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高中在地方上算是相当有名气,录取难度在全国高中里排行第五。
事实证明了C高中的组织性十分良好,以校长跟师长高层为首,不过花了一天时间,就对晶星人的绑票案迅速做出了应对。
光是解决一千多名学生的住处就是一大问题,幸好有废弃的旧校舍可以勉强当作宿舍使用。于是男学生全部被塞进了旧校舍里,而女学生则分批住在女生宿舍跟教师宿舍。
但食物等民生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已经派人探查过,岛上空空如也,寻不到半点吃的——就连一只野生动物、半株野菜都找不到。
甚至岛的边缘被无形护罩给隔开,连大海里的渔产都不能指望。现在只能仰赖厨房储藏室的食材存货,不过单靠储藏室的东西能够坚持多久……我对此不抱乐观态度。
不过,晶星人如果想要我们参加一年后的比赛,就不会随便让我们饿死。
或许目前粮食短缺的情况,是晶星人刻意为之。
由于粮食问题无法自主解决,在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法与外界联繫后,学校高层下了一手最保险的棋——搬出图书馆里全部的轻小说藏书,动员所有老师们开始教授轻小说。
晶星人禁止师长参赛,C高中必须将所有的希望都投注在学生身上。
学校从此只剩下两种课程——「国文课」与「轻小说课」。最糟的情况下,就是做好万全準备,一年后与其他五所学校交战,获胜后存活下来。
身处孤岛,教学内容又这么偏颇的学校,大家都是头一次听说,我想这恐怕也是世界首创。
校方宣布「隔天就必须接着上学」那时,学生的哀号响遍天际。
「这种情况下,立刻开始上课?」
「搞什么,完全不顾我们的心情吗!自私的大人!」
「……无法接受。」
在一片抱怨声中,我却想到了别的方面。
或许……快刀斩乱麻般的手段,不给学生更多思考的时间,正是校方的目的。
毕竟现在C高中处于孤岛,就算犯下滔天大罪也不会被警察抓起监禁,已不适用于日常社会的条例。况且,晶星人是以「选出高中生做为轻小说代表」为条件,也就是说,身为成人的师长们,除了知识之外的价值……近乎于零。
毕竟现在是大人要仰赖学生,而不是学生要仰赖大人。
在这样的纷乱中,如果不在有心人士进行煽动之前订好规矩,让无头苍蝇般的学生有个方向,恐怕C高中会迎来恐慌与叛乱——强大的学生将反客为主,试图组织起来统领这所学校。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到了这些事,但C高中一千多人里,聪明人肯定是有的。
至少师长群中有一个这样的聪明人,事先料到了一切,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开预防,在学生还没失去对师长的敬畏前,发布了命令,巩固领导者地位。
确实厉害。
至少不在我柳天云之下。
✎
在旧校舍克难地睡了一夜后,隔天早上六点半,我拖着睡得全身僵硬的身体,前往餐厅吃早餐。
我睡得并不好,并不全然是因为睡在坚硬的地板上,昨夜此起彼落的哭声让人心烦不已。才第一天入夜,就有许多从未离家的男学生,因为想念家人,承受不住压力,躲进被窝里悄悄落泪。
我的心情目前还不受影响。
毕竟我是个战斗力破万的怪人,跟被众人忽视的孤独比起来,离家暂居什么的不过是小事。
我展开银髮少女给我的攻略本,攻略本已经被我翻看到皱巴巴的。
上面第一行字写着:「早上七点整,沁芷柔咬着吐司跑着去上学时,与弟子一号撞了满怀。」
接着我看了看今天的早餐——白吐司、草莓果酱、牛奶。
这早餐可以说是相当寒酸,但在食物有限的情况下,餐桌上竟然真的出现了吐司,何等不幸的巧合。
C高中的学生餐厅离宿舍有段距离,可是像沁芷柔跟风铃这种风云人物,肯定早就有人恭恭敬敬地替她们打点好一切,早餐这种小事完全不需要她们烦恼,形容成公主也不为过。
不会有需要亲自处理杂事的公主。
……话说回来,像我这么叛逆、随时準备推翻师父的徒弟,大概也很罕见。
我大口咬着吐司,望着攻略本,沉吟着等一下要怎么迅速且合理地展现我的失败。
自称师父的银髮少女,肯定会躲起来监视徒弟的行动。
我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不,应该说杰出的演员。
只有装得像模象样,让银髮少女觉得弟子一号无可救药,她才会甘心舍我而去。
很难吗?好像不会很难。
成为宇宙废弃物中的霸主,本来就是我前进的方向,现在不过是把时间缩短无数倍而已。
哪怕注定要融化在太阳的光芒之中,在彻底消失之前,也能划出璀璨而华丽的轨迹吧。
「很好。」我将最后一口吐司吞入腹中,「我的心态,绝对是无懈可击。」
接着紧握双拳,以拳头压住餐桌,站起身来,「那就上吧!」
✎
女学生被分为两批,大部分住在女生宿舍,剩下的住在教师宿舍。
用最粗略的推理模式,也能得知沁芷柔这种校园偶像级别的人物,肯定是住在设备较好的教师宿舍中,然后等同(仆)学(人)送食物过去,悠哉地享用早点。
承上,就等于……我柳天云,只要待在教师宿舍通往教学大楼的必经之处,就保证能碰见沁芷柔。
找到了最佳地点后,我盘腿坐在教师宿舍附近一棵大树下,等待沁芷柔的到来。
银髮少女肯定躲在某个地方监视我,于是我在心中最后一次模拟起攻略内容——
「早上七点整,沁芷柔咬着吐司跑着去上学时,与弟子一号撞了满怀。
「沁芷柔跌倒在地,娇嗔道:『笨蛋,你为什么挡在路上?』接着弟子一号将沁芷柔扶起,两人缔造初始的回忆。
「中午时,弟子一号再次出现在沁芷柔面前,以赔罪的名义邀请沁芷柔共进午餐,两人笑着开始进一步发展。」
竟然要用这种……怎么看都超烂的计画,去攻略校园偶像。
让我赤手空拳去挑战晶星人,一个人将他们全部歼灭,大概成功率还比较高。
六点四十分。
六点五十分。
……六点五十五分。
在视线的尽头处、女生宿舍的大门口,开始涌现一大批女学生。
这让我知道,沁芷柔要现身了。
如同游戏里的Boss在登场之前,必定先派杂兵打头阵的原理;毫无铺陈、一开始就跳出来自称是魔王的角色,没格调又让人扫兴,打倒也不会有任何成就感。
沁芷柔这类人,也是这样——必须有足够多的绿叶来衬托红花,才显得美少女的珍稀可贵。三十位女学生充当随员是基本数字,多的时候甚至高达上百人。
在耐心的等待中,打前锋的女学生们终于过场完毕,接着由两名女学生一左一右打开了大门,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沁芷柔彷彿在一阵刺眼的光芒中登场。
「……」
沁芷柔有着淡金色的长髮,头上戴着类似女僕装的蓝色髮饰,右鬓上方插着一朵水晶花。
她水汪汪的碧色双眼彷彿能勾人魂魄,白皙的脸庞隐隐透出红晕,眉目如画,漂亮到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她身材娇小,剪裁合身的水手服被丰满的胸高高撑起,此刻嘴角勾起微笑的角度,甜得像蜜糖。
光是那笑容,就会让情窦初开的少男心跳加速。
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出水芙蓉、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身为一个熟练的作家,我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些辞彙,但顿时又觉得这些辞彙力度太低,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情况。
之前看照片,我就已经明白沁芷柔拥有强烈的存在感,不过本人的影响力比照片还要大,就算她混在数百人里,也能一眼轻易发现她的位置。
「……果然吗?」我摸了摸脸颊,感到有些发烫。
「就生理来说,我毕竟还是正常的男性……而魔王等级的沁芷柔,天生就拥有削弱我的光环……哼哼哼,看来是个强敌啊。」
我不着边际地自言自语,以缓解紧张感,同时不想承认自己被沁芷柔的容貌所吸引。
沁芷柔跟我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我现在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愚蠢的攻略本向她发起挑战,这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不过,无地自容,比死无葬身之地要好上百倍。
若是袭胸照片被告发出去,后果十分可怕。
而失去晨曦的下落,对我来说更是无法接受。想到这,我就必须郑重、谨慎地去执行「师父」交代的任务,就算失败,乍看之下也要败得轰轰烈烈!
如众星拱月般,围着沁芷柔的女学生护卫圈,开始缓慢移动,往教学大楼前进。
计画开始!
银髮少女觉得我能成功攻略沁芷柔,绝对是想太多;而她的攻略本内容,偏偏又想得太少。
众人眼中如公主般高贵的沁芷柔,怎么可能会做出咬着吐司跑向学校这种事,她必须保持自身形象!
但,一切都在我的计画之中。
由于沁芷柔团队人数过多,像古代笨重的攻城车般缓慢推进,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站到路中央,挡住她们的去路。
……没错,我完全明白。
护卫队们乍看之下声势浩大,然而在我眼中,她们之所以群聚,正是「个体」不够强的表现,想借着数量弥补质量……追随沁芷柔的行为,也是弱者下意识被强者光辉所吸引,就像拥有正趋旋光性的虫子看到路灯那样,争先恐后地涌上。
像我这种孤独国的公爵、宇宙废弃物中的霸主,绝对不会羡慕……不,绝对不会认同她们这种近乎玩耍的行为。
说到底,她们终究只是女高中生。
只要以众人料想不到的方式,给予震慑、给予惊吓,这些弱小的个体缺乏应对能力,自然就会散开,让大魔王沁芷柔亲自来击杀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站到路中间,仰天大笑。
我足足笑了十秒。
沁芷柔一行人停下,护卫队们果然像受惊的小动物那样,互相交换不安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拦路打劫的恶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中,我忽然觉得现在很适合道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系列的强盗开场白。
然后我再笑了二十秒。
眼看时机已经成熟,我一边大笑,以手掌按住脸,从指缝中露出眼睛,以自认炯炯有神的目光逼视她们。
「现身吧,沁……」
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羚羊拳·改!」伴随着含糊不清的怒吼声,戴着口罩与鸭舌帽的银髮少女,以旋风般的姿势急停,一个侧身,将拳头重重打在我的腹部上。
我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强大的拳劲就从我的腹腔灌入,把我所有的台词扼杀于萌芽阶段。
「芷……呜噗……」我痛苦地弯下腰。
以道具遮掩面容的银髮少女,此刻双手合十,朝着沁芷柔团队做出了拜託的手势。
「等一下、请等一下!」银髮少女因奔跑而呼吸急促,「刚刚的不算数,把这小子借给我三十秒,你们待在这里先别走!」
「……」
在众人複杂且莫名的目光中,我被银髮少女拖到不远处一个草丛的后方。
接着,少女将口罩往下拉,露出明媚的俏脸。
俏脸上,此刻爬满强烈的愤怒。
「弟、子、一、号——」银髮少女扯着我的制服上衣,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挤出抖音,「你到底……要让我这个师父失望到什么地步!为什么不照着攻略本执行!」
攻略本?
您是说那短短几行、从头到尾都不可靠的自杀手册吗?
「咳咳,师父。」我挣扎着解释:「沁芷柔没有咬着吐司跑步上学,攻略本失去了作用,所以我自行……」
「别说废话!」银髮少女打断了我的话。
「你身为弟子一号,就得忠实地完成师父的命令。举例来说,你应该想办法让沁芷柔咬着吐司跑步上学,旁边有护卫队就暗地里解决掉,而不是让师父现在出来替你收拾残局!」
我吓傻了。
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什么叫做「你应该想办法让沁芷柔咬着吐司跑步上学」啊?我如果能完美控制女生的行为,交过的女朋友早就能塞满整个C高中。
「师父,我认为……」我正想论述自己的观点,却又被少女无情地打断。
「啰嗦!三十秒要过了!」
银髮少女将俏脸凑到我的鼻尖前,那是只差一点点就能接吻的距离。
她薄樱色的双唇微动,以柔和、充满危险的音调道:「我会大发慈悲地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弟子一号。
「如果再失败,哪怕是说错一句话,你对无辜美少女袭胸的照片,马上就会传遍整个校园……晨曦的下落,你下辈子才能知道。」
我立刻闭口。
……好一个无辜美少女。
这个「无辜美少女」本人,正準备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中……
银髮少女一推我的背脊,将我朝火坑——沁芷柔团队推去,「那么去吧,弟子一号。记住,为了写出最棒的轻小说,你必须完美执行攻略本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