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鬥爭疑雲

位于支援课大厦一楼的厨房，虽然时间是晚上，却显得相当热闹。因为支援课的四名成员，现在都挤在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里。

每个人的手上都各自拿着饮料。兰迪的是纯白兰地。缇欧的是罗伊德按照约定，为她调製的热可可加奶泡。罗伊德跟艾莉喝的是红茶。是艾莉趁罗伊德製作热可可的时候泡好的。

兰迪与缇欧靠在厨房的小桌旁，艾莉与罗伊德则站在流理台旁边，四人聊天聊得相当起劲。

「热可可闻起来好香喔……也许我也应该喝热可可，而不是红茶呢。」

「艾莉姐姐，要不要喝一口？」

缇欧将装着热可可的马克杯递到她眼前，但艾莉轻轻摇头拒绝。

「我怕会跟红茶的味道混在一起。」

的确。兰迪笑了一笑。

「哎，对缇缇来说，酒精跟咖啡因都还太早了吧。」

缇欧给了已有些许酒意的兰迪一个白眼。

「与其像兰迪大哥一样丑态毕露，我宁愿一辈子不喝酒。」

「丑、丑态……！」

出乎意料的反驳让兰迪大吃一惊。艾莉看到他这样，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喂喂，怎么连大小姐都在笑我啊。」

「呵呵，真对不起。不过，我也是不喝酒的，所以跟缇欧的意见差不多喔。」

艾莉这句话让兰迪夸张地仰天长叹。

「哎呦，太悲哀了吧。竟然不懂得点缀人生的美酒滋味，实在可悲、可叹！」

可能是因为有点醉意，兰迪的反应比平常还夸大。

「不过酒的味道，我可是知道的喔。有些点心裏面不是也会放点酒吗？」

「放了酒的点心？」

「是啊。最常见的就是替巧克力蛋糕增添香气吧。还有一种巧克力，里面放的是威士忌。」

听到艾莉的说明，兰迪佩服地拍了拍膝盖。

「巧克力与威士忌啊。只要巧克力不会太甜，听起来还满搭的。」

「因为重视的是香气，所以吃起来不会太甜的。或许比较适合男性享用呢。」

「不错耶。」兰迪附和她的意见，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那家店的蛋糕师傅来自雷米菲利亚公国，很有名的。以前朋友曾经带我去吃过，下次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去。也有缇欧喜欢的甜点心喔。」

缇欧一听，眼睛都发亮了。

「……这个点子真是太棒了。」

「那么，下次放假我们就去吃吧。罗伊德要不要一起去？」

「嗯，好啊。」

听到罗伊德的回答，缇欧说「那就决定了」，两手在胸前合握。艾莉她们都很高兴。话题已经转到店里有甚么样的蛋糕，要买哪一种才好，讨论得非常热烈。

然而，罗伊德内心却在想其他的事。

大家都是在不同的因缘际会下，聚集于特务支援课的。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乌合之众。出生成长的环境都不一样，擅长的能力也各不相同。

即使如此，大家还是组成了一支「小队」，并且相处得还算融洽。这是罗伊德最近开始有的想法。

人与人彼此互相尊重，互相信赖。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因为会受到自尊心或能力差距的阻挠。然而，特务支援课的成员却很自然地办到了。

也许是人选的组合巧妙。如果赛尔盖课长是刻意选出这四人的，那他实在是太精明了，罗伊德想。

同时罗伊德也明白到，毫无经验的自己能够勉强带领小队，都是课长的功劳。

「那么，就让罗伊德做东好了。如何？」

「嗯，好。……不对吧，怎么会变成要我请客！」

自己心不在焉的态度似乎被兰迪看穿了。兰迪突然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害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谢罗伊德大哥。」

缇欧立刻掌握良机，进行支援射击。这种时候同伴之间的合作精神真是可恨。

听着艾莉劝阻两人的声音，罗伊德再次体认到一件事。

收回前言。想当这些人的队长，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龙老饭店是位于克洛斯贝尔市区的东方菜专卖店。重视火力与食用油的东方菜，使用的食材、调味料、调理方式都相当丰富，以变化多端的菜色为傲。在龙老饭店里掌厨的，是专程从东方国家请来的厨师，保证提供最道地的滋味，吸引了许多饕客慕名而来。

店里十分宽敞，饭桌席加上柜檯座位，可以容纳相当多客人。店里採用东方风格装饰，配色以略带红色色泽的木材为基调。还摆放了设计造型在克洛斯贝尔难得一见的屏风。饭桌很大，足可让六人围着坐。饭桌上摆着各种东方菜，还冒着热气。光是闻到那股香味，就令人垂涎三尺了。

现在，这张饭桌的座位上，坐着罗伊德等支援课的成员，以及另外一名女性。她的年纪大约二十来岁，有些偏灰色的极致短髮上，就像发箍一样戴着护目镜。圆滚滚的大眼睛，彷彿显现了她旺盛的好奇心。服装是灰色高领，外面再套上米色短大衣，与长裤十分相衬，强调了本人活力充沛的形象。

她身边放了一台拍照用的导力相机。聪明人看到这台相机，应该就能猜中她的职业了。

格蕾丝·林。这是她的名字。职业是《克洛斯贝尔时报》的记者。《克洛斯贝尔时报》对案情与社会问题具有敏锐观点，而且不畏强权，掌握了许多读者的心。

《克洛斯贝尔时报》至今对警界进行了多次批判。上次罗伊德他们支援课执行初次任务「地下空间少年拯救事件」后，格蕾丝也来取材过，把罗伊德等人功劳被游击士亚里欧斯抢走的事在报纸上大做文章。两方关係实在称不上良好，或者可以说根本就不好。但是现在，他们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一同享用着东方菜。

「如何？味道还不错吧。」

格蕾丝两只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自己的下颚说。艾莉诚实地点头表示赞同。

「真的很美味。这里的厨师手艺相当不错呢。」

坐在她身旁的缇欧只是吃个不停。她咽下了口中的肉丸子，呼出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

将炒饭扫进胃里的兰迪也不住点头，放下了调羹。

「不过，吃这种好料竟然没有酒喝，太可惜了吧。我说啊，罗伊德，难得人家请客，喝两杯不会怎么样吧？」

兰迪用肉麻的声音向罗伊德哀求。罗伊德没好气地回答他：

「不行。现在是工作时间，规矩一定要遵守。」

遭到罗伊德无情的拒绝，兰迪似乎心有不满。

「是是是。真是，我们的队长好硬派喔。」

本来只是默默地吃个不停的缇欧，小声地说：

「我想是兰迪大哥太软派了吧……」

「就是啊，我也觉得工作中喝酒不太好。」

连艾莉都表示同意，害兰迪好没面子。

「你们这些人……」

格蕾丝看到他们这样，轻声一笑。

「你们真的好有意思喔——」

「有意思？」听到兰迪的反问，格蕾丝点点头。

「你们之间一点关连性都没有，却能和谐相处。看来你们这个小队感情很好呢。」

格蕾丝满面笑容地说。看来她并不是在讽刺，而是出自真心。不过，曾经吃过苦头的罗伊德，只觉得她在说场面话。

「别说这个了，来谈公事吧。」

为了取得主导权，罗伊德率先进入主题。

他们不是来这里吃饭聊天的。是格蕾丝出现在调查遇到瓶颈的罗伊德等人面前，提议交换情报。她说自己能够提供罗伊德等人「失落的拼图」，不过相对的，罗伊德也得提供手上的情报。罗伊德判断这样下去案情很难有所突破，才决定答应她的提议。

「刚才已经大致跟你说明过了，关于旧市区发生的案件，不良集团的剑蛇帮与圣书会，都说不是他们引起的。双方似乎都认为是对方故意来找碴。」

罗伊德等人在与格蕾丝碰面前，已经去过剑蛇帮与圣书会的大本营，进行过侦讯。

话虽如此，对方当然不是会乖乖坦白的货色。圣书会的老大瓦奇恶狠狠地嘲弄了罗伊德他们一番；至于剑蛇帮的老大瓦鲁多更是要求罗伊德跟他单挑，直到罗伊德打赢了，他才肯回答问题。

不过，要是把这部分的事情说出来，搞不好又会被《克洛斯贝尔时报》当作炒作题材，那可吃不消。所以罗伊德只说自己进行侦讯后问出了结果，并没说出实际情形。

「喔？那两人竟然会乖乖接受侦讯……不晓得你们是用了什么魔法？」

格蕾丝说着的同时，还露出坏坏的笑容看着罗伊德。看来格蕾丝似乎想问出详细的侦讯过程。罗伊德赶紧继续说下去：

「别说这个了，差不多可以请你告诉我们，你所拥有的『失落的拼图』是什么了吧。」

罗伊德身体前倾着问。格蕾丝做了一个小小的动作，答道：

「如果我说『不』呢？」

罗伊德毫不隐藏他不愉快的神情，加强了语气说：

「那么格蕾丝小姐，你将会失去我对你的信赖。恐怕今天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

看到罗伊德不苟言笑的态度，格蕾丝却还是不改嘻皮笑脸的口气。

「骗你的啦！不要这么认真嘛。不过，我满喜欢你这种毅然决然的态度呢——。跟温文儒雅的外表之间的反差，真是迷死人罗——」

罗伊德转向艾莉她们的方向，简短地说：

「好了，差不多该回去调查案件了。」

说完，罗伊德就站了起来。艾莉与缇欧也跟着起身。

「嗯，是啊。」

「…………谢谢你的招待。」

「啊啊，我是开玩笑的啦——。失落的拼图对吧？我说就是了——」

见罗伊德没力地坐回椅子上，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动的兰迪笑了。

「哈哈！大情圣不好当喔。」

缇欧冷眼瞪着只顾发笑的兰迪，但兰迪好像没发现。

格蕾丝调整了一下坐姿，稍微压低声调开始讲起。

「你们听过『鲁巴彻』吗？」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罗伊德与艾莉脸上都浮现了惊愕之情。

「这个名字……」

艾莉小声说到一半，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了。兰迪与缇欧似乎都不明白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

「你们俩是怎么啦？一副撞鬼的样子。」

缇欧轻声念了一遍「鲁巴彻」三个字，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鲁巴彻商会』……克洛斯贝尔市政府认证的法人当中，好像有这么一个名字。」

听到缇欧所言，格蕾丝露出了微笑。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寻人开心，而是一副抑止不住好奇心的表情。

「没错，表面上是政府认证的法人，然而其实情是……」

她像个演讲人一样顿了一顿，眼光扫过罗伊德等人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是长年以来掌控克洛斯贝尔黑社会的『黑帮』。」

这次换缇欧与兰迪惊讶不已。

「原来如此……我是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存在啦。」

罗伊德接在兰迪的后面答道：

「只要住在克洛斯贝尔，一定会听过这个名字。」

「我听说他们是在各界拥有广大人脉的组织。又听说因为他们跟当权者也有往来，所以连警察也动不了他们。」

听到艾莉的话，兰迪喃喃自语：「哪个地方的黑社会都半斤八两呢。」缇欧回到正题，向格蕾丝问道：

「『鲁巴彻』怎么了吗？」

格蕾丝把脸凑近大家，小声地说：

「最近『鲁巴彻』的成员似乎有些可疑的举动。」

「可疑的举动……」

格蕾丝以点头回答缇欧的疑问。

「他们的成员最近到处奔走，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但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所以我也在找时间四处调查。」

听了格蕾丝的话，罗伊德交叉着手臂喃喃自语。

「黑帮正在忙着处理某件事……」

再怎么想，都不是个好兆头。罗伊德脸上显现出苦涩之情。艾莉对格蕾丝提出了内心的疑问。

「你会来到旧市区，难道也是为了这件事……？」

「正是。我从某个可靠来源听说，大约在半个月前，有人看到黑帮分子在旧市区四处晃蕩。不只如此，他们好像还打扮得很朴素，像是要避人耳目似的。……你们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她在讲最后一句话时，是看着罗伊德他们每一个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的。兰迪与罗伊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