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了吗?辉君。」落座之后,小翼朝我问道。
因为自己受到伤害而去伤害她人的做法,真的是蠢爆了。
但…我已无法再用理性压制住那些愚蠢的负面感情。
只要我下定决心和小翼交往,雨森就一定会受伤,换言之,今天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之所以挑到了决赛前,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小报复罢了。
作为上帝传播音乐的天使,雨森会在今天折翼,但今后,不再和我这个庸人扯上关係的她会绽放出远比这些天更加耀眼的光芒。
「嗯,这样就好。对不起,第一次的亲吻是这样。」我一字一句说道。
「如果辉君下定决心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至于亲吻,没有关係啦,我们今后还要……做好多次不是吗?」
我和雨森,总有一人要受伤,但我已厌烦了总是承受伤痛。
站在功利主义的角度来看,雨森会很快恢複过来,失恋带给她的悲伤,和与她共度一生给我带来的痛苦相比,当然是前者更少些吧?
这么不断给自己找理由,我还真是…不干脆啊。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我,小翼也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今后绝对不能辜负她。
我暗自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今后,我会努力和小翼一起,变得幸福的。」凝视着首位登台的Krystian,我说道。
贝多芬 C小调 第三钢琴协奏曲
此曲是贝多芬唯一以小调写成的钢琴协奏曲。这首曲子作于1803年,失聪和失恋的双重打击让贝多芬曾一度写下了遗嘱,但他还是没有向残酷的命运低头。
「我的青春时代,是呀,我感到了它,现在才刚刚开始……我一定要抓住命运的喉咙,它决不能使我屈服。」
第一乐章 灿烂的快板 C小调 奏鸣曲式
在这首曲子中,虽然仍然存在着些许海顿和莫扎特的痕迹,但贝多芬独有的崇高、戏剧性和英雄主义也由此展现。主部主题果敢、坚定,副部主题优美、抒情。C小调的调性也将贝多芬想要在这首曲子中传达的激奋和热情很好地展现出来。钢琴与乐队进行的交替表演,使得音乐之间产生宛如人们对话一般的效果。
在双手齐奏八度的主和弦分解琶音和连续四个八度上行音阶后,这一乐章英勇而热情地结束在了C小调的主音上。
……
「找你找了好久…我的贝多芬怎么样?」演奏结束后,Krystian来到了我的身旁。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我问。
「我唯独不想听你说废话。」Krystian答。
「如果是前天下午的话,我觉得这首贝多芬最多只是让你拿到第三名。如果是前天晚上的话,我觉得这首只能让你拿到第二名。你传达的情感很细腻,戏剧性的跌宕起伏也做得很好,但你还是太浪漫了,这导致你在节奏把控上稍稍有些不足,有种钢琴在弹你而不是你在弹钢琴的感觉。」我评论道。
「哎,这也是我一直想攻克的难题。我上大学后打算找一位精通德奥音乐的老师,仔细训练一下。」Krystian叹了口气,说道。
「嗯,祝你顺利。」
「不过你说的前天下午和前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前天下午我懂,但为什么不是今天而是前天晚上?」
「你看着吧,她来了。」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雨森和指挥一起登场了。
只需要看她一眼,她的困惑、伤感、愤怒就一併传到了我的心中。
我和雨森是心心相印的,这就意味着我不仅会因为伤害她这件事本身而感到难过,她所感到的痛苦也会原原本本地反射到我身上。
明明是加害者,却反而承受了双倍痛苦。
我不得不拒绝雨森,为了今后能有幸福。
但到底该不该在比赛前呢?
我想要反抗母亲大人,反抗她对和雨森成为家人的期待;
我想要反抗雨森家族,反抗他们对雨森在此夺冠的盼望;
我想要反抗我的父亲,反抗他对雨森天才般演奏的希冀。
如果连彼得鲁什卡都会向魔术师伸出长鼻子的话,我所做的,应该也没那么过分吧。
儘管已安慰了自己无数遍,但我还是无法确信这个答案。
雨森她,没有和首席小提琴握手,没有对指挥和观众行礼。
连座椅都没调试,她就直接坐在了那里。
在短暂的寂静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指挥还是命乐团开始了演奏。
拉威尔 《G大调钢琴协奏曲》
这首曲子热情洋溢,充满了西班牙风格和阿拉伯情调,使拉威尔赢得了斯特拉文斯基「管弦乐法魔术师」的美誉。
浓郁的民间色彩在这部钢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第一主题中完满而洒脱地展现出来。乐曲在乐鞭的响亮声中拉开了序幕,由短笛奏出的轻快主题旋律和钢琴在高音区以分解和弦音型快速流动一起,共同织成一副热闹情景。
然而,雨森的弹奏却既不热闹、也不欢快。
她的每一个音符,都是重重地砸了出来。
乐手愣住了,指挥愣住了,就连了解这首曲子的观众,也愣住了。
音乐,停了。
雨森站起身来,没有解释,没有致意,
她只是,一步步朝后台走去,将不知发生何事的乐团和观众留在了原地。
我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开心了吗?一点也不。
我满意了吗?似乎没有。
我所感到的,只是无尽的愧疚,以及…空虚。
母亲大人会因为这样更爱我吗?不会。
父亲会因为这样而去认可我吗?不会。
观众们会因为这样而喜欢我吗?不会。
我到底,在做什么。
只要雨森活着,她的光芒就绝对不会被我掩盖。
只要雨森死了,我就能成为名留青史的艺术家?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是吗?
我能走到什么样的程度,只能靠我自己不是吗?
我为什么,非要做第一名呢?
阿什肯纳齐、内田光子……这些钢琴家们,也没有在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上获得第一名的成绩啊。
我…
我……
就算我想远离钢琴,逃到小翼身边,但我为什么非要剥夺雨森身上的光芒呢?
我做过头了。
我要向雨森道歉。
哪怕下跪也好,我不想她的光芒就此被掩盖。
哪怕只剩一首,我也希望她能以最佳状态将普三的魅力向观众展现出来。
「小翼我们走,去后台。」我抓起了小翼的手,说道。
「等等。」然而,我却被坐在过道一侧的Krystian拦住了。
「我现在很着急……」
「她这样,是因为你,没错吧?」Krystian问。
「你现在牵手的这位女士,和你是什么关係?」见我没有回答,Krystian又问。
「她…是我的女朋友。」
「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
「昨天……你先让开,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随便你问个够。」
「你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吗!」
Krystian抓紧了我的衣领,优雅的波兰绅士已经不再,他面部狰狞,像是一个兇猛的野兽。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才要去道歉啊!」我推开了他,朝他吼道。
衣领上的力量鬆开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感情纠纷,但她那么爱你,如果你敢对不起她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知道。」
「记得来听我的拉二,那是为你演奏的曲子。」
说完,Krystian让开了过道。
「谢谢你,我会——」
突然,一阵强烈的腹痛向我袭来,这让我不由得屈膝。
「我会…去听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跪倒在地,就连呼吸都不能自己。
这份令我窒息的腹痛,一定是来自于神明的惩罚吧。
因为我剥夺了祂的音乐,我伤害了祂爱着的孩子,祂愤怒了。
一定…是这样的。
「辉君!」
「星野你怎么了!」
这是我在昏倒前,听到的最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