请他成为我的圣剑士,使用恢複之术。
但却不敢想像……把自己全部交託给哥哥以外的人,太可怕了。
到底。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哥哥……」
忍不住就红了眼眶,我慌忙仰起头。
不行。现在哭的话,哥哥又要担心我了。
不管什么时刻,什么状况,哥哥都最为我着想。
我也必须把哥哥的事放在第一位。
在这里哭泣、喊叫,只是不知所措、害怕孤单而已,我不能这样。
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呢……呜……?灯花,吗……?」
就在我烦恼的时候,哥哥终于睁开了眼睛。
「嗯,你醒啦,哥哥?你大概睡了一个小时喔。」
「是喔……啊……咳……可恶,只睡一下痛的地方也还是痛啊。」
「因为我的修复能力不能用啊。你要慢慢让身体恢複喔。」
「对……啦……啊,抱歉。谢谢你的大腿让我躺……」
哥哥想要起身。
我稍微施力,按住他的肩膀。
「呃,灯花……?」
「再休息一下吧,哥哥。我不要紧的。」
「这样啊……嗯,谢谢啊。」
哥哥就继续将脸靠着我的大腿。
又带着痛苦的呼吸睡着了。
「真是的……为什么自己这么辛苦,还要跟我道谢……」
不行,但我的眼泪还是溃堤了。
哥哥一定被我难以想像的痛苦侵袭着。
就算睡着了也不轻鬆,非常痛苦。
就算这样,他还要一直担心我,还要顾虑我,还要为我着想。
为什么哥哥要这样呢。
「真是的……哥哥这个笨蛋……」
我用手捧着他的脸颊,努力忍住眼泪。
虽然哭出来的话会比较好过,但总觉得不想任由哥哥那么痛苦,只有自己心情变轻鬆。
虽然这么想,但在漆黑房间中两个人独处,已经好几年没这样了。
上次是……距离现在有三年了吧。
我要升上国中那年,还是国小六年级,哥哥是国中一年级的时候。
对。
就是我变成圣剑的晚上。
◆
◆
◆
一月底。
那一天,这城市也因海风的吹拂而寒冷。
妈妈和姊姊因为工作的关係要到很晚,所以跟我们说要外宿饭店。哥哥只说「喔,原来小说家的工作也需要这样啊」,并没有很在意,只是看着桌上的万圆大钞苦恼。
「应该是要我们用这些钱去买东西吃吧,但是外面很冷啊。」
这个时候的哥哥整体给人很瘦的印象。因为还没开始认真地锻炼,这也是当然的,但却比同龄的男生要来得结实。后来我问他,他才说因为有了魔龙能力,他想说哪天出了什么事也不奇怪,所以没忘了要练一下身体。
「如果不这样的话,出事的话就没办法保护灯花了吧?」
对这个笑着说这种话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哥哥,当时青春期刚开始的我,那阵子害羞到都不敢直视哥哥的脸。
真的从小开始,应该说,从我出生开始,哥哥就把我看得很重很重。从我懂事开始,哥哥就理所当然地在我身边,哥哥也总是顾虑着我,到哪里都带着我。
我问过他,难道不想和男生朋友精力充沛地到处去玩吗。但那时哥哥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笑着说「跟灯花在一起感觉比较踏实」。小时候,我可以直接表达「最喜欢哥哥了」,然后抱住他,但随着身体渐渐发育长大,我渐渐没办法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感觉,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耐烦。
没错,哥哥不怎么交朋友。那大概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他的思想变得很成熟。
我们班上的男生都很幼稚,动不动就吵吵闹闹、或是打来打去,老是不听老师和大人说的话乱嚷嚷。跟哥哥比起来,我怎么都无法喜欢他们。
运动很强的男生很爱现,不太会运动的男生坏心眼,这种情况很常见。我每次看到都想,为什么哥哥这么成熟,这些男生却这么调皮呢。
「小孩能做自己很好啊。」
当时说这种话的哥哥,自己也是小孩。因为我跟哥哥也只差了一个年级。
「小时候做些蠢事,被骂、害怕,然后反省,接着又因为同样的事被骂,下次就会想要做好一点……人就是像这样一点一滴,随着年龄而累积经验的。所以灯花也是,多表达出自己的意见比较好喔。」
因为知道这种话从小孩嘴里说出来会吓到人,哥哥在别人面前也会装出普通少年的样子。哥哥成绩理所当然地好,运动也能马上抓到诀窍,所以很受欢迎。
但他却只跟我混在一起,所以我当时还有点虚荣感。
而且即使我不任性,也不太说自己的意见,哥哥还是会知道我在想什么。让我当时幼小的心灵,总是很难为情。
为了和这样完美的哥哥相衬,我也必须变成完美的淑女。
因为这样的念头,我也以自己的方式努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我在男生之间好像有点受欢迎。不过,因为我下课后总是跟哥哥黏在一起,所以对于这部分也不太清楚。之后从女生朋友那里听到,也只觉得有点困扰。
就像这样,我的生活一直都绕着哥哥打转,而哥哥的生活也以我为中心。
对我来说,哥哥是完全了解我,而且珍惜我的人。
对哥哥来说,我是支持着他,让他能过正常生活的重要角色。
……这也难怪。
哥哥只是装成普通人的样子,但其实看到任何东西就能马上了解意思,听到的东西也能马上掌握意思。我没办法想像这样会有多苦恼。
我知道开始上英文课之后,平常没被任何功课难倒过的哥哥却异常努力。
只要把英文视作平常说的语言,就可以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角度来理解,为什么要用一种困难複杂的方式来重新分解。还有,一个单字用在不同的地方,会出现很多不同的意思,为什么只教一种意思,而且还要考这种东西呢。
一般人都不会想到这些问题,只是把学校教的东西照单全收,哥哥却似乎非常烦恼。
「我不懂为什么一开始教的句子会是『这是笔』。应该要教更常用到,而且日常生活中绝对会出现的句子吧。这样的英文教学,让日本人跟英语圈的人说话时,都用『呃,他刚刚说的文法是这样的顺序……』这种方式思考。这样完全没意义。不管是英文还是中文,都直接从结果开始教起,之后再慢慢说明,只要从最普通的『肚子饿』开始教起,这种方式是最好的。」
虽然他满腹牢骚,但因为「人家以为我不懂的话,就太不甘心了,所以还是要认真读」而努力的哥哥陪我一起读书,我的英文也满好的。哥哥就算到现在也还是会抱怨这件事。
——像这样的生活,虽不是说理所当然,但却平和安稳,是在我从小学生上国中那年冬天结束的。
没有任何徵兆。前一天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也没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也没人对我做过任何事,完全都没有。
我像平常一样和哥哥一起度过,像平常一样道了晚安。因为马上就要和哥哥上同一所国中了,所以我带着兴奋的心情入睡了。真的是和平常没两样的夜晚。
那天,做了个很鲜明的梦。
平常的梦,偶尔也会很清楚自己是在作梦。但那天在梦中,我的意识非常清晰。我一边想着毕业製作,想说明天到学校要做接下来的东西,一边爬上床,关掉房间的灯,对着哥哥的房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晚安就睡了。就这样舒服地失去了意识……。
当我有意识时,我身边的景色已完全不同了。
我身在一片大草原,远方的天际可以看见巨大的树。美丽的山峰绵延,相反的另一边还可以看见海。是个非常辽阔壮丽的世界,完全没看过的广阔美丽风景无边无境。
我马上就发觉这是梦。之前发生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虽然自己现在的感觉也很真实,但却很清楚这不是现实。感觉像是自己身在脑海的想像之中。
姑且不论这是梦,风吹过草木发出沙沙声,鼻子闻到绿色的气息,让人很舒适的温度包围着身体,这些感觉都很鲜明。让我深刻地感受这景色。
也有这样的梦啊,我有点惊讶。但因为没有可怕的感觉,所以我就席地而坐了。
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还穿着那套粉红色的睡衣就糟了,看了看身体,似乎我在这里是透明的,所以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身体来确认。明明是透明的,但还是有听觉、嗅觉等感觉,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个非常悠閑和平的世界。
一定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么安稳。
以后也会一直平稳下去。
没错,那个时候我就认知到那个範围并不只是一个「区域」或是「国家」,而是「世界」。
但是,变化就在一瞬间。
突然,就在我眼前,远处并列的巨大树木被黑色火焰吞噬。
就像那些树本来就被黑色颜料刷过一样。
轰轰轰轰轰,激烈的地动声响起,我慌忙站起身来。
当我想着该逃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一瞬间,悠閑安静的景象就被黑色火焰包围。
我还发现原本湛蓝辽阔的天空,已经被染成熏过的阴暗颜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完全不知道。
虽然想逃,但我四周早就变成一片火海了,哪里都移动不了。因为在这个世界的感觉都很真实,火的热度让我无法靠近。
哥哥,哥哥,哥哥——!
被恐惧包围的我只能在内心不断大叫哥哥。
但是,再叫也没有用。
黑色火焰已经——侵蚀进我透明的身体。
我持续大叫,火焰侵蚀进我的内心。
这种恐惧就像我整个人都会被抹消一样。
就像本来是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就变化成别的东西。
我太害怕太恐惧,只能一直哭喊。
一直受哥哥保护的我,就快要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我真的不想变成那样。
哥哥,救我,哥哥、哥哥!!
所以我拚了命呼喊哥哥,不停地喊,只呼喊他一个人——。
「灯花!!」
我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脸焦急的哥哥。
啊,原来是梦啊。我这么想着,想要边哭边飞扑进哥哥怀里。
但是。
我的身体动也不动。
一直都理所当然地随我指挥的身体,突然像是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