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Ｒｅ：從投降開始的魯蛇生活

菁英班学生们被抽离了原先的班级，齐聚在三楼的视听教室上课，班导师是桓紫音。

从走廊窗户望进，可以看见视听教室内，稀稀疏疏地坐着十几名学生。除了我、沁芷柔、风铃、幻樱之外的菁英班学生都已经到场。

桓紫音维持一贯打扮，肩膀上披着黑色薄外套，白色衬衫做为内里，窄裙下的修长美腿套着黑色网状丝袜。她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抄抄写写，乍看之下与一般学校的教学没有不同，上课内容却差别极大。

「倒叙法的应用，可以在轻小说篇章初始埋下悬念，让读者……」

桓紫音滔滔不绝地讲解，看来她不只是嘴上吹嘘而已，写作水平的确是真材实料。

沁芷柔刚才向亲卫队借调衣服，现在已经换上乾燥的制服。

我们拉开教室大门，桓紫音转头看见我们，立刻劈头抛来一句话。

「零点一、乳牛，汝等好大的胆子！」桓紫音的异色瞳内闪动着怒火，「本吸血鬼皇女冒着被太阳融化的危险，一大早起来替汝等这些卑微人类授课，汝等竟然还敢迟到！气死吾也，第一堂课就有四名学生迟到，旷课率高达五分之一！这教本皇女的面子往哪里摆！」

语毕，她用力将粉笔向我掷来。

我闪过粉笔，心里想着如何向桓紫音表达歉意。她虽然有严重的中二病，但本质依旧是学校老师，基本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路上出了点事，所以迟到了。」我乾脆地致歉：「不好意思。」

「老师，不好意思……」沁芷柔也朝桓紫音点头道歉。

桓紫音手掌扶着脸，眯起单眼，以赤红之瞳盯着我们直看，彷彿想计量出我们的致歉有多少诚意。

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汝等……到底有没有Ｃ高中现在是最末位的自觉！Ｃ高中下个月绝对不能再输了，是非赢不可！而且汝等语气、神态、动作中，连一丁点诚意都没有。

「零点一、乳牛，吾给你们三分钟讨论，若是三分钟后，还是没办法让吾看到『该有的诚意』，吾就将……汝等这对该死的情侣踢出菁英班！

「菁英班不需要任性的学生，在紧要关头时，刚愎自用的人只会拖累团体。」

桓紫音不愧是连校长、学务主任等昔日上司都敢奴役的女人，手段雷厉风行，果断无比，面对她时，就连我都感受到庞大的压力。

她说完后，就低头望着手錶，竟然已经开始在计时。菁英班的所有同学都注视着我们的窘态，里头当然有沁芷柔的粉丝，但似乎是被桓紫音的魄力给震住，没有人敢开口求情。

桓紫音口中「该有的诚意」到底是什么？

三分钟的讨论时间慢慢过去，我跟沁芷柔对望一眼，她漂亮的碧眼里带着困惑。

菁英班的入选门坎极高，无数候补想要挤进菁英班而不可得……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被踢出去，肯定会被众人嘲笑一整年。

「那个……现在怎么办？」沁芷柔小声地问：「你可以用大笑矇混过去吗？」

……矇混个头啊。我用力摇头否决了这主意。

「桓紫音、呃，桓紫音老师要的是诚意。」我分析刚刚桓紫音愤怒的原因，道：「不如说，我们必须让她确实感受到『道歉的诚意』。」

「诚意……诚意……」沁芷柔思考了几秒，忽然双眼一亮，「我知道了，这种情况下，『诚意』肯定是指那个对吧！」

没想到沁芷柔竟然比我先猜到答案。

也是，毕竟她曾经在轻小说比赛中战胜过我，又能完美扮演各种笔下角色，况且跟桓紫音是同性，比我先想到答案也是十分合乎情理。

过去我一直误会沁芷柔只是傲娇、暴力、随时可能会转换成有病角色的怪怪美少女，不过这么看来，她还是有一些优点存在的。

我跟沁芷柔的处境，可以说是处于同一条快要沉掉的船上，只能同舟共济，协力度过难关——就算只是短暂的合作关係，我也必须重视沁芷柔的意见。

「所以答案是什么？」我期待地问。

「露出胸部，就是诚意。」沁芷柔道。

我一听之下，震惊得嘴巴无法合拢，期期艾艾地道：「胸……胸部？露出胸部就是诚意？」

什么意思？这答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几乎要想破脑袋，还是无法理解沁芷柔是怎么推想出这种结论的。

沁芷柔挺起胸，一阵得意，「道歉时露出胸部是常识对吧？很多轻小说跟漫画里都这样写。所以……露出胸部就可以了。」

可以你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个设定系少女，别把二次元世界的定律套到现实来啊！

如果我现在能跳上时光机，绝对会回到几十秒前，狠狠揍那个「曾一度相信沁芷柔的自己」一拳。

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确切明白到沁芷柔不可靠的瞬间，一种悲寂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

在面对桓紫音的胁迫、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这是连孤军奋战都不足以形容，还会有奇葩队友倒打你一耙的悲凉战场。

我对沁芷柔的下限观感再次刷新，与此同时，时间仍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如果被踢出菁英班，我得到的资源就会相应减少。

……资源减少后，我就不易迅速变强。

……不易变强，若是无法赢到最后，我或许就无法自幻樱身上得到晨曦的下落。

一切都是环环相扣。

好比游戏中的第一关，如果在一开始就失败了，就永远别想见识到结局处的风景。

所以我不能输——

我要从这一关……脱身而出，继续往前走，走到没有人到达过的高处！

在被逼至绝境的此刻，彷彿身处火场时能爆发出的怪力，我的思绪运转速度也到达极限。

紧接着，如同闪电横空般，强烈的灵感划过我的脑海。

是了，我终于明白了。

……桓紫音，是中二病。

所以，她所谓的诚意就是——

我单膝落地，半跪在地上，朝着桓紫音弯下腰，施了一个西式的晋见礼。

「暗·维希尔特·玫瑰一族的皇女唷——请原谅您卑微的追随者。为了儘早领悟玫瑰皇女的教义，吾等眷属……忙于汲取夜之精华，彻夜未眠，这才不小心在您授课的初日，姗姗来迟。

「还请玫瑰皇女，海涵！」我诚意十足地道出最后两字，然后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等待桓紫音的表态。

几秒钟过后，桓紫音发出了「呼呼呼……」的咕哝声。

「眷属唷，抬起汝的脸孔。」

我依言抬起脸，看见桓紫音的脸上笑开了花。

就好像一个寂寞已久、终于找到人陪他玩耍的小孩子那样，桓紫音显得雀跃不已，刚才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

「既然是为了汲取夜之精华，事出有因，那吾也不好太过责备。」

「汝等过关了，这次的迟到吾不追究，去找个位置坐吧。」

我起身后，朝桓紫音点了点头，果然看见她笑得灿烂无比。

桓紫音会这么开心，大概是之前没有人肯陪她玩「吸血鬼皇女角色扮演游戏」，在自己的世界里孤单太久了吧。

我走到教室最后方的空位坐下。

视听教室的课桌椅与一般教室内常见的单人配置不同，为了方便收看电影布幕，桌椅都是由白色压克力所制，呈长条状，足以让五个人并排坐在一起。

「……」

桓紫音继续开始讲课。

沁芷柔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后，最后似乎极为勉强地走到教室后方，跟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

她刚坐下，便抬眼看了看讲台上的桓紫音，又看了看我，双手交叉抱肩，露出诡异的厌恶表情，接着挪动屁股，坐到长椅的最角落去，似乎打算尽量远离我。

在看了沁芷柔一眼后，我忍不住问道：「……你干么？」

好歹我刚刚拯救了沁芷柔一次，她居然这样回报我，即使是我这种早已习惯孤独的人，也感到微微受伤。

「啊啊……没什么。」沁芷柔表情僵硬地撇过头去。

她越是这样，越是挑起我的好奇心。

「到底怎么了？」

在我的追问下，沁芷柔终于以同情的口吻给出解答。

「唉，本小姐本来以为，你只是喜欢动不动就大笑的有病怪人……没想到你还是严重的中二病患者。老实说，我开始后悔向你这种人提出比赛的要求了。嗯……总之加油吧，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辛苦了。」

我被沁芷柔给同情了。

而且被称为「有病怪人」。

彷彿一个乞丐嘲笑你是穷人，一种「这话轮不到你来说」的难受感觉油然而生。

被其他人这么说也就罢了，被沁芷柔同情，让我备感不悦。

于是我开口辩解。

「嘿，我可不想被设定系少女给同情！你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扮演过多少种有病角色！更不想被一个会说出『露出胸部就是诚意』，认为那是现实常识的家伙奚落！」

沁芷柔不满地鼓起脸颊，像毛毛虫那样，在长椅上蹭蹭蹭地迅速移动身体朝我靠来，还用肩膀大力撞了我一下，认真地向我提出抗议。

「什、什么嘛！本小姐扮演笔下角色，是为了写出更好的轻小说耶！」

「我即使不扮演一堆奇奇怪怪的角色，写起轻小说来也很厉害。」我淡淡道。

「哪里厉害，上次还不是输给我！」

「只输了一点点。」

「输一点点也是输啊！」

正当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时，教室大门再次被人拉开，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当我看清来者后，胃部感到微微紧缩。一个沁芷柔已经够我头痛，如果这名少女再参与进来……前景完全是一片黑暗。

幻樱。

她难得没有穿着狂热宗教分子般的黑袍，而是一身标準的学生制服。

幻樱走进教室后，东张西望了一下，很快便发现了我。

看见弟子一号后，幻樱像是找到遗失的玩具那样，露出古怪的笑。她的笑容本身很美，但想到笑容背后可能藏着的邪恶念头，我暗暗提高警觉。

但幻樱的容貌，引起了教室内一片骚动。

「天啊，那是谁？」

「有人认识她吗？」

「除了沁芷柔大人跟风铃大人，学校里还有这种等级的美少女？」

「谁快去调查她的资料！我要当她亲卫队的大队长！」

就连沁芷柔也拚命对我发问：「喂，柳天云，那是谁？她为什么对你笑？」

我不想对沁芷柔说明原因。

不过，幻樱会引起骚动，也是无可厚非。

仔细一想，幻樱除了利用晶星人降临的混乱、趁隙来把我抓走那时，其余时候，全身都罩着宽大的黑袍。

昨天在学务处集合，幻樱也穿着黑袍去参加，连面孔都遮掩起来，难怪没有人看过幻樱究竟长什么模样。

她原本就是不逊于沁芷柔与风铃的美少女，理论上，想成立同等规模的亲卫队势力也是轻而易举，只是没有兴趣罢了。

「……」幻樱面对菁英班成员的惊奇态度，一句句恭维传入耳里，却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微微翘起嘴角。

不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幻樱究竟有多可怕。如果要拿游戏里的Boss来比喻，幻樱无疑是恶龙等级。

与这些Ｃ高中美少女对阵时，不能被漂亮的外表给迷惑，导致心态上有所放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幻樱将目光停在我身上。

「你果然在这呀，弟子一号。」幻樱说完，迈步向我走来。

她行走时，腰间的狐面坠饰互相碰撞，喀啦喀啦直响。

我与沁芷柔坐在教室最后方，幻樱刚走过半间教室，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唤住了她。

「卑微的人类唷，胆敢无视本玫瑰皇女，汝……该当何罪？」桓紫音寒声道：「汝是菁英班的学生吗？昨天在学务处集会时，没见到汝。」

面对桓紫音的怒火，幻樱却十分平静。

「我是轻小说排行榜第十九的幻樱。」幻樱语气平常，「我身为菁英班学生，来这里上课，有什么不对吗？」

「幻樱？幻樱……哦，汝就是昨天那个黑袍人。」

桓紫音想起后，随即又怒道：「汝当然不对！」她的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汝迟到了！没有任何錶态就想过去，在吾面前还如此张狂，焉有此理！」

幻樱一挑眉，问：「不行吗？」

「当然不行！」桓紫音恼怒地说：「吾乃玫瑰皇女，还是菁英班的班导师，汝要给出合理的尊重！」

「嗯。」幻樱颔首，「既然不行，那我走了。」

说完她转过身，竟然真的往教室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