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要聽老師的話

在蓝蓝路二人组的帮助下，我勉强脱身，不过我从来没有那么担心过晚上的来临，虽然现在日正当中，不过离夜晚也只剩下几个小时。

目前的情况，惨不忍睹、惨不堪言……一切含有「惨」字的形容词，大概都适用在我身上。

我最近的人生就像一辆失控的云霄飞车，在轨道上连跑了三天三夜，将自己跑得晕头转向，吐得稀里哗啦。

而且咻一声跑出了轨道，自人生的高空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现在是菁英班的下午最后一堂课，课程结束后就会迎来放学。

所有人面前都放着一迭稿纸，试图写出桓紫音给出的短篇小说题目。而桓紫音本人不在教室内，跟师长群开会去了。

餐厅事件过后，风铃也终于肯来菁英班露面。这是菁英班二十人首次齐聚听桓紫音讲课，她十分欣慰，离开前念了一大串跟暗之福音有关的中二病台词。

而夜蓝跟朝露在经过桓紫音的考验后，被以旁听生的身份，特许跟着风铃一起上课。

整间教室里，包含我在内，有十九人正拚命写着轻小说。桓紫音给的时间并不充裕，哪怕我们马不停蹄地写作，直到最后一堂课，我们大多数人才写到收尾阶段。

我其实有点庆幸桓紫音给的功课量繁重，让沁芷柔一时忘了找我算账。

只有幻樱拿着一颗鲜红的大苹果，一口一口慢慢啃着，悠哉无事。

幻樱以一节课的时间，写完了该用四节课长度来完成的短篇小说，写作速度相当惊人。

她此时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回过身来看着我写作。

「真好呢，弟子一号。」幻樱笑咪咪的。

「哪里好了？」我忙到没空看她。

「被美少女给团团包围，难道不好吗？」

我坐在教室后方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确实如她所说，现在风铃坐在我右边，而沁芷柔坐在我左侧，蓝蓝路二人组坐在后面，我的前后左右都有美少女就座。

不过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有种被豺狼虎豹一起围住的感觉。

幻樱继续咬着苹果。

「你哪来的苹果能吃？」我忍不住问幻樱。大多数学生可都在吃稀粥。

「我第一个写完，桓紫音看完很满意，所以她就给我苹果吃。」

「我说啊……那个谁，本小姐现在在忙，你可以不要一直回过头来吗？」换回校服的沁芷柔停下笔，有些不悦，「想跟男生交谈的话，菁英班不是还有很多选择吗？」

「我只有这一个徒弟。」幻樱笑道：「难道我不能跟自己的徒弟交谈吗？」

「啪」的一声，沁芷柔手中的钢笔被从中捏断，她像仓鼠那样鼓起了脸颊，狠狠瞪我，彷彿这是我造的孽。

于是沁芷柔抢走了我的笔，拿去写作。

我默默打开铅笔盒，发现里头除了立可白之外空空如也，已经是无笔可用。

「前辈……请用。」风铃细心地注意到我的困境，适时递来了一支原子笔，朝我露出温暖的微笑。

我的心弦，被风铃可爱的笑靥给拨动，顿时产生心灵受到治癒的感觉。

女神。

根本是女神啊！

我要收回「被豺狼虎豹一起围住」这句话，至少我右边的风铃是正常人……不，是超越正常人的和平女神化身。

我接过笔，朝风铃点头致意，她脸蛋一红，害羞地低下头去。

我伏桌继续写作，照这速度，在放学前绝对来得及交差。

但左方再次传来「啪」的一声。

「哎呀，真糟糕，本小姐又不小心弄断笔了。」

说着拙劣无比的借口，沁芷柔再次抢走了我的笔。

「前辈……风铃这里还有。」风铃又递来新的原子笔。

啪！

「柳天云，笔拿来。」

这次沁芷柔连借口都懒得找。

「前辈……」

啪！

「前辈……」

啪！

「前辈……」

啪！

周而复始。

「……」我再也忍耐不住，正要开口吐槽时，后面却传来蓝蓝路姐妹的交谈声。

「朝露，传风铃大人的命令下去，收集一万支原子笔过来。」

「好！开战了……是也！」

我扶住额际，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别因为这种小事开战啊！

你们这些人到底有多无聊，怪人也要怪得有限度啊！

我柳天云一向自诩为战斗力破万的怪人，但在这群残念美少女的包围下，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多怪。

因为笔一直被夺走，我根本无法写作，我正要开口阻止这些家伙，让她们收敛一些时……

这时候，沁芷柔忽然面色严肃，不再折断手中的笔，转而露出思考之色。

哼，终于意识到这场折笔大战有多蠢了吗？

虽然是个设定系少女，不过果然还是有得救。

「糟糕……」

我离沁芷柔距离极近，听见了她的低语声。

「如果折断一万支笔，本小姐的手指会不会长茧？」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

给我担心一下其他方面啊，例如你们身为少女的下限与节操之类的东西！

沁芷柔转向风铃，与她交谈了几句后，似乎将风铃不知如何回话的微笑，误认为不屑回答，一怒拍桌站起。

蓝蓝路二人组抽出了腰间竹剑，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我知道沁芷柔身上穿着校服，以校园偶像模式不会真的打起来，却仍尽量装作面无表情，避免因为坐在争执的中心点，而遭受池鱼之殃。

「沁芷柔大人难道认为能以一敌二……是也……」朝露凝剑而立。

「次级人物走开，叫那个一脸媚态的Bitch来跟本小姐说话！」

「咦咦？一脸媚态的Bitch……？我、风铃……」风铃十分慌张。

我们几人被困于折笔大战的战争中，而幻樱却坐山观虎斗，美滋滋地吃着她的苹果。

看到有趣的地方，她还「噗哧」一声笑出来，一点良心都没有。

……这才是菁英班齐聚的第一个下午啊，你们刚见面就能吵得不可开交。

「哼，说穿了，你是为了让本小姐生气，所以刻意讨好柳天云的对吧？」

「风铃没有……这样想……」风铃越说越小声。

「朝露，快去发布收集原子笔的命令！」

「马上去……是也……」

我看了看幻樱，并依序将沁芷柔、风铃、蓝蓝路姐妹也看过一遍，最后仰头靠着椅背，叹了口极长极长的气。

随着叹气声，我的记忆飘回到多年前……

还记得小学四年级时，在一堂自修课上，年届而立的男班导师曾经以閑聊的语气，对我们提出问题。

「我说啊，你们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班导师手指连点，快速问了十几个人，都获得相当现实的答案，而非上宇宙打怪兽之类的幻想。

他耸然动容。

「看来我果然是教导有方！」他一只手按在教师讲桌上，另一只手紧紧握拳，略带激动地道：「你们是我有史以来教过最成熟的一批学生！」

班上的同学脸上都露出开心的表情。

在幼年期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想要提早长大，渴望以平等的姿态，获得大人的认同——现在得到班导师讚誉「成熟」，就算只是填不饱肚子的一句閑话，也让教室内数十张稚嫩的脸孔，散发喜悦的光芒。

班导师笑得合不拢嘴，接着手指依之前的动作，朝着教室角落再次一点。

「你呢，柳天云？」

在班导师的呼唤中，我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在一群欢欣鼓舞、自认为是「小大人」的同学注视下，我毫不犹豫地道出了早就準备好的答案——

「我想成为主角。」

「……什么？」班导师瞪大双眼。

「我想成为主角。」我坚定地重複一次。

「呃……」当然，他不愧为老练的教师，过了几秒，迅速找出了解除尴尬的说法：「柳天云，你是说成为自己人生中的主角吗？破除风浪、不畏艰苦的……」

「不！我所谓的主角，是能在一群美少女之间，迅速成为中心人物的主角！」我迅速道：「最好人数多到能组起女子棒球队，全都要温柔可爱听话的那种！

「对了，既然身为主角，我的个性也要够霸气，希望是无所不能！」

在有些模糊的幼时印象里，全班都被我的前卫看法给惊吓到，当天的家庭联络簿，老师写上了「请多关切柳天云这孩子的成长」这行字。

「风铃大人，这是第一批送来的笔，足足有一千支！我们跟沁芷柔大人拼了……是也。」

「哼，用箱子搬来了一大堆笔，你们难道以为本小姐会因此退缩？」

「风铃……风铃觉得这样子不太好，我们和平共处好吗？」

「来不及了，你这装模作样的狐媚女！」

「呜……」

「欸，弟子一号，你觉得桓紫音老师值得攻略吗？」

教室内充满少女的吵闹声。

……小学时期的柳天云，我有话要对你说。

长大后，我确实成为了一群美少女的中心点。但即使我付出了相当程度的努力，现在也还是一点都不霸气，整天被拉来扯去跟狠揍。

而且比起主角这个职位，与其因为跟她们交往而受到生命威胁，现在的我……

宁愿成为路人甲。

✎

「吾很生气，吾非常生气！」

放学后，我跟沁芷柔、风铃三人，维持正坐的姿势，低着头，听桓紫音发泄怒气。其余学生早已离开教学大楼準备用餐，视听教室内只闻桓紫音的骂声。

正坐对于不常使用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非常累人的坐姿，必须将臀部置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放在膝上。正坐了五分钟后，我就感到双脚发麻。

从沁芷柔偷偷挪动臀部的情况看来，她也与我同病相怜。沁芷柔双眼一斜，发现我在看她后，哼的一声，立刻偏过头去。

唯独风铃坐得四平八稳，就像早已习惯这种坐姿似的。

桓紫音气沖沖地在我们三人面前不断徘徊，口中亦念个不停。

「汝……风铃，菁英班第一名！」她一指风铃。

「汝……乳牛，菁英班第二名！」又一指沁芷柔。

「那个……呃，玫瑰皇女，我叫沁芷柔。」沁芷柔委屈地提出正名申诉。

「汝……柳天云，菁英班第三名！」

「不要无视人家啦！我叫沁芷柔！」沁芷柔又气又急，「那边的狐媚女胸部也很大呀，为什么只叫我乳牛！」

桓紫音还是不理沁芷柔，脸罩寒霜，继续说了下去。

「汝等三人，为菁英班目前最高战力，很可能也是Ｃ高中最强的战力……

「但吾今天开会回来，整个菁英班，偏偏就是汝等这三个臭小鬼，交不出课堂交代的短篇轻小说！这成何体统！下个月若是再战败，Ｃ高中的覆灭就在眼前，难道汝等没有半点警觉性！」

……桓紫音虽然口舌不饶人，说的倒也都是实话。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再退……就会跌落万丈深渊，学校里势必会有人饿死。