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爸员工宿舍的雪白厨房中,正响着清脆悦耳的水声。
从敞开的窗户向外看去,可以见到九重葛带着耀眼动人的鲜绿色彩,宜人凉爽的风自屋外吹送进来。
和我并肩站在厨房里的老爸正一边用水洗着蔬菜,边朝着等待锅里热水煮沸的我说:
「得打个电话向勛和佐佐木先生道谢才行呢,毕竟叨扰了他们一个星期。」
我有些狼狈,因为老爸根本不知道我已经和他们彻底道别了。明明他们害他遇到了那么可怕的事情,真是的。
不过,这种话我当然说不出口。
「我说过了,不用管他们啦。我已经郑重地向他们道过谢了。而且,他们一定已经回日本了。」
其实我根本没向他们道别,也不晓得他们现在在哪里……
「是吗?真可惜呢。」
老爸将蔬菜从水中捞起来,喃喃说道:「本来想跟佐佐木先生好好地聊个天呢。」见他这样,我不由得心想:老爸真是个烂好人啊。
自那之后已过了两天,现在我正和已恢複活力的老爸,一起煮着从日本带来的拉麵。
老爸相信佐佐木他们编的谎言,认为我是为了打完电动,才会延后一天回来。
他的伤势也已经复原了。
至于被劫走的宝石,则于昨天放在一个寄件人不明的信封里,被送到了阿根廷外交部。儘管军警两方都在追查犯人的下落,但似乎一点线索也没有。宝石在鑒定师的鑒定下,确定是毫髮无伤的真品,于是预计依照原计画空运至日本。老爸也会回去,届时就是久违的一家团圆。
「噢噢,果然泡麵还是日本的最好吃呢。」
老爸边在炒完蔬菜的锅子里放水,边怀念似地盯着日本的拉麵包装纸。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完全没料到我们能这么轻鬆和乐地聊天。虽然遇到了不少事情,但来这一趟果然是对的。那叫什么来着,塞翁失马?不对,是因祸得福。
熄火之后,我在已煮好的拉麵里放入高汤粉搅拌均匀。我们将拉麵盛进大碗里,然后端至桌上,相对而坐。
「有一阵子我还在想,真不晓得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但幸好宝石平安归来了。」
由于害怕麵条膨胀,好一半晌我们都没说话,只是低头猛吃。当碗里只剩下汤的时候,老爸率先开口。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所以我「嗯」地微笑。
老爸看着喝汤的我,有些难以殷齿地说:
「虽然这时候讨论有点破坏气氛,但妈妈说过,要你去补习吧?」
「……嗯。」
本来我就在想总有天会提到这件事,现在终于来了吗?
「听说其他人都是在高一就开始补习了?虽然爸爸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我想大学还是努力一点,考上一间好学校比较好喔。」
芝麻油、洋葱、红萝蔔、高丽菜以及猪肉,融合了这些精华的味噌拉麵高汤,一瞬间变得苦涩异常。
——这就是我的现实。
在这趟旅程中,阿勛和佐佐木突然强迫我做出人生的抉择。但就算回到日本,总有一天也要面临考试,并被迫决定未来的方向。
再稍微保持一下现状,难道不行吗?
——可是,我自己也很清楚这只是在撒娇。
我放下调羹,直视着老爸的眼睛说:
「关于未来,我想再思考一段时间。也许你无法相信,但这不是借口,我是真的很认真在考虑。」
老爸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绽开笑容。
「我明白了。贤斗,才一阵子不见,你就成熟多了呢。感觉变得英气逼人,很帅气呢。」
我苦笑着叹一口气。
……那当然啊,因为遇到了那么多事。实际上量体重后,我还瘦了三公斤呢。
回到老爸家后、返回日本前的那两天,我和老爸一起到处参观风景名胜,也看了一直想看的探戈舞。我积极地询问阿根廷的风土民情,也了解了很多。原本我对这个国家兴緻缺缺,却在不知不觉间想要多加了解它。
老爸告诉我的那些断断续续情报,就像拼图的碎片一般在我心里互相拼凑,再逐一与阿勛和佐佐木给我看的事物连结在一起。还有荷西和珊卓拉他们的也是。
现在的状态与和阿勛他们一起的时候相比,和平得简直像是假象。我买了要送给老妹的香水,也买了波卡青年足球队(Boca Juniors)的周边商品準备送给学校的朋友。没错,我会再次回到日本,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
与父亲一同乘坐的车辆好几次都经过七月九日大道,也经过了我们遭到绑匪掳走的方尖碑一带,以及阿勛那间公寓前方,但我什么也不去想。
因为他们跟我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