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有插圖）

第三幕

「女巫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对Rapunzel倾注了无偿的爱。渐渐地，Rapunzel也出落成了天底下最动人的女孩。然而，她从小到大都被关在了一座高塔里。这座高塔在森林中，既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是在塔顶上有几个小小的窗户。每当女巫想进去，她就站在塔下喊道。」

「Rapunzel、Rapunzel，把你美丽的长髮垂下来。」

「好的，妈妈。」

「Rapunzel长着一头如瀑布般的秀髮。每当她听到女巫的这句话，她便鬆开她的髮辫，把顶端绕在一个窗钩上，然后放下来二十米。女巫便顺着这长发爬上去。」

「妈妈，你今日回来得比往常晚了一些，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Rapunzel问道。

「我的孩子，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恐怖的魔物，即便是我也没法保证每天在同一时刻回到这里。」

「那…妈妈你要多小心。」

感受到了Rapunzel发自内心的挂怀，女巫抱住了Rapunzel，轻轻抚摸起了她的头，以及她那柔顺的秀髮。

「Rapunzel，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笛子，希望你能够喜欢。」

「女巫对Rapunzel撒了谎，她没有说自己迟到只是因为自己在竖琴和长笛之间纠结了太久。」

「我好开心，妈妈~这样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时刻吹着你送我的笛子了。」

……

「孟春远去、季夏告别，仲秋来临。在每天的空閑时间中，Rapunzel都会吹响女巫送给自己的这支长笛，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娱乐方式。」

「有一天，王子骑马路过森林，刚好经过这座塔。这时，他突然听到美妙的笛声，不由得停下来静静地听着。笛声的主人正是Rapunzel，她在寂寞中只好通过吹笛子来打发时光。王子想爬到塔顶上去见她，便四处找门，可怎么也没有找到。他回到了宫中，那笛声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他，他每天都要骑马去森林里听。一天，他站在一棵树后，看到女巫来了。」

「Rapunzel、Rapunzel，把你美丽的长髮垂下来。」女巫喊道。

Rapunzel立刻垂下她的髮辫，女巫顺着它爬了上去。

「如果那就是让人爬上去的梯子，我也可以试试我的运气。」扮演王子的我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中午，趁女巫不在之时，王子来到了塔下。」

「Rapunzel、Rapunzel，把你美丽的长髮垂下来。」

「见到头髮垂下来后，王子开心极了。他迫不及待地顺着头髮爬了上去，只为了见到美丽笛声的主人。」

「你…是谁？」扮作Rapunzel的樱井问道，不同于排练初期，现在的她已经完美掌握了那份胆怯的语气。

「我是北国的王子，为找寻这动听笛声的主人而来。真的没想到，令我朝思暮想的笛声的主人竟然是一位如你这般美丽的姑娘。」我向前迈了一步，倾吐起了自己对Rapunzel满溢的思念。

「你是来自外面世界的，可怕的男人吗？」Rapunzel连忙后退了一步，她用警觉的眼神盯着我，宛若一只害怕成为猎物的小白兔。

「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可怕，亲爱的Rapunzel小姐。毋宁说正相反，春天鲜花盛开惹人瞩目、夏天绿树成荫使人驻足、秋天丰收累累诱人起舞、冬天白雪皑皑令人肃穆……」

「这和妈妈说的正相反。你果然是一个不安好心的骗子。」

「Rapunzel小姐，我向神明起誓，我的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妈妈说过，男人的誓言并不可信，即便是向神明作出也是如此。你快走吧，我不会对妈妈说你今天来过，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没错，男人的誓言有时并不可信，特别是对像你这种美丽的姑娘而言。」没有畏惧Rapunzel的逐客令，我又向前迈了一步。

「然而，Rapunzel小姐连外面都没有去过，单凭母亲的灌输就认为外面的世界是可怕的，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武断呢？」

「妈妈不会骗我！外面的世界充满了魔物。」Rapunzel依然固执己见。

「那好，我现在就从高塔下去。我会骑着自己的马前行5公里，在那之后，我会找一处开阔的地方放一朵烟花。这个高塔的东南西北处各有一座窗户，那么我就在这座塔的东南西北处放四次烟花。若明天这个时候我平安来到了塔下，不知届时Rapunzel小姐是否愿意为我吹奏一曲笛子呢？」

「可那很危险，你会死的。」

「还请您时刻注视着窗外，我会从南—东—北—西四个方向依次放四朵盛大的烟花。因为现在还是白天所以还请您看得仔细一些。美丽的Rapunzel小姐，您无需担心我，只要您愿意在我平安归来时为我吹奏一曲笛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Rapunzel叮嘱道。

「放心，我的公主。」在行了个礼后，我离开了高塔。

「王子刚一走开，Rapunzel就担心极了。在她的眼中，外面充满着可怕的魔物。她担心那个自称王子的人会不会就这样被魔物杀掉，越是担心，她就越紧紧凝望着窗外。就连Rapunzel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已经被王子填满了。」

「太好了…你没有死。」不久后，Rapunzel见到了第一朵烟花。

「这次的耗时比上一次要更久，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但看来你还没有事，真的太好了。」在稍长一些的时间过后，Rapunzel见到了第二朵烟花。

「还差一朵就结束了。魔物们，你们千万不要伤害那个人啊。」在见到第三朵烟花后，Rapunzel祈愿道。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因为要採集魔葯的材料，女巫今天很晚才会回来。这让Rapunzel能够心无旁骛地盯着西面的窗户。」

「好漂亮……还是有人第一次为我放这样美丽的烟花。」

「然而，不知是黑夜的衬托，还是王子的投机取巧，第四朵烟花绽放得要远比前三朵更灿烂、更美。一瞬间，Rapunzel的心中充满了感动和安心。」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王子来到了塔下。

「Rapunzel、Rapunzel——」不待我喊完，Rapunzel的头髮就垂了下来。

「美丽的Rapunzel小姐，我完成了为您放四朵烟花的约定。那么现在到了您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我微微躬身，说道。

「最后的那朵烟花很漂亮，可我不知道自己的笛声是否能够与之相称……」此时，Rapunzel的语气和表情已经难掩害羞，她低着头，不敢望注视我的脸。

「我向神明发誓，Rapunzel小姐您的笛声是我听过最动人的笛声。」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相信你。」

而后，Rapunzel将长笛组装起来。

「这一次，Rapunzel的笛声远比之前要动听，因为此时，她的笛声已不再孤独地飘往高远的天空。」

第四幕

「就这样，王子和Rapunzel成为了对彼此而言都十分重要的人。王子每天都会在晌午时分来到高塔，在黄昏之前离开。每次来访时，王子都会将自己接触到的外界见闻告诉Rapunzel。于是Rapunzel渐渐对外界产生了兴趣。」

「Rapunzel，你知道吗？我每次前来这座高塔和你相会的时候都既兴奋又悲伤。我兴奋，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你的身影；我悲伤，是因为外面的世界明明这么精彩，但你却只能通过我的讲述来知晓，真正美妙的事物你更是一眼都不曾见到。」

「我…我也想亲身体验一下外面的世界。」

「吶，Rapunzel。让我们一起从这座囚禁你的高塔中逃出去如何？这样我们就可以共同坐在一匹马上，在春日观花、在夏日听海、在秋日赏月、在冬日踏雪。若能和你共度余生，那对我而言将会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我走后，我的妈妈一定会伤心的。」

「然而，就当王子和Rapunzel两人犯难之时，提前回到塔中的女巫发现了二人的私会。她先是震惊，震惊Rapunzel竟然违背了自己长久以来灌输的观念，和外界的男人交往在了一起；她而后愤怒，愤怒这个穿着王子装扮的人竟然想要夺走她最宝贵的女儿。」

「你就是想要诓骗Rapunzel的人吗？」女巫瞪大双眼盯着我，她的脸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我绝非想要诓骗您的女儿。相反，我们彼此真心相爱，我此刻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和您的女儿共度余生。还请您为了Rapunzel的幸福着想，能够将她从这座高塔中解放出来。」

「我…我也想在接下来的人生中都和他在一起。」Rapunzel怯生生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说道。

「你懂什么！

你明白人生的长度和重量吗？

你明白将自己的未来委于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吗？

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吗？

你明白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貌吗？

你明白在你年老色衰后他就会另寻新欢吗？

你明白即便你为他付出再多，他在背叛你时也只会毫不眨眼吗？

你明白即使他曾当着众神为你立下忠贞的誓言，他也会毫无顾忌地将你甩开吗？

你明白几十年后的你会是多么可悲吗？

你明白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被抛弃之后你一定会后悔吗？

你明白只要待在这座高塔里，你就不会受到疾病和死亡的侵扰，从而永远安宁地生活下去吗？」

「Rapunzel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妈妈如此暴怒的样子。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确实，如您所说，Rapunzel在和我走后有着被我抛弃的风险。但是，如果只是因为害怕风险而不敢去寻求幸福的话，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呢？」我站在了Rapunzel和女巫的中间，面无惧色。

「闭嘴！贪图我女儿美貌的男人。这世间哪有什么——」

「这世间哪有什么忠贞——正当女巫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Rapunzel的亲生父母。为了让生病的妻子活下来，丈夫甘愿以身涉险来到自己的莴苣田。」

「女巫曾见到过Rapunzel的母亲，对于曾有着倾城美貌的女巫而言，她一点儿都不漂亮。但是…Rapunzel的父亲每每望向自己年迈的妻子时，眉眼中总含着止不住的笑意。曾被伊阿宋深爱着的女巫明白，那是在面对自己的爱人时才会无意识展露出的表情。」

「女巫就这样愣住了。而Rapunzel，也趁这段时间整理好了思绪。」

「妈妈…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些。但我想，即便有朝一日真的体验到了你所说的背叛，我仍然不会后悔自己曾想要离开这座高塔。」

「你会这么认为只不过是你年纪还小，恋爱的冲动压过了一切罢了。」

「我想…不是这样的。确实，在这座高塔中没有痛苦，也没有疾病。但同时，我的生活也是一成不变的。妈妈你知道吗？在见到他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否真的在活着呢？」

「那不是当然的吗！如果你没有活着，那现在和我说话的人是谁？」

但Rapunzel却摇了摇头，诉说道：

「妈妈，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人的一生，是不是只有认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死所以才会有其意义呢？因为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所以在活着的时候要儘可能去体验世间的美景；因为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所以才会认真度过当下的每一天。确实，若是生活在这座高塔里，疾病和死亡都不会向我侵袭。但是，我真的在活着吗……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事，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期盼、没有任何梦想——这样的人生，真的比起曾热烈相爱过但被抛弃的人生，来得要更加幸福吗？」

「女巫愣住了，她没想到那个一直以来对自己无比顺从的Rapunzel竟然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妈妈，我下定决心了。我想和我的王子离开这座高塔。就算他有一天会抛弃我也没有关係，因为…那就是独属于我的人生啊！未来的幸福太过捉摸不定，但若要为此就一直停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前行，那也太过可怜了不是吗？」

Rapunzel双手交叉，似是在对着女巫祈祷一般。

泪水在她的眼角处滑落，一时间，我无法辨别在哭泣的到底是Rapunzel还是樱井本人。

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此时的Rapunzel，亦或是樱井，很美——而欣赏这份美丽，是站在特等席上的我才有的特权。

樱井不止是在传达Rapunzel的感情，更重要的，她是在向父母传达作为女儿的最真心实意的想法。

如果没有自由，也就没有幸福可言。

我想，当美狄亚日后回忆起和伊阿宋真心相爱的那段时间，她的内心，恐怕也不会只有怨恨吧。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即便这个男人有一天会背叛你。」

「是的，妈妈。我并不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才想要离开高塔。更重要的是，我想要亲自体验外面的世界，想要得到那份独属于我的自由。」

「随便你吧……」

「就连女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得不要和女儿分开了吧。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为这个女儿的未来而担心吧。

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回想起了那些同伊阿宋共度过的美好岁月吧。」

「妈妈，你不要哭……我会时常来看你的，因为，你始终是我的妈妈啊！」

「就这样，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故事也即将迎来最终的结局。」

「把这个涂到你的嘴唇上。」女巫对我命令道。

「这是…？」

「这是我调製的魔葯。你们二人亲吻过后，你此生此世若起了背叛我女儿的想法，你的身体就会爆裂而亡。如果你有着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决心，那么就在我的面前亲吻她吧。」

「我会爱她一生一世的，若我背叛她，就叫我承担最为残酷的惩罚。」我毫不犹豫将女巫的「魔葯」涂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亲吻呢。」Rapunzel害羞地说道。

「是啊，只不过负担有些沉重罢了。」我笑了笑，说道。

「没关係吗？发下这样的誓言。」

「没关係，因为，我就是如此地深爱着你。」

我揽起Rapunzel，又或者说是樱井的腰肢。和从前一样，她的腰很细、很软，但此刻我的心脏，却飞速地跳动了起来。

那绝对不是因为我为即将在舞台上当众「亲吻」樱井而紧张的缘故。

这次的排练和演出，让我彻底明白了「樱井翼」这名女孩子的魅力。

她并不是她父母的木偶，也不是一个书獃子。她有着远在这之上的潜力，只不过以往的教育将她的翅膀束缚住了罢了。

因为，谁会相信一个书獃子会仅仅因为逛画展时瞥见过「美狄亚杀子」这幅画，就能巧妙地将它和Rapunzel的故事结合在一起呢？

谁又会相信，一个木偶会单纯凭藉着自己的直觉，就参悟出了和海德格尔「向死而生」相类似的道理呢？

我伸出手，轻抚樱井的脸颊，重複起了我们已练习过无数遍的「亲吻」动作。

这份源自内心的冲动，到底是什么？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樱井了吗？

「你还真是不坦率呢，辉君。明明喜欢我喜欢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